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楼西月将弓放回到原处,又去打量着其他弓箭,待看见架壁上挂着一把长弓,伸手去取。
刚取下来的瞬间,楼西月便察觉到了这把弓的重量不同于寻常,眸光微闪间,猜测出这柄弓的主人是谁。
她父亲,楼光霁。
楼家向来有天生神力的说法,楼光霁自幼身怀神力,这个特性遗传下来,没传至楼玉衡身上,而是传到了楼西月身上。
楼西月抬手握弓,又虚虚一拉,发觉她父亲所使用的这把强力长弓要想拉开,若是她不添几分内力进去,当真还就无法拉圆满。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
正值此时,在另一边练武的楼玉衡看过来,看见楼西月竟拿起了父亲所使用的弓,一时惊讶,道:“月月,那弓是父亲所用,你别拉……”
他边说边走过来,怕楼西月被那弓给拉伤,却见楼西月用力拉开弓弦后,弓被拉满后,射出了那一箭。
楼西月有些心虚地放下手中的弓,才道:“哥,这弓好重啊,我用尽了全力,才将它给拉开的。”
她这说的自然是实话。
不仅如此,她还添了几分内力在里面,才将那弓拉圆满,射出箭去。若非如此,那弓半途回弦,不仅损坏了弓,还会拉伤她的手。
楼玉衡走过来,仍是心有余悸,开口道:“是我的错,我忘记提醒你了,这把弓是父亲所用。”
旋即,他看向楼西月,却迟疑道:“我们楼家一脉历来有天生神力的说法,在我幼时,父亲测过,我并未有这天生神力,现在想来……是被月月传了下去吧。”
楼西月垂眸,摊开自己掌心,看了看,才道:“是吧?我小时候就觉得我力气挺大的?”
她眨眨眼,眸中清亮,尽显无辜。
楼玉衡低声笑了下,伸出指尖去点了点楼西月额头,才道:“不追究你了,还逛吗?我陪着你,免得你又碰了什么拿不动的东西。”
“不逛了不逛了,哥哥训练完了吗?”楼西月连忙摇摇头,又问道。
“嗯。”
两人很快便出了练武场。
院子里落有枯黄叶片,踩上去会有细碎的沙沙声响起,有下人正拿着扫帚在清扫着。
楼西月垂眸,盯着那枯黄的叶片,轻轻上脚去踩了踩,又随意问道:“边关打仗,哥哥会去吗?”
“会。”楼玉衡回答道。
过了好一会儿,楼西月才抬起头来,看着楼玉衡,道:“那哥哥记得千万别受伤呀,注意安全,凯旋而归。”
楼玉衡应了声:“好。”
两人正说话间,宫中旨意终于来了楼府——边关危急,楼光霁奉命出征。
楼府内彻底忙碌起来。
从上京带兵出征,出城门时,百姓夹道相送。沈仪与楼西月亦是跟随于其后,送至城门外,一路相送,直到官道之上。
楼光霁拉停住缰绳,又调转马头,朝后方奔驰而来,停在沈仪面前,下马将沈仪抱住。
片刻后,他才放开手,扭头对楼西月道:“月月,记得照顾好你娘。”
“我会的,爹。”楼西月点点头道。
沈仪瞪了楼光霁一眼,眼角泛着薄红,又道:“我哪里还需要月月照顾着?倒是你,好好保护自,还有玉衡也是。”
“我和月月在上京等你们凯旋。”
目送军队在官道上一路疾驰而去,楼西月陪着沈仪在官道又站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回了楼府。
十一月中旬时,自边关来了第一封信,送至楼府。是楼玉衡写来的信,向沈仪与楼西月报平安,他与父亲一切皆好。
之后几封家书,楼玉衡皆是在信中只报平安与胜利,却从来不讲其他。
楼西月另有探听消息的渠道,深知边关作战,哪里会只有平安与胜利的,还有凶险万分。
她偶尔也会看见自家娘亲拿着那几封信怔怔出神,显然是在担忧边关的情况。
但沈仪又不能将这份担忧体现在那回信上,只得在每一封回信中嘱咐楼光霁与楼玉衡天冷加衣、饮食规律等。
十二月初,又一封信送至楼府,却先是被楼西月派人给截了下来。她早先一步得到消息,她父亲于边关近日一战中受了伤。
待拆开书信后,楼西月看过信中内容后,才去寻了沈仪,道:“娘,哥哥又来新信了,我先拆开看了看,你不会怪我吧?”
