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廉州被押到警局的路上,一句话都不说。一个警察开车,沈可屹坐副驾驶,徐嘉迅在廉州身边看着他,那个人就望着窗外,脸上还有泪痕。
浩浩荡荡的押解车队到了刑侦队,参与进源木材厂交易的所有地下社团社会成员,除了当场受枪伤的送进医院,还有逃亡在外的罗盛和潘圆心外,其他人全部被抓。廉州下车时,后车的刘佰瓒冲他破口大骂,同样被押解来的吕志广,含着心死冷眼望着这些人,廉州不理他们,跟着徐嘉迅进了警局。
廉州主动申请第一个接受审讯,并且放弃使用辩护律师。沈可屹主审,徐嘉迅在旁边记录。
虽说是审讯,但这次围剿计划是廉州与警方合作完成的,主审人和被审人都心知肚明。廉州按照流程,先汇报了进源木材厂交易三方的计划,从赤仔的拉拢,到他与洪信帮、江水道假意合作,再到他透露情报给姜怿恒,廉州把前前后后都交代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沉,眼睛既不看沈可屹,也不看徐嘉迅,而是无神地盯着桌面。他说完进源木材厂的交易后,还没等沈可屹提问,又开始陈述自己加入洪信帮后犯下的种种罪行。
徐嘉迅低头记录,偶尔惊讶地瞥他。徐嘉迅犹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廉州在酒吧闹事,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把廉州押到刑侦队。那时廉州狂妄至极,顶嘴、撒泼、耍赖,和眼前这个消沉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廉州用低沉的声音叙述着过往,他好像一架机器人,被人写好了程序,用不高不低地声音念着台词,毫无感情。从加入洪信帮,到惹上义胜堂,再到“引诱”姜怿恒,他做的每一件坏事,进行的每一次交易,害过的每一个人,他都当着沈可屹和徐嘉迅的面,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姜怿恒死了,廉州的终极目的实现了,之前做的恶也能坦然面对了,而成功也意味着毁灭,他意识到自己离人生的最终判决越来越近了。
审讯了进行了很长时间,廉州将洪信帮干过的军火走私生意,刘佰瓒与江水道、宋会锋勾结的所有内幕,以及自己所知的罗盛的走私罪行,全都告诉警方,毫无保留。徐嘉迅听着他的叙述,简直觉得触目惊心。他一直以为廉州加入地下社团社会,扮演的是个玩世不恭的阔少角色,没想到廉州经历的事,远比他能想到的黑社会暴行更加残酷。
审讯结束时,有警员敲门进来,跟沈可屹汇报罗盛及其逃跑的司机一并被抓的消息。从木材厂到警局这段时间,廉州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亮色。
沈可屹注意到他的目光,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对这个人的憎恶更多,还是可怜更多。沈可屹顿了片刻说:“我们会给你申请转做污点证人的……这样在刑罚上,会对你从轻处理。”
徐嘉迅想,廉州听见这句话还不得感恩戴德,结果那人轻笑道:“……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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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州被收押等待开庭的这段日子,徐嘉迅来看过他一次,这让他颇为意外。徐嘉迅这小子一看就是带着某人的指示来的,一上来就给廉州汇报案子的进展情况。
廉州被收押后,与外界的联系全部断绝,木材厂一案后刘佰瓒、罗盛、甚至宋会锋的后续情况,他都不甚了解。徐嘉迅说,刘佰瓒走私证据确凿,和胡硕超等人一同被收押,洪信帮彻底瓦解。义胜堂也是分崩离析,大部分人站出来指对罗盛,罗老头已被收监,但还一直让他的律师找人托关系,苦苦挣扎。吕志广及其手下徐良宇、Peter等送回原籍省市处理,宋会锋放弃了江水道,匆匆逃回加拿大,最终在渥太华被捕。
廉州听着这些人的结局,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些人或者杀了他的亲人,或者毁了他的人生,或者见证了他的爱恨情仇,可廉州对他们没有兴趣。姜怿恒一死,其他人都变成他世界里的废墟。
徐嘉迅不这样认为,或者说派他来的沈可屹不这样认为。沈可屹看出廉州的反省和“牺牲”,虽然这些“牺牲”是他罪有应得,但沈可屹认为有必要给这个人一个交代。他一直以为,廉州是由于项镜淇的死痛改前非的,对廉州的交代,也是对项镜淇的交代。
徐嘉迅传达完这些,还说了警方对廉妈妈的保护。这是廉州现在唯一关心的人,他终于露出点表情说:“……谢谢你们。”
徐嘉迅为他这句道谢小小惊讶了一番。廉州跟他说“谢谢”,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还想再安慰几句,那人站起身想走,徐嘉迅只能跟着他和狱警出了探询室。三人刚一出屋,就在走道里看到一个哭喊的男人。
那男人衣衫破烂,满脸胡渣,被两个警察架着,硬是坐在地上不走,一边哭一边大喊。
“为什么不让我见,为什么……我要见他,我要把他千刀万剐……让他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
第129章尾声(最终章)2
男人哭天喊地,鼻涕和眼泪都流到嘴里。廉州看着恶心想快步走开,徐嘉迅低声道:“这是,这是姜怿恒的父亲……”
“什么?!”
