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哟,我是不会抛下小千里一个人赴死的。”
在那以后,九条千里真的没有再发现太宰治自杀,也没有好心人用太宰的手机再给她打电话。
可是即使是这样,九条千里却觉得太宰仿佛比以前更加懦弱了。
他有意无意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她若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
虽然在九条千里这么对着太宰治提起的时候,对方一副惊讶的模样,委屈地撇下了唇角说道:“不,我可没有做这种事情哦。”
九条千里不明白,为何太宰治能与她抱怨一些无关的琐事,却无法将真正的烦恼拿出来分享。
直到收到名为“森鸥外”的医生拨打的那通“摩西摩西,啊,是九条小姐吗?……不,只是逝者的家属希望我们联系一下您……是,很抱歉地告诉您,虽然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抢救,他已经死掉了。”的电话的时候,突然之间失去所有力气,连电话都忘了挂断的九条千里才明白——
她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恋人。
在做出那样的承诺后,那些隐在暗处的,涌动的悲伤啊,统统被少年藏在了心灵深处柜子的最下层。那里装满了厌世与糟糕的情绪,她却统统没有发现。
啊,仔细想想,名为太宰治的少年,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说过喜欢她。他大多时间只是觉得她有趣,在初次见面时玩笑般地提了一次“要和我一起殉情吗,小千里?”而遭到拒绝后,便再也没有提过。
——无论怎样都好。
那时的九条千里想道。
——明明活下去就会有希望的。
——明明太宰君是那样一个聪明的人啊。
——怎么能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呢。
坐在角落里抱住膝盖的小姑娘就这样哭了出来。她身边的我妻善逸没有听到电话里的内容,自然也不明白九条千里因着什么而伤心。
金发少年一副手足无措的仓皇模样,因为无法触碰任何东西,我妻善逸最后索性也同九条千里一般抱住膝盖坐了下来。
他挨着九条千里很近,虽然知道对方无法触碰到自己,却也存了希望对方能感受到温暖的心思。
在太宰治死去的一个星期里,九条千里彻底沉浸在了实验室里。
企图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同时,十六岁的小姑娘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可这些想通的东西,在得知太宰治并没有死后,统统被无情地推翻。
太宰治用“死亡”这件事来和她开了一次玩笑。
玩笑的目的是为了彻底甩掉她。
得出这个结论的九条千里沉默了一阵,于是越来越觉得相信太宰的那句“不会抛下小千里一个人死去”的承诺的自己像个笑话。
她撒不了谎,太宰治却十分擅长撒谎。
呀,从源头上来说,他们便是走不到一起的。
——看吧,我早就说过了吧。
九条千里内心的小人这么对着她说道。
——完完全全就是被讨厌了嘛,千里。
不过即使是发生这种事,九条千里对于太宰治的态度也不过是生气而已。说是生气,这种情绪实在有些微妙。
因为不可否认的是,九条千里还喜欢着太宰治。
那时候的小姑娘并没有要刻意抹除这种喜欢的打算,她打算顺其自然,反正大家总说时间能够将记忆的棱角磨平,变成河底不起眼的卵石。
真正让九条千里下定决心与太宰治决裂的,是从桃井五月奇怪态度里推断出来的结论。
太宰治是不是黑手党都无所谓,只是自己的朋友因为自己而受到了伤害这件事她无法忍受。
所以在那片夜幕下,红发少女对着太宰治说出了那样刻意又绝情的话。
只是,当九条千里注意到太宰治握着枪的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时,一些话便哽在了喉口,咽不下去也说不出。
太宰治归根结底还是个胆小鬼。
拿“死亡”来开玩笑的人,他是死是活本应都与她无所谓了。
但是……
少年向后倒下,从高空坠落时,飞扬的黑发下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仿佛溢出来的绝望,却使得九条千里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
下坠的身体倏地在空中停住,连周边的风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坠落在他的脸颊上,太宰治微阖的眼睛抬起,直直地便对上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极力忍耐着不哭出来的,紧紧地握住了他手腕的少女。
她扎得高高的红发有些散开了,几绺垂下,在少女的脸颊两侧微晃,最后沾在了她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太宰治就这样恶劣地弯起了眉眼,“呀,我以为小千里巴不得我死掉才好呢。”
“开什么玩笑啊。”
她用那样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吼道。
“这样自怨自艾地死去,可就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啊——!”
