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的没见过的,魏娆环视一圈,轻手轻脚地一桌桌查看,就这么几个人,一下子就探完了,却没有看到她这次要找寻的目标。
他人呢?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这几人庆功过度才喝高的?
魏娆进来了就不想轻易放弃,她举着桌上的油灯转脚往侧厅那边走,走了没几步就发现地上有血迹,越到里头越多,一滴滴的看得人心惊。
走到比她人还高的花瓶侧边,她一眼瞥到一抹宝蓝色的衣角,心跳也猛地加快。
“晏随,是你吗?”
她轻声问,对方没有回应,不知是醒着还是有什么不测。
魏娆脚步放得更缓,轻飘飘到了人跟前,看他靠坐墙边,低垂着头,两条长腿随意搭着,露在外面的手背破了个口子,但他手搭在腿上,即便往外渗着血,也没有再往下流的迹象。
再一扫,魏娆看到他脚边有块沾满血迹的碎瓷片,不免心塞。
他该不会是以痛来解酒劲吧?
对自己狠到这样的男人,活该他能成就大事。
一想到这,魏娆胸口溢出丝丝缕缕难以自已的情绪,她蹲下身,掏出帕子给他摁住伤口。
“不怕啊,菩萨来渡你了。”
这一刻,魏娆是真心的想渡他一渡。
有生以来,晏随从未听过这样动听的声音,轻轻柔柔飘来,似润泽万物的风,吹拂到他心上,带来了萌动的种子,只待来日花开。
晏随就这样徐徐睁开了眼,撞上魏娆担忧的目光,须臾,唇边勾起如梦似幻的浅笑,仿佛他一直在等着她。
魏娆心口惴惴跳个不停,怎么回事,不过是长得有点好看,为了不让自己乱想,也不想被男人那样奇怪的盯着看,魏娆赶紧找话岔过去。
“你有没有好受点,要不我去找找看有没有醒酒汤。”
殿里的宫人都被遣出去了,想找,还真没那么容易。
魏娆也就嘴上说说,她没那么多时间,帮晏随简单处理了伤口,看他神智清醒了些,她打了几遍腹稿的话,委婉问了出来。
“你要是身上带了什么兵器,或者可以致人性命的东西,最好藏严实了或者暂时丢哪里不让人发现。”
听到魏娆的话,晏随不由吃了一惊,想这女子心思如此剔透,居然能想得这么深。
而她想的,也正是那几人的预谋,幸亏他有梦做预警,先下手为强,借着拼酒把他们全都药倒,而自己也困在这里,只等天亮,比他们先醒,让这些阴险小人钻不到任何空子。
晏随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一把抓住魏娆,目光复杂地上下打量面前容貌粗糙的假太监。
化得,真丑。
若不是这声音,他未必能够认出来。
“你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从何得知?”
她是秀女,有可能成为太子妃,或者其他王公的妻室,突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大疑点。
魏娆早料到晏随会有此一问,想从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可不容易,魏娆也不想费脑,直接道:“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有难,不忍心见死不救,所以就来了。”
魏娆看到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不是那种像听天方奇谭露出的荒诞表情,而是带着意外,和惊讶。
“该不会,你也做了类似的梦吧?”
少年表情更一言难尽了,魏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同是梦中人,有些事干脆说开吧,我帮你这一次,只求你一个承诺。”
“说。”
一个字,气势十足。
不愧是要当皇帝的人。
魏娆道:“有你一天,保我魏家平安无忧。”
一个女子将府里几百号人都寄托到他身上,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任。
“你就这样相信我有那样的能耐保你一家?”
魏娆肯定点头:“只有你,没别人了。”
只有他。
晏随心弦动了,如果是在别的情境下说这话,他可能会更开怀些。
“你想如何帮我?”
该问的也要问清楚。
魏娆亮出匕首,笑得狡黠:“用这个。”
不一会儿,灰衣小太监从殿内跑出来,慌慌张张的尖嗓子边跑边喊。
“不好了,来人啊,锦乡侯世子误伤了太子!”