沈仪接过信,看了看楼西月,才道:“怎么会怪你呢,傻孩子……这信中内容还是如同以往的,我知道玉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说罢,她叹了声气,见楼西月垂眸,神情间似有些恍惚,以为楼西月因她这话生了担忧,又安慰道:“月月也别担心,你爹爹和哥哥都厉害着呢,不会受伤的。”
楼西月勉强笑了笑,才道:“我知道的。”
当天夜里,那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入楼西月院中,被青叶取了信,交给楼西月。
这只信鸽只传送她与席云斐之间的来往信件。楼西月展开席云斐给她写的信,一直纠结于心中的忧虑终于放下了些许。
席云斐随赵计缘游医,一路而去,如今正到了边关城池,他现在已经能够独立行医。
到边关时,席云斐恰好听说了边关楼将军受伤的消息,特意请赵计缘去看了看其伤势。
“楼将军的伤势并不重,只因天冷寒冽,有些复发,现已恢复。我在边关会多待些时日的,会照顾好岳父和大舅哥的身体的。”
“小仙女,夸夸我呀。”
书信末尾还附带了一个骄傲的笑脸。
楼西月看着那个笑脸,目中带着泪光,却又轻笑起来。
好半响,她才轻声低喃了一句:“好啊,夸夸你。”
楼西月很快写了回信去。
她忧心于边关战况,有好几次凶险之时,她都想亲自去边关看看,可又想到沈仪本就忧思极重,若是她再离开,沈仪必定忧思成忌。
故此,她只能暂且歇了这种想法。
楼西月上辈子并没有了解过边关战役,况且此战也并非是上辈子记忆中的一场战事,冬日里这场战事远比想象中的持续得久。
进入十二月中下旬,上京城中早已经覆满了皑皑白雪,树梢光秃秃压下了点点积雪。
上京城中已经开始有了过年的气氛,到处张灯结彩,门窗上都贴上喜庆的“福”字。
楼府虽然有两个主人家并不在,但在沈仪的操持下,也逐渐变得有了过年的气氛。
更重要的是,年后初一,便是楼西月的生辰,也是她举行及笄礼的时候。
在这个朝代,举行过及笄礼后,就意味这个姑娘彻底长大,可以议亲嫁人了,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楼府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转眼就是年关。
边关虽时常有信来,但这军队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回来,这个年只有楼西月同沈仪一起过了。
年三十这日,才入夜时,上京城中就有人家点燃了烟花,璀璨烟花绽放在明亮夜空之中,彻底渲染起新年夜的氛围。
年夜饭席间,楼西月陪沈仪用过饭。
深夜里,楼府照例开始放烟花,以往都是由楼玉衡来点燃这烟花。今年,楼玉衡尚在边关,这点燃烟花的任务就落在楼西月身上。
管事递过火来,对楼西月道:“大小姐点火时,切记小心些。”
“知道知道。”楼西月点点头,接过火后,又扭头去看沈仪,大声道:“娘,我去点烟花啦。”
沈仪在长廊下看着,点头应道:“去吧。”
楼西月站在院中,弯腰去点燃那烟花引线,随后只闻“咻”的一声,烟花于夜空中绽放,绚丽而耀眼。
周遭有人在欢呼。
在热闹中,楼西月似心有感应般,走出了院子,走至那墙边,恍如梦般便听见了席云斐的声音。
“新年快乐,小仙女。”
第72章
席云斐坐在那墙头,手中拿着点燃的手捧烟花,望向她。
楼西月微微扬头,弯唇笑道:“你回上京啦。”
她说罢,从院墙边一跃而上,眨眼间坐在墙头上,也是席云斐身边。
夜幕中,绽放的烟花璀璨而耀眼。
席云斐将手中正绽放的手捧烟花递给楼西月,而后伸出手揽过她的肩,笑道:“我怎么能错过我的小仙女的及笄礼呢?”
楼西月扬着手中的手捧烟花,与夜幕下绽放的烟花相互映衬着,好看极了。
没一会儿,夜空下的烟花燃尽之时,街道上隐隐传来更夫悠长的打更声。楼府内依旧热闹,正相互说着新年贺词。
两人待的墙头间有高大树枝遮掩着,并没有人发现坐于此处的楼西月与席云斐。
“小仙女,生辰快乐。”
席云斐侧身,看着楼西月清亮的眼眸,又以额头贴近。
“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们都会一起过的。”楼西月轻声道。
两人在如银纱般的月华下相吻,而亲密无间。
夜幕中逐渐落下点点雪,楼府中,有人在欢呼道——
“瑞雪兆丰年!”
“今年定是个丰收年。”
……
天光乍现后,新年第一日,楼府有邀约,很快迎来了宾客。
来的宾客递上一一拜贴后,由楼府管事着侍女将宾客引进楼府厅堂内。一应瓜果糕点,应有尽有。
宁樱樱作为楼西月在浮云书院读书时认识的好友,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她乘坐马车而来,一到楼府门前,没顾得上让侍女搀扶,便跳下了马车,把一旁侍候的侍女给吓得心直跳个不停。
楼府管事接过拜贴之后,宁樱樱便问道:“月月现在还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吗?”
