刘向嗅到烟草味,最先回头:“海龟,你回来啦。”
“嗯。”
刘向没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异常,摘下耳机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经过董建的座位时,一撩他的被子凑近去看:“嗬,董胖,你还看《大话西游》啊。”
董建被他打扰了,摘下耳机,不满地推他:“别吵吵。”
刘向笑着调侃他:“你说你看这个干嘛,想当至尊宝啊?”
“那是。”董建扭了扭脖子,对着屏幕中的紫霞仙子说,“这世上肯定有一个姑娘等着我这个盖世英雄,披着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去娶她的。”
刘向笑开了,打趣道:“哟,董胖,看不出来啊,你这汉子的外表下还有一颗噗通直跳的少女心啊。”
“去你的。”董建瞪他一眼,转头看见坐在座位上的邵珩,“哟,海龟今晚回来得挺早的啊,没去约会啊。”
邵珩咬着烟拧着眉头没搭理他。
董建也不在意,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几个也好久没去蔡姨那吃宵夜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啊。”
刘向点头:“我没意见啊。”
玩完一盘游戏的吴启明此时也应道:“OK啊。”
董建又看向邵珩:“怎么样啊海龟,去蔡姨那看‘学姐’去啊。”
邵珩乜斜着眼角看他,开口语气不太好:“你还吃?再吃下去筋斗云都兜不住你还想驾七彩祥云?”
“……”董建无辜被奚落了一番,这下是真正察觉到了邵珩情绪的不对劲,他用口型问边上的刘向:怎么了他?
刘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董建和刘向,吴启明三人彼此对视了眼,在无声的目光中达成了一个共识:海龟有小情绪了,别去招惹他。
于是,刘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戴上耳机玩游戏,董建拉下自己的被子重新开始看自己的紫霞仙子。
邵珩最后吸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脑子里又回想起了刚才程之余说的话。
她说,今天也是她父母的忌日。
她说,他死两个,她也死两个,他没什么了不起的。
邵珩磨了磨牙,不禁低咒一声:“shit。”
平时看她乖乖的,没想到也有咄咄逼人的一面,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簇簇冷箭般以他的心为靶子,直贯靶心。
果然急眼的兔子咬人最痛。
——
程之余第二天一早去了画室,画室里还没人来,她挪了个画架到她往常练画的位置上放着,之后熟练地固定好画布。
她决心要逼着自己画一幅新的画作,证明自己不再泥足深陷于过去。
虽是这样想着,但真到了拿着画笔站在画布前时却踟蹰了半天。
程之余抿唇拧眉想了许久,最后敲定画过年期间登山时所见的森林图景。
决定了画图的方向,程之余就先把预想的颜色调出来,之后在画布上打了个底,等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就执笔开始在画布上涂抹。
绘画的过程不是很顺利,程之余下笔一点也不如之前果断利落,反而犹犹豫豫,拖泥带水,没有成竹在胸的把握,难以振笔直遂,一气呵成,因此一幅画画得断断续续,毫不连贯。且在作画时,她的胸腔里并没有想要将感情喷薄而出的欲/望,而仅仅是机械似的想要完成这一幅作品。
程之余时不时停下来看着画布皱眉,她画的是初春的森林情景,本该是万物复苏,一派盎然才对,可画布上的森林却好似死气沉沉,一点勃然的生机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不对?颜色?光线?构图?
好像都不是。
程之余紧皱眉头盯着画布沉思。
“呵,我还以为你画的能有多好呢,也不过那样。”
边上突然响起嘲讽的声音,程之余扭头去看,说话的人是孟笑笑。
孟笑笑一脸讥嘲地看着程之余的画,语气轻蔑:“你上次说我画的森林不怎么样,你就以你这样的水平来嘲笑我?”