廉州的表情极为复杂,徐嘉迅说:“他要来见罗盛,来过好几次了,警方没给这个授权……”
男人仍在哭喊,用力要甩开拉扯他的狱警。但他年纪已大,三两下就被年轻的狱警制服,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断断续续叫着:“让我见他,我要见罗盛……你们都不能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
男人凄凉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廉州心中悲哀渐盛,竟有股冲动想过去扶起那个人。他刚迈开一步,脚上铁链作响,他身边的狱警呵斥道:“你干什么?”
徐嘉迅察觉不对,一边按住廉州对他耳语“你别搞事”,一边跟狱警解释道:“没事啊师兄,别紧张。”
廉州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姜怿恒的父亲被压在地上。廉州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才是让这个男人死了儿子的罪魁祸首。
最终,姜怿恒的父亲被狱警架走,他孤单落寞的背影在廉州眼中久久不去,耳朵里一直荡着他凄厉的哭号。
“这个人来做笔录的时候就说,是罗盛害死了姜怿恒。”徐嘉迅道,“其实我们查到,他好多年前带着姜怿恒从东北来越城,之后一直赌博,就是他输了钱,姜怿恒为还赌债,才加入义胜堂的。”
“所以就算他见到罗盛,又能怎样呢……”廉州喃喃地问。
“不知道啊……毕竟自己儿子死了,想发泄,又不知道找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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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进源木材厂一案开庭审理。
这天上午七点,廉州跟着狱警坐上收押车,前往法庭。和他同车的还有两个犯人,一个长相凶狠,廉州认出他是刘佰瓒的一名手下。那人从他一上车就冲他呲牙瞪眼,骂了几句难听的,甚至要上手打人,最后被狱警换了车。
同车的另一人,是个长得比较好看的男生。廉州秉承这段日子以来一贯的状态,对他不理不睬,可那人反而盯了他半天,刚开车就叫他:“廉州?”
廉州皱了下眉,瞥了他一眼依旧不理,男生又说:“我是义胜堂的,你不记得我了?拜神仪式那天,我们见过。”
廉州仔细审视这个人,突然认出来:“……你是,姜怿恒的小司机?”
“对对,是我,我叫潘圆心。”
廉州想起曾派人跟踪过这家伙,后来得到了姜怿恒的住址,他多了一分好奇问:“……你,跟着他多久了?”
“也没太长时间,从他出狱后跟着他的。”
廉州以为会从他这里,听到自己不了解的时光里,姜怿恒的故事。想姜怿恒出狱时,廉州刚好加入洪信帮,对姜怿恒的行踪稍有掌握,于是就对眼前的人失了兴趣,淡淡回了个“哦”。
潘圆心并不十分清楚,姜怿恒的死因是由廉州间接促成的。他只是按照小boss吐露过的心声,对廉州有几分注意。
“他偶尔,会提起你……”
“他跟你提我?”廉州听他这么一说,紧紧盯住他。
“嗯,说过一点。”
“他,他……他怎么说我的?”
廉州突然就紧张了。他早不爱姜怿恒了,又亲自结束了他的性命,而今还能听到那人生前对他的评价,有一种余音未尽的感觉。
“他说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廉州刚激起的那点念想,一瞬间又淡了。他还能从姜怿恒那里得到什么评价呢,重情义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好的评价。
押解车行驶到法院后,廉州和被押解的犯人一起进了法庭,庭审席上坐着哭花眼的廉妈妈,她旁边坐着徐嘉迅,徐嘉迅旁边还坐着刚出院、身上还缠着绷带、没有完全康复的曲达达。
轮到廉州被审时,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法官,不缓不慢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偶尔看一眼庭审席上的廉妈妈;轮到他作证时,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法官,不缓不慢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偶尔看一眼被告席上的罗盛,或者刘佰瓒,或者胡硕超;轮到沈可屹出庭时,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沈可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脑海里会想起姜怿恒。
四年前海洋公园一案被审时,廉州没有出席,他当时身心都遭到重创,不知如何面对姜怿恒。现在他坐在法庭上,很好奇四年前坐在这里的姜怿恒,当时在想什么。
好可惜,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当年坐在法庭上的姜怿恒想,廉州,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漫长的审判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当法官和陪审席再度出庭,廉州和一干犯人站起身,等待法官宣告判决。
最终,罗盛被判死刑,刘佰瓒被判无期徒刑,胡硕超有期徒刑十八年,潘圆心有期徒刑四年,廉州有期徒刑十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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