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席云斐找了楼西月整整三日。
这三日,他只找寻到楼西月不断留给他的一句句重复的“我没事”的话语。
这是楼西月故意留给他,既向他报了平安,却又不见他。
越是如此,席云斐才越担心。
直至第五日,楼西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终于将自己的行踪留了线索给席云斐。
这日天公不作美,下着沥沥小雨。
席云斐赶到时,看见楼西月跌坐在地,背对着他。
“小仙女……”席云斐单手执伞,遮在楼西月头顶,又用另一只手去扶楼西月。
雨滴打在两人周围。
楼西月却只看着眼前竖立的那块木牌。
木牌上,是用刀刻的凌乱痕迹,极用力也混乱得根本看不清刻了些什么。
“我出生时,跟你一样的,都是穿越过来的。那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记忆,有了意识。”
楼西月伸手碰了碰木牌上的刻痕,随后将额头搁在木牌前,轻声低喃道:“后来有人抱着我和哥哥跑了好远后,我才发觉那个人是要将我们丢掉。”
“于是我奋力哭了声,却被那个人捂住了嘴巴。我意识我暂时还不能哭,哭的话,我会被捂死。于是我停下了哭声。那人走了好远好远,终于在一个雪地里,丢下了我和哥哥跑了。”
“大冬天的,又冷又冻人。尽管我有记忆,但我还只是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于是,我开始放声大哭,想借此引起周围路人的注意。可哥哥一直没哭,也没有任何动静,我没法动,也没法坐起来去拍拍他。我只得一直哭,哭到后来,终于有个过路人发现了我们,将我们两个小孩子捡走。”
捡到两个小孩子的,是一个农人。他将两个孩子抱回去之后,他的妻子破口大骂,后来发现其中一个孩子是个男婴,便把哥哥留了下来。
那时候常年打仗,家家户户都快揭不开锅了,养一个孩子都有些困难。农人的妻子想把楼西月丢掉,只留她的哥哥。
尚在襁褓中的楼西月意识到这一点后,正欲再哭,可她的嗓子早就在为了引起农人注意而放声大哭时哭哑了,没法再哭。
那农人的妻子已经抱起了她,打算将她丢出去。
就在此时,尚在另一边的哥哥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声音之响亮,让妇人连忙放下了楼西月,转而去看他。
“哭得好,哭得越响亮,这孩子才活得越好啊。”那妇人拍手大声喊道。
楼西月抽回了思绪,继续道:“后来,我和哥哥都留在了那户人家中,那户人家重男轻女,常常是将食物都给了哥哥,而我只能吃些残汤剩菜,还要挨打挨骂。”
“哥哥对我极好,常常省下食物来,偷偷接济我。”
“那时候我便发现了我与哥哥的力气极大,三四岁的小孩子,力气竟有成人力气的一半。我私底下趁人不注意时,带哥哥去寻野菜,去找出村的路。”
“我告诉哥哥,现在他喊爹娘的人,并不是我们的亲生父亲与母亲。我告诉他,我们要逃出去。”
“那户人家始终觉得我是个祸害,平日里不仅打骂我,还不让我吃饭。后来,还想将我卖给村头老太去,当她家的童养媳。”
“我带着哥哥逃了出来,却在逃跑途中磕到了脑袋。”楼西月说到此处时,话语微顿,眼睫轻颤。
“没错,我磕到脑袋后,失忆了。没了前世的记忆,就如同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孩子,甚至连四岁的小孩子都还不如。”
“我做的那些计划全都因我失忆而轮空,哥哥带我逃出来之后,我们便开始了流浪生活。”
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流落在外,能够做些什么呢?
她哥哥一直记得她说过的话,不要再回那个地方去。
楼西月神情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自己当初要逃出来的决定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后来啊……”
那时候,南方乱得很。
结束战争不过才几年时间而已,百废待兴。大家都穷,都没有吃的。
哥哥为了保护她,被那些人给打死了。临死前,还奋力喊她:“月月,跑!月月,快跑!跑得远远的去!”