这样的,与当时说着“我非常非常喜欢太宰君”时一模一样的神色,使得黑发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就算了,太宰君这么聪明的话,明明可以想明白的啊——”
“绝对会有的,能够理解太宰君在想什么的,能看到太宰君看到的东西的人,绝对会有的!”
“所以……”
在太宰治的手腕一点一点地从九条千里的手中滑落的时候,那双一点点亮起来的鸢色双眸里倒映出九条千里哭出来的表情。
少女的声音微弱,语气就像是乞求一般。
“所以,请不要这样死去啊……”
第27章
满是鲜血与硝烟气味的房间里,隐在天花板隔层里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透过移开木板的缝隙看向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少女,思考着现在是不是应该现身了。
山本武昨天在结束了暗杀任务后,便接到了沢田纲吉的电话。电话那头的青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气息有些不稳,背景音里隐约还能听见沉重的树木拦腰折断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的声响。
“哈哈哈,又被云雀缠上了吗,阿纲。”剑士单手收剑的动作利落,鲜红色的血液被甩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名叫小次郎的雨燕拍打着翅膀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大抵是猜测出了电话那头是怎样一副场景,山本武忍不住笑出声来,“嗯,九条就交给我吧,正好也要去日本一趟看看老爸。”
雨水冲刷着地上漫开的血迹和了无生息的尸体,山本武背负着剑从其间走过,笑容爽朗又干净,完全不似方才以一当百的凌厉模样。
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雨之守护者还听见了电话那头云雀的一声“哇哦,敢在战斗中分心,咬杀”和沢田纲吉带着苦笑的“不,今天就到这里吧,云雀前辈”。
十年前的山本武曾在未来战中短暂地受过Reborn的指点,这份记忆随着未来战的结束,自然也就到了已经成为彭格列两大剑豪之一的山本武脑中。在沢田纲吉众多的守护者里,他大概是最接近Reborn那样的杀手的存在了。
因此,对于山本武来说,趁着混乱潜进区区一个Mandrin的组织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在强尼二提供的装备下,他甚至可以通过这栋屋子里的监控看到九条千里一路从门口跑来。
只是,出乎山本武预料的是,在他监测着小姑娘的安全的时候,藏身之地下便传来了对峙的声音。
太宰治对着安达正雄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了山本武的耳朵里,包括那样对着尸体不断开枪的凌虐式的手段。
太宰治不过只有十六岁而已。
即便山本武与对方没有直接接触,他下意识地便断定了或许和阿纲说的一样——
【太宰君要是作为敌人的话,大概会是个不亚于白兰的麻烦存在吧。】
想到这里的山本武阖眸之间笑了笑,扯松了胸前的领带。他轻巧地从藏身之地跃到了地上,在小姑娘还没回过头之际,便已经伸出手,揪着眨了眨眼睛似乎还在迷茫之中的太宰治的领子,将对方轻而易举地提了上来。
楼下的一众港口黑手党:……?
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的九条千里:……?
