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安全上,他必护着魏娆,但在这种是非曲直上,他希望她有自己的判断力,因为往后的路,他要牵着她走,而不可能一直抱着,前方的路是平是陡,还得她自己去看,去双脚踩着去感知。
唯有这样,他和她才能长长久久,比这世上任何的夫妻都要长久。
这也是晏随从两家父母不长久的相伴下得到的感悟。
魏娆对晏随的观感一直是复杂的,他时而很宠她,好像什么都让着她依着她,但在一些事情上,晏随又是执拗的,他想听她的想法,明明白白告诉他,而不是你猜我猜的绕圈圈。
“我没你接触冯劭多,对他的了解不深,不过要真是他,面对一个害他身陷牢狱之灾,不得不隐姓埋名度日的仇家,还能那样的镇定自若,也算是相当厉害了。”
魏娆尽量说得中肯,不带任何褒贬的色彩。
晏随听得也仔细,目光悠远,好似放空,实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念头,忽而问道:“他那生意谈得如何?”
凡是到访过朱家的人,这边都有暗哨查明对方底细,冯钰也不例外,查出来的结果是他没问题,就是个从南边而来,到这边寻找商机的脂粉商贩。
不过一个男人做起了香粉生意,也是够埋汰的。
魏娆身为女子,自然有话要说:“他店铺里的伙计送了些珍珠膏过来,涂在脸上很细腻,白得衬肤色,不会晕妆,味道也好闻。”
一码归一码,魏娆这点道德心还是有的。不过听到晏随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浓眉淡挑,哦了一声,低头凑近了看她的脸,看得仔细,煞有介事道:“是说怎么黑了点,原来是擦出来的。”
晏世子这张嘴,该如何说呢。
即便两人交了心,浓情蜜意了,也依然让魏娆时而想用浆糊给他糊上,不能好好说话那就闭嘴吧。
魏娆摸了摸脸,压着语调问:“真黑了?”
晏随面不改色:“是没上次见面时那么白了。”
魏娆一声笑起来,转身就要走,信他才有鬼了,姨母都说她抹了那珍珠膏后妆容更匀净,更有质感了,他一个不妆扮的糙汉子难道比姨母还懂。
只是走了没几步,就被身后的男人抓着手腕强行拉住,话里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生气了?我说着玩的。”
好姑娘要哄,哄她笑了,就会跟他走了。
魏娆不想转头,只回:“我气我自己。”
晏随不解,静待她下一句,就听到小姑娘说:“气我怎么会喜欢上你。”
这话,好听也不好听,晏随眼里都像闪着光,黑眸熠熠,从背后抱住了在他怀里显得异常娇小柔软的女子,侧脸贴着她的,低头,落下轻轻的一吻。
“你怎样都是美的,但素颜的时候,最好看。”
男人说起情话来简直是肉麻,偏偏女人就爱听这些,魏娆也不能免俗,听着男人对她容貌上的夸奖,心都要酥了。
唇角扬了起来,又不是很想搭理他,魏娆瞥过脸,只让他轻轻抱着,再不让他亲一下。
晏随见好就收,抱了一阵就松开她,改揽着她肩头在花园里缓慢踱步,边走边说眼下要紧的几件事。
“他是不是那个人,你不必太忧心,他的行踪自有暗哨盯着,一有异常就会通报给我。”
魏娆问:“他要是怀疑我的身份,要揭发我呢?”