头子在门口听得大骇,抓住了跑出来的魏娆,厉声问怎么回事。
“冯世子喝多了,拿着匕首,不小心就刺到了太子,太子受伤,他自己也倒下了。”
小太监抖抖缩缩把话说完,又怕又急:“你快进去保护太子啊,我要去叫太医,耽搁了太子伤势,你们谁都跑不了。”
头子倏地松开魏娆,魏娆赶紧脚底抹油,一脸焦急地跑远。
躲在树后的冯莲听到小太监那又尖又利的声音,吓得面色惨白,寒意从脚底迅速蹿到四肢百骸,全身凉透。
她害了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前面都白写了,都可以不要了,就从这章开始,
第23章表象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冯劭行刺太子这等逆举,骇人听闻的同时,传得也比谁都快,不到一天的时间,不仅皇宫,连全京城都传遍了。
冯劭之前做人太成功,骤然出了这档子事,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是感触颇多。
爱慕冯世子的众女首先是觉得不可能,冯世子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皇帝管不了冯劭是怎样的人,听闻太子受伤,第一反应就是震怒。
他子嗣本就不多,太子若是有个好歹,再去培养一个,又要花费多少心力,一个太子,已经快要他黔驴技穷了。
皇后更是雷劈了似的,她向来看重的侄儿居然刺伤她的儿子,这是什么鬼怪奇闻。
然而守门兵士闯进去时,太子腰间赫然插着一把小刀,血流不止,正是皇帝御赐给冯劭的龙纹匕首,而冯劭正倒在太子脚边,要醒不醒,另外几人都离得远远的,待他们一个个唤醒,全是一脸震惊的模样,浑浑噩噩,自己都是懵的。
皇帝将在场几人叫来问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气得全都命人拘在偏殿,等候发落。
太子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那一刀虽不致命,但伤了腰腹,太医唯唯诺诺,极尽婉转地表达,太子恐伤了精元,以后怕是更难了。
皇帝哪能听不懂,想到太子子嗣本就艰难,再这么一弄,岂不要断了血脉。
想到断皇室血脉的就是他赐给冯劭的那把刀,皇帝更不能忍,不可能怪自己,悉数的怒火全都发泄到曾经万分器重的子辈身上。
冯劭当晚就被打入了天牢,以戕害皇室血脉的重罪,镣铐加身,不得探视。
风云变幻,只在一夕,往日风光无限的锦乡侯府,一下子落魄成泥,愁云惨淡,众人纷纷避之,唯恐牵连上身。
魏良听闻,却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庆幸,好在他没有那么冲动地遣人说亲。冯家这回估计是树大招风,被下套了,不过也不排除,真就是酒后无状,冲撞了太子。
然而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刺伤太子,侥幸不死,人也要废。
以牙还牙,可是惠帝的拿手戏。
魏娆自打趁着夜色从章玉宫逃出,便把太监服火速烧了丢到早就枯竭的荒井里,然后没事人似的宅在房里不出门,只等秀选的下一步通知。
不过太子这一伤,帝后估计也没心情了。
但皇后憋着一口气,想她儿子是储君,未来的九五之尊,不可能真就那么倒霉,不仅太子妃要选,空缺的一名侧妃也要补上。
惠帝面沉如水,想他真龙天子,坐拥天下,广纳后宫,没少耕耘,却一个像样的儿子都生不出,更是一口郁气堵在心口发不出。
皇后原本对魏娆不满意,可谁叫她八字好,有福气,说不定能旺一旺太子,助他否极泰来。
惠帝思索再三,最终下了诏,赐魏娆为太子妃,一个月后嫁入东宫。
早先就有太妃提了醒,魏娆吃惊,但不意外,面上还算平静,只是这赐婚一下来,她也该收拾包袱回娘家,准备待嫁了。
对了,忘了说,皇帝顺道把魏姝也赐给了太子做良妾,仿照前朝旧俗,娶嫡陪庶,为太子冲冲喜。
魏姝比魏娆想象的还要淡定,还有心情对魏娆说笑:“我也算有个着落了。”
女子这一生不就是求个着落。
走前,魏娆跟太妃道别,太妃还打趣她:“我看你跟你姑祖母又有些不同,沉得下心,后面的路才走的顺。”
魏家其他人的反应就各不相同了。
魏亭有自己的门路,是知道些内情的,他拍拍幺妹:“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往后,哥哥们总是会护着你的。”
在外面见识多了,魏亭不觉得女子必须从一而终,这个不好,以后再换,就算换不了,他也会尽量护住妹妹。
双胞胎则没那么沉稳,直接炸了毛。
“这太子妃做不得,九妹,你会哭的。”
“小九,哥哥带你跑,我们浪迹天涯,做那闲云野鹤的绿林好,啊,四哥,又打我,迟早被你打傻了,”
“不打,你也是个傻的,”
魏亭把他们拎到小巷别院,拜托杨晋更加严厉操练,让他们累到没空想歪心思。
魏娆回来后照旧换了男装往别院跑,杨晋向她打探宫里的情况,魏娆知道他是晏随的人,便一五一十告知。
