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苦修了一千二百多年，终于报得大仇，他心中没有怨，也没有恨，世间无任何值得他留念的人或物，所以元神自爆得毫无压力，能在死之前拉更多的人同归于尽，何乐而不为？
这一世，阴差阳错，回到仙界，听到师尊为爱徒大开杀戒，他除了不解外，更多的是不信。
一个在你人生轨迹中几乎不曾出现的人，突然有一天别人告知他如何重视你，谁都不敢置信吧？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听人讲了个有趣的故事。
顾青不知自己此时此刻腾升的妒忌从何而来，总之，他非常不喜欢自己曾经的师尊，站在讲台上，和蔼可亲地与别人一问一答。
当听到小姑娘用憧憬的语气问出“您有道侣吗”时，顾青不禁轻笑出声。
冷情冷性的师尊，会有道侣？
坐在旁边的苍靳似乎听到他的轻笑声，突然伸手，用宽厚温暖的手掌包拢住他冰冷的拳头。
顾青一愣，转头望着苍靳俊美的侧脸，同时，讲台上的师尊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了那位女同学的问题。
“有。”靳天道，“但已经陨落了。”
“啊？”
学生们发出惊叹声，顾青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他幻听了吗？
师尊，说他曾经有过道侣，但已经陨落了？什么时候的事？
“对不起，仙尊长……”女生羞愧地低下头。
“无妨。”靳天似有若无地瞥了眼顾青和苍靳，缓缓地道，“他已经陨落了十万八千七百十八年零六个月。”
众学生傻眼。
顾青皱眉，下意识地松开拳头，回握苍靳的手。
十万八千七百十八年零六个月？
日子都记得这么清，还说无妨？
十万八千多年，往前推，不正是魔界攻打仙界的上古混乱时期吗？
“仙……仙尊长……好老……”徐易怔愣地说。
“笨蛋！”张岩迅速地叩他一记。仙界首屈一指的大能，哪个寿命不是以万字起头？
徐易缩着肩膀，委屈地扁了扁嘴。岩哥最近是不是敲他敲上瘾了？
女生捧着自己的脸，一脸纠结。
靳天弹了弹西装上看不见的灰尘，对众学生道：“如果你们以后想找道侣，建议在金仙之后。”
“为……为什么？”有学生不解地问。
靳天道：“金仙的寿命约在十万到三十万岁之间，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金……金仙？
众学生吞了吞口水。
他们现在还只是仙胎，不要说金仙，连凝丹都不是呢！对比讲台上的这位仙尊长，他们跟胚胎差不多！
“还有人要提问吗？”靳天问。
大部份学生头摇得像波浪鼓。
“我要提问。”
少年优雅的声音响起，众学生转头，惊异地望着后排的顾青。
从苍靳的掌下抽出手，顾青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讲台上的银发男人。
“说。”靳天颔首。
顾青微微一笑，一副好奇地模样询问：“学生斗胆，请问仙尊长是否就是东方苍天大陆的靳天仙帝？”
哇哦——
众学生望着黑板上那龙飞凤舞的“靳天”二字，乍然想起，东方苍天大陆的仙帝，名讳正是靳天！
萧谌咬着手指头，紧张地屏住呼吸。
一定是！肯定是啊！
这位绝对就是东方苍天大陆的仙帝，还用质疑吗？连道号都一模一样！
靳天迎上顾青探究的目光，修长的手指转着另一只手上的储物戒，慢条斯理地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回答？
顾青大皱眉头。
“这位同学可以坐下了，其他同学若还有问题，等正式开学后再提。现在开始发放书籍——”
没有一丝犹豫地收回视线，靳天从储物戒里拿出九叠书，每叠有二十二本，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每组第一排同学上前，帮忙发下书。”
“是，仙尊长！”
坐第一排的同学积极地跑到讲台上搬书，很快，九大科目的书分到了每个同学的手上。
顾青沉默地坐着，手里拿着基础功法书，有些百无聊赖。
听到师尊是似而非的回答，他心里一阵失落，突然觉得自己努力通过试仙大会，考上恒古修仙学园，毫无意义。
故人就在眼前，却不相识，不敢相认，仿佛他的存在，在师尊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昙花一现，无举轻重。
他连道侣陨落了多少年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他这个亲传弟子的陨落，可曾有一丝印象？