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还会牵连到家人,魏娆不想自己成为魏家和晏随的负累。
然而晏随并不在意,拍拍她的肩头安抚她:“他自己尚不能理直气壮,要瞒天过海,又哪来的底气要挟你。”
这点晏随并不担心,若那人真是冯劭,冯家的罪更重,更不敢捅破那层纸。
不过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身处乱世,有几个成大事的人会揪着那点过往不放,刘家皇朝日薄西山,大厦将倾,就看什么时候垮,又由谁先砍下这第一刀了。
不过这刀好像已经被他砍下了,当然晏随是不可能承认的,他可是给了锦乡侯机会,就看这位把不把握得住,又能做到哪一步。
锦乡侯也确实有那个胆量,亦或者说嫡子的意外让他彻底觉悟,再受皇帝器重又有何用,君要臣死时,臣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得。
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唯有自己当这天下说一不二的王者。
朝堂之上,有野心的不只锦乡侯一人,但最能做到的只有他,就连余谦也要退让三分。
皇帝这马上风是治不好了的,口角歪斜,嘴巴都合不拢了,口水直往外淌,一副蠢笨不堪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见人,不然这副尊容,满朝文武看了哪个服气,又愿意为这样的瘫子卖命。
皇后每天都会来看看皇帝,表面上做做样子,皇帝能不能好,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唯一的儿子没了,亲哥哥又有反心,而那余谦又惯会哄着她,谈到朝堂要务,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皇后哪能不恨,都是些磨她命的冤家,各怀鬼胎,没一个可靠的。
锦乡侯如今把持了朝廷,出入皇宫便如家常便饭那样自在,皇后想不想见他,只要他想,就能见到。
皇后以前有多期盼见到兄长,现在见到他,就有多头疼。
“立一个洒扫宫女生的儿子为太子,亏哥哥说得出来,不说我愿不愿意,皇帝要是能说话,必然不会同意的。”
那宫女生下儿子没多久就消失了,长得丑的女人,又是皇帝酒后失态,皇后不屑去动那个手,有心结的怕是皇帝自己。
“你要坐稳皇后这个位子,以后再当上皇太后,就必须有个儿子,另一个是不可能的,生母还在,又有口疾,唯一的人选,也只有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智也不算完全成熟,你待他好一点,他自然会感念你的。”
锦乡侯已经把人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导,或者说监视更为恰当。
皇后听了想笑:“然后呢,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子上位,哥哥是让我垂帘听政,自己做那摄政王,或者有更长久的打算呢?”
锦乡侯面不改色:“阿敏,我们是一家人,你好,我才能好,反之亦然,有哥哥在的一日,必会护你周全。”
“那我该如何周全?听从哥哥的安排,不论哥哥将来要做什么,我都不能有别的想法,只能按着你的意思来是不是?”
皇后逼问的架势让锦乡侯感到不悦,皱眉道:“皇后做你该做的就可,册立储君,也是巩固江山社稷的根本,你身为皇后,在皇上不能临朝的时候就该做出榜样---”
“我生的儿子才是太子,他已经被你的儿子害死了,而你的儿子,这时候又在哪里?”
唯一的儿子就那样没了,皇后怎能不怨,偏偏害死她儿子的还是娘家人,诛娘家,也是在诛自己,每一天她都是在备受煎熬中度过,而她的娘家人,又有几个能够体会到她的难过,并为她着想。
到头来,他们看重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利益。
皇后这回是真的硬了气:“要我同意再立储君也行,哥哥把失踪的儿子找回,为我儿偿命。”
锦乡侯压着怒意:“天牢戒备森严,重重关卡,又是那样的大火,便是我都很难逃出,更别说我儿。寻出来那些面目全非的焦尸,其中有一具就是我儿,只是不想让母亲伤心,才压着没外报,只说失踪,我儿已经为你儿偿了命,你还想如何?非要弄得一家人反目成仇,母亲一把年纪了还在为我们担忧,你才高兴不成?”
“冯劭死没死,都是哥哥在说,我没亲眼见到,就不作数。”皇后也是被激出了脾气,明明白白摆出了态度,寸步不让。
“不可理喻。”
锦乡侯拂袖而去,再次不欢而散。
朝堂上的动荡,也被晏随安插在宫里的线人及时透了消息出来,皇帝已经是名存实亡,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小动作也是不断。大多数已经表态,唯锦乡侯马首是瞻,还有一部分尚在观望,但明面上也在跟锦乡侯交好,唯有郭令在内的少数一批是完全的清臣,不拉帮结派,只忠于皇家,改朝换代的时候,也是他们归隐的时候。
这批文臣兴不起风浪,锦乡侯也并不在意,他是绝对的武-统者,谁拳头硬,谁说得才算。
晏随恰好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晏随想得更多,也更中肯,武将打天下,文臣治世,两者相辅相成,他虽然更向武,但也不会否认文臣的功绩。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看晚上几点能码出来,要是过了十一点,大家就去睡,等早上看,