率先回过神来,坐在窗沿上的黑发少年扬起了唇角,神色间方才因九条千里的话而产生的惊愕悉数褪去,太宰治看上起慵懒又自如地抬手,像是称呼许久不见的友人那般地对着彭格列雨之守护者说道:“呀,好久不见了,山本君~”
太宰治的话使得微怔的红发少女回过神来,九条千里揉了揉眼睛,企图挽救一下自己狼狈的形象,“山、山本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还没等山本武回答,九条千里刚把这句话问出口就得到了答案。
山本武是沢田纲吉的朋友,在她与后者交往时便见过对方,而在她与沢田纲吉分手后,也总是能在路上碰到提着寿司的山本武。
不过既然知道了纲君是黑手党,大概山本武也是来这里处理黑手党的一些事情的。
小姑娘顿了顿,没有去看向身边的太宰治,而是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于是她做出了匆匆忙忙告别的姿态,“啊,抱歉,虽然很想和山本先生叙叙旧,但……”
“如果是那些孩子的话,已经没关系了。”山本武对着身边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笑了笑,“我的部下已经去解决了。”
山本武对于Mandrin的交易非常不齿,在潜入这个组织发现了这样的秘密后,彭格列雨守便借着耳麦吩咐自己的部下协助异能特务科撤退的同时,来到顶楼解救那些孩子了。
恢复了一贯神色的太宰治托着下巴笑吟吟地挑事道:“欸~山本君这么做的话彭格列没有关系吗~?”
“要是阿纲在这里也会这样做的。”似乎是完全不在意太宰治的刁难,男人的唇角弯起,牵动了下巴那道浅浅的刀疤,“比起这个,懒得走路而从楼上跳下去可是会让别人担心的不好习惯哦。”
太宰治的神色一僵,他的余光瞥见明显愣住的小姑娘。九条千里自然是听懂了山本武的话,她向窗外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半个脑袋,刚才因为紧张而没发现,现在这么一看……
站在楼下黑压压的一片港口黑手党成员最前方的中原中也一顿,神色尴尬又古怪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九条千里的脸蛋“噌”地一下就红了,她像乌龟一样迅速地缩回了脑袋,十分尴尬又难为情地抬手捂住了脸。
——她究竟干了什么蠢事啊?!
虽然本来就被讨厌了,但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更加讨厌的太宰治现在越看笑眯眯的山本武越不顺眼。
太宰治:“我记得山本君作为彭格列的雨之守护者,现在应该在意大利执行暗杀任务才对。”
山本武:“哈哈哈,正好想回日本一趟看望下老爸,所以就顺路到这里来了呢。”
太宰治:“山本君的家是在并盛吧。”
山本武眼睛也不眨地又重复了一遍:“顺路哟。”
太宰治:“……”
毕竟是国中时代经历了好久和狱寺的“哈哈哈大家又在玩黑手党游戏吗?”“都说了不是游戏啊棒球白痴!”的男人,虽说这几年沉稳了不少,但对于太宰治这种程度的问话,山本武回应起来仍旧得心应手。
虽然太宰治也十分擅长耍无赖,不过山本武的耍无赖与前者不同,他的笑意就像邻居家一起玩的学长,看上去爽朗又真诚,语气轻而易举地便能令人信服。
要不是曾在黑手党聚会上见识过对方也是以这样的神色轻而易举地就接下瓦里安的那位剑帝的一剑,太宰治说不定就信了。
“还不走吗,太宰君?”山本武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看上去似是要对九条千里说些什么,神色间一副[太宰治十分多余]的模样,“你的部下和同伴可还在下面等你哦。”
黑发少年眉眼弯弯:“呀,山本君一副巴不得我快点走的模样呢。”
山本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哈哈哈,没想到被太宰君看出来了啊。”
跟在九条千里身边的我妻善逸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虽然太宰治吃瘪的表情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常年被太宰治恐吓加威胁的我妻善逸顿时就有了一股“农民翻身做主人”的喜悦感。要不是他还是一副幽灵的姿态,他就要一边弹着三味线一边高歌一曲来嘲讽对方了。
虽然的的确确有一瞬间是愣住了,但太宰治很快地便整顿了神色道:“毕竟是山本君,完全没有掩饰的打算呢。”
黑发少年做出了一副受伤了的姿态。
山本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沉默了两秒,才露出故作的恍然大悟的神色:“嘛,毕竟刚才太宰君和我讲话的语气听上去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朋友之间就不应该撒谎的嘛。”
说完这句话后,山本武还十分适合时宜地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谁和你是好朋友。
要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中原中也,可能就已经被山本武气到跳脚了。
gu903();可是坐在这里的是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