所谓靳天仙帝为爱徒报仇，大开杀戒，不过是以讹传讹吧？
许是他身上的气息过于沉寂，苍靳展臂，突兀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
“嗯？”顾青疑惑地望他。
“我在。”苍靳低沉地道。
顾青愣了一下，目光柔和地看着银发少年俊美无俦的脸。
这么明显吗？他心情低落，连苍靳都感觉到了？这是来自同伴的安慰吗？
顾青轻吐口气，放纵自己，往苍靳肩膀上一靠，微微闭上眼睛。
苍靳将他揽得更紧了，冰冷的视线投向站在讲台上的银发校长。
靳天面无表情，等学生发完书，说道：“明天早上八点在昌武广场举行开学典礼，所有人不得迟到。另外，开学典礼后，有一场新生活动，要参加的同学，现在可以在我这里报名。”
学生们面面相觑，一脸为难。他们倒是想参加，但不附合参加的要求啊！
不少人恨恨地转头瞪着那坐在一起的四个青之族。他们就不能无私点，分开组队吗？偏要在一队伍里，太浪费了！
顾青平复心情，从苍靳肩膀上抬起头，举手朗声道：“仙尊长，我组队了一个八人队伍，要参加新生活动。”
靳天道：“嗯，我记下了。”
之后，他又讲了些开学后的注意事项，便宣布放学。
离开教室前，他对顾青道：“你随我去一趟办公室。”
顾青眨了眨眼：“嗯？”
作者有话要说：啊，JJ又开始天天抽啊抽，崩啊崩，无语了！！
第63章想哭，在我怀里哭
恒古修仙学园的每栋教学楼上，都有老师的临时办公室。顾青跟在银发校长的身后，上了四楼，进入一个独立宽敞的办公室里。
“坐吧。”靳天对一声不吭的顾青道。
顾青也不客气，直接坐到皮质沙发上。
一般情况下，学生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都没好事，要么是违规了，要么是学习成绩不好，要么与同学打架，要遭批评，顾青自认自己哪样都不沾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被叫进办公室。
离开教室前，苍靳拉了下他的手，脸色微沉，他安抚了几句，在小伙伴担忧地注视下，一脸轻松地跟着师尊走了。
单独相处也好，他或许有机会向师尊探探口风。
“要喝什么？”靳天站在茶水间门口，问坐在沙发上沉思中的少年。
“嗯？灵茶就可以。”顾青回神，有些诧异地望着师尊。时隔五百多年，他居然有幸喝到师尊亲手泡的茶。
等了一小会儿，靳天优雅地端着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有一把玉质的茶壶和两只小巧玲珑的杯子，摆到茶几上，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提起玉壶，行云流水般地给两只杯子倒上茶，淡青色的茶水热气腾腾，一缕沁人心脾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顾青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鼻子，闻着茶香味，隐隐觉得这清香味有些熟悉。
倒好茶，靳天把一只杯子摆到顾青前面，他则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顾青忙道：“谢谢仙尊长。”
东方苍天大陆的仙帝亲自给他泡茶，受宠若惊。
靳天端着杯子，吹了吹，轻轻地啄了一口，放回桌上。
“不必紧张，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过问那块被你们当成训练道具的石头。”
刚喝了一口茶的顾青差点呛到，紧张地捂住嘴，也不管烫不烫，憋红了脸强咽了下去，缓过劲，他困窘地望着银发校长。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靳天对他的失态毫不介意。“仙帝的神识广阔得超出常人的想象。”
言下之意便是，整个学园都笼罩在他的神识之下，只要他愿意，神识能到达任何角落。
顾青摸了摸鼻子，道：“一会儿我去纪委部自首，还那位同学一个清白。”
靳天摆了摆手：“无妨，一块石头罢了。”
顾青心中狐疑，师尊这副态度，似乎并不想追究他的责任。
“不知仙尊长特意唤学生过来，有何要事？”顾青问。
靳天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幽深的黑眸看着顾青，顾青瞬间感到脊背发寒，仿佛被一只被强大的猛兽锁住了。