哥哥死后,她一直待在他身边。终于有好心人看不过去,带着她将哥哥的尸体入土为安,还教她刻了木牌竖在这里。
那个好心人离开后,她也走啊走啊,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饿晕在路边上。
再醒过来时,便是初穿越来的楼西月。
“我忘记了哥哥的存在,也忘记哥哥还躺在冰冷的地下,每一年都没有人来看看他。”
“我走了好远好远,到后来就迷路了,回不去了,忘记了哥哥长眠的地方在哪里。”
“哥哥在时,是最怕冷最怕孤单的啊……”
楼西月说着说着,终于哭出声来。
作者:伏笔指明:第四十二章,怕狗。
第79章
上京城中延康国求和使团达成议和后,终于返回延康,边关得以安宁。
楼西月记起了从前记忆之后,没再去见楼玉衡,很快离开了边关。
她不知道该以怎样一种姿态去见楼玉衡,该怎样对待楼玉衡。
全然迷茫的情况下,楼西月选择了避而不见,忽视问题。
席云斐陪着楼西月去往各地散心。每到一个地方,楼西月都会写信去上京,向楼光霁和沈仪说着路途见闻。
与此同时,上京城中局势也在不断变化着。在宫中,沐贵妃越发受到席景和的盛宠,皇后与太子一党逐渐势弱。
众人私底下纷纷猜测,幸好沐贵妃膝下并无皇子,否则这太子之位很有可能易主。
这几个月里,随着京中局势愈演愈烈,云宫中的任务似乎也随之而紧迫了起来。
六月初,楼西月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柳云狂回云宫了!
彼时,楼西月与虞四于云雾山下小镇见了面。
“写这封信倒是可行,可宫中局势与我们这一次的行动有什么关系?”虞四名为虞瑶,带着几分不解的问道。
楼西月正摇晃着小铃铛,逗弄着躺在摇篮中的孩子,出声道:“当然有关系,我们这位主上正是宫中那位沐贵妃的师兄。”
“什么?”虞瑶惊讶出声。
“近年来,云宫暗地里执行过多少任务?而这些任务中,又有多少是与朝堂有关的?”楼西月放下那小铃铛,看向虞瑶,肯定道:“他在帮沐贵妃。”
虞瑶迟疑道:“帮沐贵妃沐贵妃是想复国吗?”
好歹是曾经与沐贵妃有过交集之人,虞瑶心中很快闪现过各种念头,最终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来:“沐贵妃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楼西月眼睫轻颤,目光投落至远处夕阳光影中,像是回忆着什么般,轻声道:“不错,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而已。”
上辈子,这辈子,跟这个疯子扯上联系,真是她最大的不幸。
没过几日,上京传来消息,有人将一封信送到了当今圣上的案桌上。这是一封血书,由曾经被打入冷宫中、已经逝去的虞昭仪所写。
血书上,是虞昭仪陈情,求席景和彻查她诞下死胎一事,其中定有隐情,并在血书中描述数个疑点。
涉及到皇家子嗣一事,席景和下令彻查此事。
那封血书,是楼西月让虞瑶所写。
楼西月不知道上辈子这封血书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但这一次,她提前推动这个事件的发生。
有楼西月在上京城中留下来的人暗中推动,不过半月有余,奉命调查此事的官员便有了线索。
由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所有线索纷纷指向皇后与沐贵妃。当年虞昭仪诞下死胎一事,竟同时与这两位有关。
席景和震怒之下,分别给予皇后与沐贵妃禁足宫中的命令。与此同时,他还吩咐查案官员将其中详情彻底调查清楚。
楼西月收到这个消息时,平静的说了句:“该开始了。”
杀柳云狂这件事,楼西月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平静之时。
杀人是最具有技巧可言的,同时却也是最没有技巧可言的。踏入云宫大殿之时,楼西月手中握着云影剑,长驱直入。
她一步踏出,逼近后,手中云影剑于半空中挥下残影,朝着柳云狂斩去。
“碰!”
大殿中响起一声茶杯掷碎的声音,柳云狂侧身闪去,却有两道破空厉啸分别从他左右两侧传来。
“刺啦!”
不得已之下,柳云狂一掌拍出,身下座椅立即粉身碎骨。他整个人倒退数步后,才暂且停下来,看着同时出现的祁修平与虞瑶,出声道:“我竟不知道你何时与这两人有了联系。”
楼西月并未言语,只冷静的挥剑而出,与其余两人一起逼近而去,将柳云狂周身慢慢锁定,不留半分退路给柳云狂。
杀手,从来就不讲究“公平”二字的。
四人交手的速度极快,转眼间过招上百。
柳云狂面对三人围攻,却始终不落下风,7甚至还有余力出声,摇摇头道:“你们所学所用的招式,皆是出自于我手中。要想将我击败,谈何容易?”
说话间,他抬手拂袖,于半空中折返而来,将三道寒光尽数席卷过后,翻手间激射而出。
寒光折返疾驰,祁修平与虞瑶身上皆是带了伤。其中一道寒光掠过,将楼西月耳侧割破出一道血痕来。
柳云狂身手极快,不过瞬间,便袭至祁修平面前,抬手间欲手起刀落,解决掉第一个叛徒。
“铮!”
