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日复一日的出来卖斗笠,名义上是这样,实际上他也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刚死的鬼魂中打听人间的局势。现在没法派人去打听消息,只好亲自坐在这里,积累情报。有些鬼魂虽然刚死,知道的消息很新鲜,却很少,连他自己为什么被杀都弄不清楚,知道最高的消息是县令做了什么,他们熟知的是某个衙役、军官抢了多少钱、邻居的家长里短而不是诸王的勾心斗角。关于诸王的,都是转手十八次的资料。
要想通过这些人口中的情况,勾勒出人间的现状,不容易,这才能打发时间。不过当前情况不难判断,就是打打打,惨惨惨。
但他不能挑肥拣瘦,只找那些文人和一脸官样的人去打听情况,这帮人大多不愿意和一个卖斗笠的人聊天,偶尔有几个眼神好的能看出刘备的姿态气度并非常人,才能聊一聊天下大势。
偶尔有那个不开眼的新鬼,打算跟他勒索点钱,刘备就拔剑而起,把对方砍一顿、
一个丰满婀娜,走起路来绰约迷人,只是脸色发青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换掉了身上的绫罗绸缎,改为一件浅青色的帛衣。走过好几个卖斗笠小摊,走到跟人闲聊的摊主面前,挑挑拣拣,拾起一个用竹篾穿插出菱形花纹的斗笠,稻草色的斗笠上有着等比例的菱形图案,还算是好看:“这个怎么卖?”
刘备看了她一眼:“是你呀。”
绿珠惊讶道:“你还能认出我?”
刘备微微一笑,不就是皮肤发青、胖了不少么?相貌可没有大变:“嗯,五十文。肤色怎么变青?这倒是有趣。”
绿珠:“你不问我怎么变胖的?”
刘备指了指斜对面:“往那边走上百丈,拐进去,到卖草药的地方去,买两把灰灰菜,吃了就浮肿。”灰灰菜有三种,其中两种有毒,吃完之后会浮肿,另外一种随便吃,少晒太阳就没事。在地府,很多有毒的野菜都被人拿来改换容貌用,譬如说,去干‘虽然不道德但还不是犯罪不会惊动鬼差’的事之前吃一把灰菜或是别的有微毒的东西,让自己的脸肿成猪头,眼睛肿成一眯眯,就不会被认出来。这种东西本来是野草,但阴间的野草长得都不太好,不愿意去野外自己找的人就去花几文钱买一把。
绿珠讶然,难道神医给我吃的是灰灰菜丸子吗?那听起来……唔,草药是一体,好像也很对。
其实不是,灰灰菜的水肿效果只能保持一日到三日之间,华佗给出的水肿丸子药效有十几年,只要不吃大量的百合绿豆车前子,就能一直保持下去。药才研究出来十几年,具体能有效多久谁也不知道。
刘备问:“你下来一年多了,如何?”官府提供给女鬼的工作很多,除了鬼差之外,还有织布,给鬼差制作衣服是一个大项目,从织布到裁衣都需要人手,还有很多杂役的工作。可惜了,上次她来的快,走的也很快,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吹笛糊口。”绿珠虽然没有陪葬品,但有一丁点莫名其妙的祭品(有人伤感于其色艺双绝还很忠诚)。找了一个在酒楼吹笛子的工作,卖艺为生,她的笛声在人间无人能出其右,在阴间自然也是技惊四座。虽然皮肤发青,还胖了很多,还是有人跟她搭讪——石崇迷恋纤细的女人,她胖成现在这样,别人看着是婀娜多姿,她觉得自己很肥,要是被石崇看见大概会被愤怒的赶走。
照照镜子端详自己,就怀疑这些人都是真心的爱慕自己。
绿珠走后,刘备慢慢悠悠收拾东西,起身回去。不为什么,出来二十九天了,说好了出入的竹符只能维持一个月,就别乱来。
帝镇中,虽然房子是亲手搭建的,却没有父母妻儿,不能算是家。
…
关羽去面见阎君,有理有据的提出:“汉朝国祚已尽,诸汉帝理应清算功过,该下地狱的人不该久留。”
现在还没有忙到饱和,坐镇阎君殿的只有七位:“你说得对。”
哎虽然是这么规定的,但只要不放人去投胎就差不多,之前没时间清理,晋国的太平盛世太短了忙不过来,改革之后只想休息,还没休息够呢,人间又乱起来了。这些阴阳两界评价极差的皇帝在帝镇也过不上好日子,再拖延些日子。
“等到晋国灭后,下一个太平盛世一起处理。连贾南风一起。”
“关羽,你到时候再来提醒我们。”
“给他拿条带鱼,拿两串葡萄。”
阎君养来观赏用的带鱼终于死了一条,魂魄干脆去投胎,肉身倒是可惜了,看的时间太久舍不得吃,扔了又可惜。
“清蒸挺好吃的,多搁豉油。”
关羽站在阎君殿门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些年汉献帝、曹操、和大哥给过的赏赐不计其数,都没有这次奇怪。
左手一条带鱼,右手一篮子葡萄……
打酱油去吧!