这样的师尊……太陌生了，不，他从来就没有熟悉过。
似乎看得足够久了，靳天慢条斯理地道：“你的灵根发生了变异。”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能，顾青微微低头，坦然：“是的。”
靳天道：“既然灵根发生了变异，那么清洗灵根的事，只能作罢。”
顾青微讶：“清洗灵根？”
靳天道：“本届试仙大会之前，学园从未录取过双灵根学生，你的笔试和体能成绩独占鳌头，唯独双灵根颇有争议，不过你的身份证显示只有十五岁，学园领导层决定给你一次清洗灵根的机会。”
顾青恍然大悟。所以，这是他被录取并进了小学部的原因？
佘尊长好算计，既赐他青之印，给他办身份证，获得试仙大会的资格，又为他减了三岁，达到了学园录取的最低标准。
然而，如今他的灵根发生变异，金灵根和木灵根互相融合了，根本无法切割。
“若是无法清洗灵根，学园会让我退学吗？”顾青望着银发校长，瑞凤眼黯淡，唇微抿，脸色凝重，半晌，他郑重地道，“我的实力决不比单灵根差，希望学园给我一次机会。”
好容易接近师尊了，他怎能轻易放弃？
靳天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糕，无需悲观。”
他放柔语气，多了些人情味。
“你的灵根发生变异，非比寻常，刚才我探查了下，发现情况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的修炼速度可能是一般双灵根的四倍。”
顾青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看得透透彻彻了，在九重仙帝面前，他这点修为微不足道，竟然完全觉察不到什么时候被人探了底细。
定了定心神，顾青问：“那么，我可以留在学园了？”
靳天似有若无地笑了下，道：“你当然可以留下，不过，有一个附加条件。”
顾青心中一叹，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不知是什么附加条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努力争取。”
还能如何？若是被修仙学园退学，他的修仙之道便止步于此了，没有仙宗会要一个被退学的仙种。也许他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克服岁月的煎熬，修成真仙，突破界壁回去凡界，但是他那几个失踪的同学，生死未卜，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即使他灵根变异，加倍修炼，也无法在百年之内，达到真仙境界。除非，他不管不顾，向眼前的男人坦白身份，只是……师尊是否还记得他这个不孝弟子？
“不必紧张，我想以你的实力，在一年之内跳级到高中，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靳天道。
“跳级？”顾青一怔。
“嗯。”靳天端起杯子，一口饮尽，再提起茶壶，倒上热茶，顺手给顾青的杯子续满。
“谢谢。”顾青捧起杯子，小口地啄着。
“凭你的学识和天赋，在小学部屈就了。”靳天道，“所以我给你一次跳级的机会，只要考上高中，未来便青云直上，任意选择十二大仙宗。”
“原来如此。”顾青道，“多谢仙尊长的赏识，我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只是考高中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靳天道：“具体如何跳级，校园网上有详细要求，回去后你再仔细研究。”
“是。”顾青望着他俊美的脸庞，指腹在杯子边缘轻轻地磨蹭着，内心犹豫不决。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你可以回去了，明天开学典礼上的新生活动好好表现。”靳天道。
顾青沉默地放下杯子，起身后，向他行了个敬重地古礼。
在他弯腰之际，靳天的眼神异常柔和。
行完礼，顾青往门口走去，手搭在门把上，咬了咬牙，转身深深地望着银发男人，沉声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靳天坐在单人沙发上，平静地看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