楼西旋身,挑剑而来,一剑斩开柳云狂手中的刀。与此同时,她将指尖刀片弹出重重朝着柳云狂手腕而去。
转瞬间,柳云狂手腕间便见了血。
楼西月当机立断,立即抽身跃开几步,手臂间袖箭弹射出去。
柳云狂的应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他拉近与楼西月之间的距离,不让楼西月有机会再次用出那袖箭。
有血顺着他手腕间流了下去,落至地面,开出红艳的花来。
柳云狂轻轻蹙眉,道:“原来那日夜里的人,是你!”
那日楼西月试探之下,给予柳云狂一道重击,让他手腕间留下暗疾。
能够如此准确的找到他这处暗疾之人,除了那日夜里来袭击他的,再无其他人了。
楼西月被认出,仍是异常平静,只负责抬手挥剑间,于柳云狂周身刺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漏洞一出,便再无完美无缺的防御。
整个过程中,楼西月一直未曾有过言语,用着最利落最干净的招式,一步一步逼近柳云狂。
她的状态犹如入了某种境界般,神情冷漠又冰冷。直至云影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来,楼西月才突然间似反应过来一般。
眼前那人倒在了地上。
楼西月将剑缓缓抽离出来,有血顺着剑身滴溅下去,有些刺眼。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全是血色。
茫茫血色之余,楼西月望见祁修平与虞瑶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之色,似乎还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在里面。
过了好久,楼西月伸手,慢慢从自己腰间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来,平静而努力的擦拭着云影剑上的血。
她还记得云隐剑是她的小世子送于她的生辰礼物,不能留下丁点儿污迹才行。
楼西月的手在颤抖着,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直到席云斐到来,将她拥入怀中。
“小仙女,闭眼。”席云斐在她耳边轻声道,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也将她眼前的血色一并遮去。
席云斐轻轻安抚着楼西月,期间逐渐察觉到楼西月的身体不再颤抖。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楼西月杀过许多人,却唯有这一次,她最平静,也最像一个真正的杀手。
冷酷。
又无情。
作者:继续收尾中。
第80章
上辈子杀柳云狂,是为生存,是为夺权。可这辈子,楼西月真真切切的了解到一切真相后,再杀柳云狂,她没有半分报仇之后的快感。
楼西月一遍又一遍的去想,若是当初没有柳云狂这么一个人换走了楼家的孩子,那她和哥哥一定会过得很好。
哥哥会平平安安的长大,年少时学武与骑射之术,少年轻狂又无忧无虑,不必再为下一顿吃什么而苦恼。
他会长成像父亲那样的人吧,保家卫国,成为世人称赞的将军。
楼西月还想到,若是她小时候不自作聪明的去说要逃跑,或许哥哥也不会死。他会待在那个村落,那户人家并不会亏待于他,反而会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儿子一般。
或许,他会有一个平平淡淡的生活,会在村里娶妻生子,直到过完一生。
或许,他年少时,会对村外的世界产生好奇,走出村子,学习奋斗,会去读书考取功名,也可能会入伍参军,成为一名武将。
这样的设想多么美好啊,却都被柳云狂与沐贵妃给毁掉了,也被她给毁掉了。
解决了柳云狂后,楼西月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
有时候,她会梦见小时候在村里,她被村里大狗追着,爬到树上去躲着。然后,哥哥久不见她回来,便来寻她,又故作凶恶表情,把那大狗吓走,她才肯下来。
偶尔,她也会梦见上辈子的事情,是楼玉衡为了找她,在明城中计,被江湖中人围攻至重伤垂死的场景。
这一幕,楼西月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本不该出现在她的梦里。可这个梦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她在梦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焦急与无奈。
她也会梦见小时候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哥哥为了两个人的生活而四处奔波。他找到一位好心的手艺人学艺,可好景不长,还没学两天,那位手艺人就被他的仇家给杀了。
后来,她忘记了这段记忆,却将那些手艺全都学会,雕刻、手工、做各种木活儿。
她也梦见哥哥被那些人打死之前的场景。
“我死了,月月该怎么办啊……”她哥哥轻声低喃着,那些话语随风消逝,终无痕迹了。
楼西月反反复复的做梦,在夜里惊醒过来,又整夜整夜的失眠。
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席云斐察觉到她的状态后,便带着她到处走走,带她去散心。她整夜整夜的失眠,他便一直陪着她。
后来实在无法后,席云斐只好开药,给楼西月熬各种安神养心的药,让她能在夜里进入浅眠的状态。
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楼西月每到一个地方,给楼光霁和沈仪写信时,在信上依旧表现得毫无破绽。
她在信中写下沿路美景与各地的风俗,定时将信寄回上京去,却从来不提何时要回去的事。
在写信这件事上,楼西月表现得冷静却又麻木。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说出真相,又该如何去告知楼光霁与沈仪,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的,其实并非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她更不知道该以怎样一种姿态去面对楼玉衡。
理智告诉她,当年换孩子一事不过是柳云狂与沐贵妃所为,与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楼玉衡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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