程之余抿嘴。
“我告诉你,你这幅画的水准连刚入美院的新生都做得到。”孟笑笑嗤笑一声不屑地说,“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画之前的那幅画吧,别给李教授丢人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收你当徒弟。”
孟笑笑见程之余被她说的无力还嘴,得意地昂着脑袋走了。
程之余仍是拿着画笔站在画布前。
孟笑笑虽然是在针对她,可是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她的这幅画就连她自己都看不过眼,又怎么能让李修满意?
或许她该像邵珩一样,能放弃就放弃。
——
邵珩再次回了趟家,昨天一整天他都是在这枯坐着的。
其实过了这么久,悲伤难过的情绪早就淡了,但是那种深深的罪恶感还是缠住他不放。
邵珩的父母是大学教授,两人都很开明,从小他们就期望着他长大后能当个学术型人才,没想到他性子不定,顽皮爱闹,全然不服管教,一点都不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可他们却很少去束缚他成长,也不过多地去修剪他的枝桠。
他们知道他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国内的应试教育,于是决定送他出国留学,那时候老太太是反对的,可为了给他一片能更加自由成长的土壤,他们力排他议,坚决让他去了美国,即使那时他还小,他们也舍不得他。
再后来他喜欢上摄影,提出打算往摄影方向发展的志愿,他们也从未提出过反对,一无既往地尊重他的爱好,支持他的决定。
男孩的感情比较内敛,他也很少对他的父母表达过情感,也许是因为在美国呆久了,他向来很独立,对他们也从不过度依赖。
后来,当他从阿富汗回国得知他们车祸离世的消息时,有一段时间他戾气很重,无比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勇去了阿富汗,他无数次责问自己,甚至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学摄影?
那段时间他根本不能看到相机和镜头,他把能砸的都砸了,那张从阿富汗拍回来的照片他也压根没想要发表,从那之后,他就没打算再拿起相机了。
直到昨晚程之余质问他‘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啧,那个傻白甜,不是简单的傻白甜。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星期,收藏没什么看涨,莫不是已经到天花板了?
脑海中出现一个词叫‘触顶反弹’,仔细想想,卧槽,哪里不对啊?
第41章四十三
程之余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第几次点开手机看了,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
整整两天过去了,邵珩还是没有联系她,她觉得她那天晚上说的话可能真的激怒他了。
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冷战还是分手?
程之余点开微信,点进和他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发出一条信息。
不联系就不联系,谁还没脾气呢!
她忿忿地戳进他的头像,把他的备注从‘点肉片的’改为‘混蛋’,之后关了手机扔到床尾,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可是眼睛一闭,耳边就会响起那晚他毫无感情地喊她的名字,那是从未有过的冷冽,这两天她每每想起都会难过。
程之余心里发堵,一点睡意也无,一只手一直摸着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过了会儿她坐起身,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下来,按亮了台灯,踮着脚把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拿了下来,里面装着邵珩送她的相机。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拿出来看。
她想,他会不会就是拿着这个相机去的阿富汗?她又想起阿富汗的那张照片,拍的那样好。
她还没见过他拍照时的样子,程之余想起他平时那幅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的模样,不知道他拍照时又会是怎样的。
真想看啊。
——
那晚之后,第三天晚上邵珩才重新回到公寓里去。
推开门,一片寂寥。
他走进去,看着客厅后的那块空地眯了眯眼。
原本放在那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又变回了原先空荡荡的模样。
邵珩倚门看了会儿才往沙发那走,一屁股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他笔记本上面的公寓钥匙。
他撑着脑袋,盯着那把落单的钥匙看了许久才探身去拿了过来,放在指尖中旋转把玩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啧。”半晌,他把钥匙握在手心中,起身出了门。
美院的晚上很安静,因为地处清大的角落,院门口也较少人经过。
邵珩就倚在院门外的门廊上等着,过了十点,美院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他的目光就在那些人身上扫视着。
苏娴背着画袋从院门口走出来时,正好和他对上眼,她是见过他的,自然也知道他是谁。
邵珩也认得苏娴,目光一转往她身后看了眼。
苏娴大约猜到了他的意图,走过去说:“你找之余?她这几天都没来画室。”
邵珩眉头皱了下,点了下头。
苏娴传达完消息后正打算走,却听到对方的询问:“你和她以前就是同学?”