杨晋听后抱了抱拳,感谢魏娆仗义相助,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闺中小姐,竟有那样大的勇气和魄力,叫他不得不服。
魏娆连忙摆手,自谦道,哪里哪里,他教她习武防身,她算是报答他的恩情了。
更想说的是,报了上辈子的恩情,她就不欠晏随什么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南北防线纷纷告急,南边有海匪作怪,北方更有鞑靼十万大军压境,晏王八百里加急,火速将战报送抵京城,并亲书一封,请求惠帝即刻放晏随回北境御敌。
而锦乡侯也跪在了宫门前,自动请缨前往南边海防线剿匪,只求用军功换取小儿一命。
说是请,其实是在逼迫惠帝,想要清除外患还真只能靠这两人,朝堂上一个个只会之乎者也,溜须拍马,遇到战事就缩起来的宠臣,到了这时候,惠帝是越看越烦。
“关键时刻,不能为朕分忧,养你们何用。”
以余谦为首的文官纷纷垂下头,都识趣地不做这出头鸟。
以郭令为首的翰林学士那派倒是有些气节,联名上表,请求皇帝以江山为重,不可再延误战将,更有忠心耿耿的老臣一头撞到銮柱上,以死明鉴。
襄郡王这时候也跳出来,哭哭咧咧求皇帝放了囚在宫中的小儿,他什么都不懂,有错,也是他这个老父亲来扛。
惠帝火憋在心里,愤而起身,一时没稳住,头脑发晕,又坐了回去,最终他松了口,放回了那几个被关在偏殿多日的王公子弟,其中就有晏随。
晏裕回到府里,依然觉得像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那日拼酒,他稀里糊涂,跟着那几人喝得不省人事,一睁开眼,太子被刺伤,冯劭被打入天牢,而他们几人被关在偏殿,更是懵懂不知。
提心吊胆了数日,终于被放出来,晏裕这才算重回到了人间。
晏随笑看着庶兄,意味深长道:“大哥确实该到庙里烧烧香去去晦气。”
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又睡了个好觉,翌日清早,天还没完全亮,晏随就着便装,从后门而出,去了小巷别院。
他来了没多久,魏家兄妹也到了。
魏栋看到晏随,先是一愣再是大喜,几步跑向他。
“燕兄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想跟你切磋都寻不到人,今日来了正好,让你看看我的箭术,有没有进步。”
晏随心境已经变了,再看魏栋魏梁两兄弟,居然有些顺眼,语气和软了几分,然而依然惜字如金,一个字,可,也不废话。
魏娆跟在哥哥们身后,看他们同晏随没所顾忌地说笑,心想要是哥哥知晓了燕公子的真实身份,还不得成什么样,估计要吵闹着跟人上阵杀敌了。
魏梁魏栋一人一个靶,比试箭术,让晏随做评判,魏娆就在一旁坐着,两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
这种弓箭势大力沉,只适合男子,她还是喜欢她的袖箭,轻巧便携,危急时刻还能有奇用。
“你这两个哥哥,多家培养,倒也能堪一用。”
晏随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高高的个子,一凑近,就在魏娆眼前罩了层阴影,她抬头,看着男子英姿勃发的模样,心想他也就比哥哥长个一两岁,装什么小大人。
自觉两不相欠的魏九不是很想搭理存在感过于强大的晏世子,何况她现在又顶着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更要避嫌。
“你真想嫁那命不长的人?”
晏随连提一下太子都觉得膈应,望着魏娆的眼里,有深思也有探究。
他想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是否真的贪那华而不实的虚荣。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中我?”
春日阳光很好,暖融融的,还亮堂堂,少女那张瑰丽的小脸沐浴在日光下,连脸侧那点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就像染了层金粉,懵懵懂懂的纳闷表情,愈见天真。
乖顺可人的小奶猫。
是她蛊惑人心的表象。
人后的她,胆子大得很,独闯章玉宫,还能全身而退,至今都没让人寻到,不仅退得干净,还一跃成了太子妃。
太子那种情况,她不可能不清楚,是不在意,还是有别的原因。
如果她有难言之隐,他是愿意帮她的。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还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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