…
刘盈划着船回来了,小船不大,胖而不长,好木料上过桐油,轻飘飘的在水面上,穿行方便。到了帝镇跳下船,欢天喜地的回家去:“扶苏哥哥~~我们有船啦!”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好,船要跑了,已经飘到河中心,看着缓慢移动的速度很有可能等我们回来就飘远了。赶紧跳进河里把小木船再拽回来,船上没有缆绳,岸边没有拴船用的木桩,他沉思了一会,看看房子,距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如果蹲在这儿扯着嗓子喊,那也太…还是把船拖到岸上,在安安全全的去找人。
非人工的河岸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一个泥沙和石头构成的缓坡,很多河卵石被捞出去铺路,还有一些沙子被捞走种姜,不过选一个合适的缓坡,还是能把船拉到岸上去。
这艘木船不到一百斤,拽得动,但非常累,还很不好使力。拖上岸一半儿就行,斜放在沙子上,一半搁在水里不会被冲走。
接下来的问题来了,扶苏去哪儿了?很显然他不在帝镇里。
魏蜀吴三家的家长时隔多年之后,又一次喝的酩酊大醉,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现在司马家分崩离析,不足为惧,而且现在的司马家不敢来偷袭。之前双方交战时,他们装作喝到不省人事,门户洞开,等人来偷袭,对方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被狠狠的打回去,很有趣,现在正式停战长达三年之久,可以放心的喝醉了。这次喝完就拆房子,重新修二楼。
曹丕也喝了不少,正在门口作守卫,并且伤心欲绝的拿着纸笔,写着怨妇诗,并且高声朗诵。直接写自己的国家没了好伤心,那太庸俗,得写的婉转一些。
以孟母断机杼为题:先从妇女织布有多么辛苦入手,养蚕抽丝织布,昼夜忙碌不休,积攒起家业和财富,不肖子孙啊拿这宝贵的玩意耍,跟人炫富,轻而易举的消耗掉这些绸缎。织布的老祖母也曾经是美少女呦,青丝熬成白发,她的心血付之一炬,只能眼睁睁看着,就连织布机和养蚕的笸箩都被毁掉了,多么令人痛惜啊。
曹叡在父亲写出头两句的时候就觉得是在骂自己,默默的和孙休一起去喝酒了。两人并不是死后养生的爱好者,却在生前比较熟悉,死后磨合了几十年也认命了,就‘早亡’这件事有着共同的悲伤。
一群闲人围在这里,听曹丕一句句的念诗(在线等更)。
刘邦为之鼓掌落泪:“好啊,妙啊!太他娘的不容易了!唉……”
皇后们也很赞同,除了赵飞燕之外,都知道织布不容易,也知道他借物咏怀,实在是难过。
刘启很同意这种说法,到他子孙时帝位就很动荡,让他恐慌低落了一阵子,现在想起那种感情恍如隔世,但当时是真心难过。还为此写了很多辞赋抒发情感,都收在箱子里,不给人看而已。
东汉的皇帝们在汉明帝刘庄之后,没有一个寿命长的,几乎都要伤感的哭了。
刘秀很心痛,又给小孩分派作业:“把这首诗抄写三遍,总结一下诗中用典、中心思想、最妙的字眼。”
刘隆:“我太难了”
隔壁的司马懿也听哭了,他在曹操和曹丕时期还没有下定决心谋反,虽然也不算是特别忠心耿耿吧,但也觉得不错,英主难得。唉,曹丕曹叡若都能活的长一些,司马家也未必会反。世事弄人啊!倘若不谋反,不当这皇帝,好像在地府会生活的更快活一些。
屋里仨人虽然醉了,却没有醉死过去,听见他念诗,差点哭成落汤鸡。
刘盈:“嘻嘻。”不是他没心没肺,但是四个儿子都死了,别人说什么不肖子孙败坏产业,呵呵,我没有。
张嫣作为同样没有子嗣的人,也不觉得伤心,倒是看他们哭的有趣。
“阿嫣,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二人到了河边:“哇!是船!小巧可爱!”
刘盈止不住的炫耀之心,拉着她上了船,泛舟河上,周围的景色没什么特别的,水流不急不缓,但胜在新鲜。
“咱们现在能从帝镇直接划船到城里去,多方便啊!以后再买什么东西,拿船运回来就行。这船在人间能坐两个活人,到了阴间,算上鬼的重量,大概能运一百多斤的东西!”