“啊?”苏娴愣了下应道,“是啊,高中就是一个学校的。”
邵珩点头。
苏娴看他一眼,犹豫了下说:“之余最近心情不太好,李教授从上学期开始就让她交的作品她到现在也没能画出来。”
“嗯?”邵珩拧眉,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你看过之余画的‘海燕’吗?”
邵珩应了声:“嗯。”
苏娴叹口气:“两年前艺考那天,之余的爸妈在去接她的路上发生了严重的意外……去世了,对她打击挺大的,那之后她就放弃考美院了。”
“还好她没放弃画油画,但是她画的永远是那幅‘海燕’,两年来从来没变过,那幅画承载着她对父母的感情,这可能就是她还坚持画油画的原因吧。”苏娴无不担忧地喟叹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她现在心里还有阴影,不然也不会让她另画一幅画她都做不到。”
邵珩沉默,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说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他,原来这么像,那天晚上她是剖开自己的伤口让他看啊。
苏娴看着邵珩说:“你要是可以的话,就开导开导她吧。”
“嗯?”
苏娴说:“之余之前也没喜欢过谁,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邵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我知道。”
他不仅知道她喜欢他,还知道她喜欢死他了。
——
晚上程之余没有去画室,她现在对油画还处于迷茫的状态,不知道该怎样去重新构建起和它之间的联系。
她在宿舍里看书,时不时地瞄一眼手机,心浮气躁,最后书也没能看下去,还没到点儿她就背着书包去了蔡姨那。
蔡姨见她早来问了两句,程之余解释说自己今天比较得闲就提早来了,蔡姨自然高兴。
程之余在帮忙时眼神一直往对面的清职瞄去,到了宵夜时间,清职的学生分拨儿来了好几批了,就是没见到她想见的人。
过了半小时,程之余从店内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了董建的声音,她忙走出去看。
“‘学姐’。”董建他们见到她打招呼。
程之余朝他们笑笑,又觑着眼往后看。
董建是个人精儿,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找谁,立刻说:“海龟刚出去了,没和我们一起。”
“哦。”程之余语气难掩失望。
董建三人点好东西后进去落座,凑在一起密语着。
董建说:“海龟最近状态不对啊。”
刘向:“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吴启明:“是不是和‘学姐’吵架了?”
董建点头:“应该是,你看刚才‘学姐’那失落的小表情。”
刘向也赞同:“看海龟那傲娇的性格,指不定哪里惹‘学姐’生气了。”
吴启明问:“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助攻一把啊,海龟这两天的低气压搞得我们都不自在了。”
董建朝他俩使了个眼色:“一会儿见机行事。”
三人说罢,程之余就端着三份肉片走了进来。
董建看着她突然问:“‘学姐’,你还记得之前那个一直在追海龟的女的吗?就我们学校的那个,之前还冤枉过你的。”
程之余想了想,点点头,有些莫名:“怎么了?”
董建笑:“也没什么,就是这两天她经常去找海龟。”
他这话一出,刘向和吴启明也基本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刘向忙附和道:“是啊,前天还约海龟一起出去吃饭呢。”
吴启明点头:“穷追不舍呢。”
董建问道:“‘学姐’,你可看紧点他,别让其他人有可趁之机啊。”
程之余抿嘴,把肉片一碗碗端到他们面前,不辨情绪地说了句:“不关我的事。”
说完就走,留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还未待他们回神,程之余又倒了回来,拧着眉看着他们问:“她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董建干笑了下:“这不海龟这两天落了单了嘛。”
程之余撇了下嘴:“哦。”
因为董建他们的话,程之余本来就不高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更加低落了,一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的。
她今晚去得早,蔡姨就提早让她回去。
程之余背着包耷拉着脑袋走到了学校后门,突然脚步一顿,踅足往反方向走,很快就到了邵珩的公寓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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