第51章心悸
晏随回到雍城后每天都很忙,朱佑这一伤,雍城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到了他手上,不是面见雍城大小官员,就是在检查城防的路上,魏娆虽说天天都能看到他,但其实真正独处的时间没有多少,往往说不到几句话,就有人来拜见晏随,他摸摸她的脸,说过会儿再找她,结果这一过会儿,天也黑了,她也该洗洗睡了。
就连姚氏都打趣她,还不如分割两地,眼不见,心不念。
魏娆嘴硬,能有多想,其实也没怎么想。
但无论嘴上如何说,依然免不了被姚氏一顿揶揄,后来魏娆干脆就不解释了,想就想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她好像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想了。
明明昨天才见过的,可好像不会腻,见到了,心里就不自觉开了花,然后就在想下次再见,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不能总是亲亲抱抱,总要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今年的第一场雪何时会来,北方比南方下得早,也更为壮丽,只需一晚的时间,便是银装素裹,千里冰封的胜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赏雪,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只要想象那画面,魏娆都能感知到一种满溢的幸福。
前世那些苦难在脑海里慢慢淡去,魏娆对将来有了期望,也更憧憬了。
就是不知晏随如何想的,应该跟她一样吧。
不过,他如今有大事要忙,儿女私情还是先放一边,等到了真正的好时候,她和他的好时光也会多起来。
不爱女红的魏娆这些日子不再躲懒,坐在绣架前正儿八经绣起了鸳鸯,姚氏过来都不曾察觉,直到魏娆意识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姚氏指了指:“总算不像水鸭了。”
魏娆不以为然:“鸳鸯也是水鸭一种,色彩漂亮的那种。”
“是,你说得都对,这羽尾两边再加点翠绿色的线条,就更完美了。”
姚氏在图案上指点,魏娆耐心听着,虚心接受姚氏给的意见,还会说说自己的想法,姚氏听后直点头,夸她悟性高,想学的话是能学好的。
专心做起事来,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再回过神,一个白日已经过了大半。姚氏一直有喝午茶的习惯,前些日子照顾朱佑比较忙,愣是改了习惯,现在晏随来了,朱佑身子也好了点,能自己翻身坐起,姚氏得了空,又开始喝起了午茶,顺便提提神。
魏娆也跟着一起吃茶,品品北方的点心,说说私房话,就这样又打发了一个多时辰,外头丫鬟忽然来报,说有女客来访,找魏家小姐的,并将拜帖递了进来。
魏娆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的她借用的堂姐名讳,到最下面,落款人,慕兰芝。
她怎么来雍城了?
姚氏跟魏娆挨得近,眼尾一扫就瞧见了,不由轻笑:“慕家人倒是会见风使舵,来得比谁都快。”
可不是,能垄断一个城的药材市场,远销到各地,甚至连境外都有他们的分号,没有闻风而动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魏娆想着这药材和粮食一样珍贵,自然不会拒绝慕兰芝的主动交好,当即就叫丫鬟把人带到后院会客厅,她收拾一下就过去。
姚氏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魏娆摇头:“不必了,她要见的是我,先看看她想说什么?”
最好是想睡个安稳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不然,她和慕大小姐真没什么好说的。
慕兰芝不知魏娆底细,魏娆也就懒得戴上面纱,人家投诚而来,她也要有点诚意才行。
香茶糕点一一备上,瞧着就很精致,一看就是用心招待,慕兰芝心情好了,胃口也大开,不过她有意节制,吃得不多,就怕光顾着吃,而忘了谈正事。
魏娆也在吃,慢慢悠悠吃得不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她就等着慕兰芝何时说到正事。
最终,慕兰芝扛不住了,以听着像是漫不经心的语调起头:“话说,你们离开没多久,又有贵人来到了陈县,也是从尚京来的。”
慕兰芝抛出了话头,等着魏娆来接,魏娆也确实表现了几分好奇,直问道:“谁啊,这么巧?”
“冯家三小姐。”慕兰芝回得也直。
魏娆装作不知,又问哪个冯家。
慕兰芝留意魏娆神色,咬字清晰的说:“锦乡侯的嫡女冯莲。”
魏娆随即一声惊呼:“还真是个贵人,不过她去陈县做什么?也是买药?”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慕兰芝抿了口茶提神,笑道:“这位冯三小姐可不止是买药那么简单。”
魏娆貌似有了那么些兴趣,追问:“那她想做什么?”
慕兰芝没有直接回,而是道:“魏小姐应该知道我慕家有一种独有的金创药,对治疗外伤,止血生肌有奇效。”
“当然知,世子前去陈县,便是要大量采购这种药。”
战场上,最需要的便是这种药。
gu903();“不过,她一个闺中小姐,又不上战场,大量购置这些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