“回宁家小姐,是的。”
宁樱樱转了转眼睛,又道:“我能去找她说说话吗?”
管事自然知晓宁樱樱乃是自家大小姐的好友,于是点点头,应道:“当然可以。”
楼西月曾邀请宁樱樱来楼府玩耍过,知晓其方位。管事得应后,宁樱樱便迈步踏进楼府去寻楼西月了。
宁樱樱到来时,楼西月正坐于妆镜前,由着身边人为她描眉装扮。
“月月,你今天格外的好看!”宁樱樱惊呼道。
平日里,楼西月极少作盛装打扮。
宁樱樱今日是头一次看见盛装打扮的楼西月,只觉得分外惊艳。
楼西月本就肤色皙白,再加以描眉淡抹,又点染唇色,一颦一笑间更是好看至极。
待到她站起身来,一袭盛装上云纹饰层层叠叠,抬手拂袖间似活灵活现,腰间配有那块象征着身份的玉佩,一抹翠色相映。
“樱樱今日也好看啊。”楼西月弯唇笑了笑,对宁樱樱夸赞道。
宁樱樱摆摆手,摇头道:“不一样的啊,今日你才是主角儿呢。”
她说罢,又以手撑着自己下巴,向往道:“我举行及笄礼时,还早着呢?”
楼西月看着宁樱樱,问了句:“樱樱这是有喜欢的人,想嫁人了?”
“胡说!”宁樱樱的脸瞬间泛上微红,猛的一摇头否认道。
旋即,她看了看楼西月,眨眨眼,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问道:“月月今日之后,可就是能议亲了啊。”
楼西月转了转圈,又坦然笑道:“我等着我的心上人来娶我啊。”
心上人……
宁樱樱看见楼西月脸上坦然的笑容,想到些什么,心里叹了叹气。
她顿了顿,开口道:“月月,你说边关现在在打仗,我们家商行也有开到边关城池去,我若是让我爹爹捐着银两出去,以作边关将士的军资,可不可以呢?”
边关将士素来疾苦,如今又正值战事,天寒地冻时,就更是艰苦了。
楼西月心里一动,抬眸望向宁樱樱,出声道:“可以的啊。”
“可是,我爹会同意吗?”宁樱樱有些迟疑道,“该怎么跟他提及起这件事呢?”
楼西月沉吟片刻,招招手,让宁樱樱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些建议。
待到说完后,宁樱樱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对啊,月月你太棒了。”
“我爹爹和哥哥也都在边关啊……”楼西月叹声说了句。
宁樱樱见楼西月面上带了忧虑之色,便安慰道:“都会凯旋的,他们都是那么那么厉害的人。楼将军可是战神唉,还有你哥哥也是,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啊。”
楼西月亦是出声道:“会的,他们会凯旋!”
宁樱樱忍不住在心里想,若是家中有商队要去边关行商的,她能不能偷偷溜着去边关看看呢?
——去看看边关是何种模样,看看那个人作战是何等神威。
想到这里,宁樱樱忍不住哀嚎了一声道:“我好想去边关看看……”
楼西月看见宁樱樱脸上神情,却肃容劝道:“樱樱,这可比较危险的,边关如今正值战事,危机四伏,你又没有武艺在身,别做傻事,也别冲动。”
虽然我也想去……
楼西月默然心说道。
宁樱樱讪讪道:“我就说一说,我想去,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啊。”
及笄礼定在午时初刻,在厅堂内举行。由赞者唱和,宾客于堂前入座观礼。
宁樱樱同楼西月说过话后,便悄悄溜回了前厅入座。而此时,宾客已渐至,厅堂内热闹至极。
没片刻,午时已至。
此时,厅堂外传来一声唱和:“皇后娘娘至!”
及笄礼,一般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做礼者。
而楼府与皇家素来亲密。在一月之前,陛下得知楼府有及笄礼将行,与皇后商讨之后,便邀了沈仪进宫,商量着在楼西月及笄礼上,由皇后做这礼者,为楼西月加笄。
毕竟,天下之大,哪家女子能及得上皇后圣德无双?
由皇后做礼者,为楼西月加笄,是一份殊荣。
皇后来时,厅堂内众人行礼。而今日主事者沈仪也从后堂行至前堂来,向皇后行礼。
皇后亲手扶起沈仪,才道:“诸位请起。”
待皇后入座主位后,沈仪旋身长辑作礼,开口道:“诸位宾客大驾光临,我楼府着实蓬荜生辉,今日……”
一番话说罢,转瞬便至午时一刻,赞者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