张嫣反应过来:“你不在家时…想做竹筏,司马师说竹筏太长不能拐弯,因此打消了计划。扶苏哥哥也没想起来,我们是鬼,竹筏大概不必做人间那么长。”
刘盈坐在花钱在匠作监买了好木料,亲自做出来的木船上,面露不屑:“竹筏不行,放东西容易掉下去。”
张嫣沉吟刹那:“竹筏是什么样子?”刘盈到处逃难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哪里见过竹筏。
……
秦吕宅中,扶苏正在和吕雉倾吐心声,手里捧着一杯茶,眼前放着一碟小果子,他有些烦躁:“原本还算简单,司马家虽然不和我为敌,却不把我看在眼里,专心致志抵御三家仇敌。自从阿嫣拍了一砖之后,所有人都态度大变。。。曹魏和司马晋勾心斗角,都在我这里散布谣言,说一些不利于对方的事,细纠下去,都是真事,是实话。”他自己知道,阿盈在不拆房子也不干木匠活的时候,喜欢装柔弱可爱,阿嫣是真可爱,看起来是两个柔弱的战五渣。
吕雉点点头,本来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两拨人一左一右围着他叨叨叨,叨叨的扶苏不胜其烦。转念又一想,这也不算有趣,这不是皇帝坐山观虎斗,看两拨互相挟持的大臣来拼命讨皇帝的欢心和信任,而是双方都想用借刀杀人,扶苏和阿嫣就是他们想要借的刀。
“你准是以不变应万变,谁的话都不信。”
扶苏点头:“司马师和司马昭现在似乎有意投诚,我不敢信。对曹操也是一样。”如果某一日,几方势力起了冲突,他只相信刘病已和刘箕子嬿嬿会是自己的盟友,这几个人中,曹操有五成可能性是可信的,司马兄弟只有三成可信。
更让他头疼的是,无人可以说话,刘盈在认认真真的造船,阿嫣虽然聪明,但她不适合听这些让人心乱如麻的事,刘病已携妻子去和正在修炼的半仙们聚会聊天压根不会来,王嬿给出的建议是把这两家都打一顿。
吕雉点头。
他又说:“司马师想要找到夏侯徽,暗示我,说如果我能帮他找回来,他愿意为我效力。”
吕雉摇摇头:“这可不好。”效力又不等于效忠:“夏侯徽善谋,生前常和司马师共同谋划,在她的帮助下,郭圣通的资产经营的翻了三倍。她不能回去。一个张春华就给司马家积累了少得可怜的一点人缘,要是再有一个夏侯徽在其中缓和气氛,不好办。”这不是女人干政,这既是皇权之争,同时又是街坊邻居打架,主妇互相交好劝架很正常。
“贾南风怎么样?两名杨氏女还争斗么?”
“司马懿修造了坚固的监狱,把她关了起来。两名杨氏同在屋檐下,形同陌路。”
倒是司马炎整日自责,只能怪自己听信了女人的话。杨艳死得早,不知道贾南风的品行凶恶,她若是知道,不会再坚决支持贾南风。杨芷呢?她是言必信行必果,答应了姐姐就一定要做到。那日一家三口吵架,结果就是,就是司马炎的错。
吕雉等他抱怨完,慢条斯理的说起自己这边的事:“你父亲说阎君两次试探他的心性为人,他觉得自己要被提升为阎君,我不这么认为,却不好让他扫兴,提了两次,他不愿意听,我也只好作罢。”
扶苏有些紧张:“试探?”
“不错,一次试探他会不会滥用酷刑,另一次试探他会不会为美色所动。”说实话,吕后觉得他们这样有点傻,位高权重之后才会显示本性,即便政哥心里还有点滥用酷刑的念头,见了美色也动心,难道以他的头脑会不知道为了大计划一切都要忍住吗?
两人聊了好一会,交换了信息,扶苏又去匠作监找人。
“走了啊,扛着船走了。”
“啊?多谢。”赶紧回去。
回去就看到刘盈在兴高采烈的来回划船,这船做了三天做出来,反复刷桐油干了两个月!
张嫣在岸边吃葡萄。
曹操在远处刚把房子都拆完,高兴的大叫:“啊,这是我的玛瑙饼!”一片很喜欢的缠丝玛瑙片,红玛瑙上有山水一样的花纹,原本是镶嵌在物品上把玩的,忽然之间就找不到了。他还疑心是被人偷走,没想到在泥土中。
“阿盈,这船真漂亮啊!”
刘盈赶紧把船划到岸边:“快来快来!我试了一天真的不漏水。”
“你做的当然好。”
刘盈超满足,又急切的说起自己在帝镇中辛辛苦苦认认真真坐的船为什么下水就散了,不是他的手艺不精:“我做惯了机关术,把榫卯做的极精细,下水之后木头发胀,撑裂了。”
“哦?”
“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榫卯做的粗大,又上了桐油,不会吸水。即便吸了一点水,变得更紧,也不会断裂。”
他在河里划了一天的小木船,皇帝们在岸上围观了一整天。都想要。现在水道四通八达,有船和有马一样方便。
刘盈:“不外借,不许上!”
扶苏点头:“对!互相征伐时不许拿我的船做手脚。”
曹丕:“我们都出不去,即便司马家要火烧战船,我们却不会上船。”
gu903();司马师:“不要污蔑人,当年火烧战船的时候,司马家还是曹魏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