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桢:“……”啧,活该那个臭小子追不到老婆!这么好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生生就给浪费了,要是他懂得天天给小朋友加鸡腿说不定自己都能赶上抱孙子了,算了这个也可以没有。
汤菜上得挺快,周未发现这母子俩点菜的品味如出一辙,和蒋桢一人捧着一碗疙瘩汤对面喝。
蒋桢:“等考上丹大,你和小期就是校友了,总归要比旁人亲近些,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对了,你该住不惯集体宿舍吧,到时候可以住他这里,离得近上学方便。”
“啊?”周未吓得汤都洒了,这是在试探他吗,套他话呢吧?
“我我我我就是补习期间在小叔家里,”谢特!嘴也抽了,“不是,在七哥这儿借宿过几晚,的确是因为太晚了他怕我开车回家不安全,那个,是我先问他能不能留下……我我其实有在小区里租了房子,以后不会总是麻烦七哥的……”
蒋桢听得稀里糊涂还是点点头:“哦,那天有个女孩儿过来借猫,就是……就是新闻里那个……是你的女朋友?她也住这里吗?”
卧槽!周未都想去黄栀子新文底下刷负留评骂她了,好死不死地她去借的哪门子猫!他一团乱,捋不清究竟是该将计就计误会下去还是垂死挣扎澄清一下。
这一犹豫的工夫,那边蒋桢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好可惜啊,看来是默认了,她只能默默给自己儿子点根蜡。
这小孩儿看起来蛮好掰的样子,按说不畏困难的小蒋同学应该不会轻易就放弃了吧?还不赶紧趁着能留宿人家的时候生米熟饭?这点完全不像他爹呢!
头脑风暴地吃完一顿饭,周未把蒋桢送回家休息。蒋孝期事情没忙完回不来,周未也不敢就那样放蒋桢自己在家,索性留在公寓里刷题。
蒋孝期到家十点多了,二楼蒋桢已经睡下,周未的房间灯亮着,人却瞌睡得不行,跟蹲在书桌上的小七不停对拜。
蒋孝期在他头顶揉了揉:“困成这样?上床去睡。”
周未给他搓醒了,打着哈欠收拾题本:“你回来我就能放心走了,林医生说阿姨身边不要离人,可能怕再晕倒。你跟他聊过没,到底什么情况?”
蒋孝期没接话,而是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关切模样笑了下。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即便是孝子,神经也早给磋磨得粗大了,不似刚得知病情那会儿提心吊胆、辗转反侧,何况蒋桢自己向来淡定。
蒋孝期的怕都藏在心里,自欺欺人地压着不往外露,好像表现出那么一点紧张来就是懦弱。
现在,周未替他怕着,他旁观,觉得那担忧格外惹人心软,格外惹人疼爱。
“回家住?”
“嗯,”周未已经扛起书包,去玄关穿鞋,声音放得轻,“你忙成这样,照顾阿姨够你受了,我知道怎么弄,保证能上一本线。”
蒋孝期外套没脱,也穿上鞋出门送他:“晚上吃的什么?”想着周未在微信里跟他忏悔那顿午饭,憋不住笑。
“得和斋,八百里加急,阿姨说吃撑了非让我陪她楼下遛了三圈……七哥,我有小二十年没进行过这种中老年养生运动了。”
周未说着话手机响,那帮狐朋狗党招呼他出去玩。
蒋孝期帮他扣上羽绒服的帽子:“不许去。”
周未本来也渴睡得要命,骂骂咧咧好容易推脱了,上了蒋孝期的车子。
他把车窗落下条缝,靠在侧窗上点了烟慢慢吸,也就这种拉杂的时间段能让大脑放空一会儿,一支抽完又点着一支。
蒋孝期转进别墅区,等抬杆的工夫伸手将周未的烟抽走:“等考完试就戒了。”
周未转过头看着他笑,不会吸烟的人捏着支烟观瞻很违和:“小叔你是不是管我管上瘾了,考完试能戒掉吗?”
他似一转头将那整片的湖光都盛在眼眸里,星波潋滟,拉着人往下沉。
别墅庭院里的廊灯给树影掩着,昏黄蒙昧,车内一片黑寂,周遭隐隐流动着什么缠绵危险的气息。
周未刚将车门推开一道缝隙,左腕突然给蒋孝期一把握住,那只手停留的时间明显长过任何模棱两可的误会,蒋孝期甚至还像故意要抹除那种不明不白似的用拇指在他狂跳的脉搏上压着揉捏了两下。
周未心里长久包裹着的东西,终于像一颗倒计时清零的定时炸'弹,撞针叮一声响,轰隆将他惴惴不安的灵魂炸得升天。
他听见蒋孝期说:“等考完试的……”声音珍重而克制。
周未无比确信,这一句绝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没有说完的前半句,后面拖着一道填空题的留白横线,内容随他怎么填都是对的!
第69章第六十七章
晚上十点多,周耒离睡下还早,功课做累了转出来透透气,一打眼就看见他哥从庭院里蹦跶进来,全程各种pose,超人、死侍、流川枫、奥特曼……绫波丽?!
疯得不轻——
蒋孝期掌心发烫,依他的性格脾气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但那一瞬他口中说了“等”,其实再不想“等”了。
他看着周未傻孩子一样地撒欢儿冲出去,又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表达还不够直白,没能击穿这熊玩意清奇的脑回路。
蒋孝期调转车头,给他从背后打了一束光,跟着看见周未做出和那天在2B浴室里相同的姿势,然后不知踩上了哪块冰,呲溜一下栽进草坪里。
“没事没事……”周未给周耒从草丛里拽出来,大喊一声,“考试使我快乐!”
“神经病!”周耒转进去洗手,装了一碟榛果曲奇坐到窗边大嚼。
周未自己不去拿,非抢他的吃:“不然等会儿你全吃完又要后悔,再来两块别小气……诶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刚好考在某个分数上,比如521?”
周耒用同情疯子的眼神看他:“照着正确答案抄,但不能抄作文,那个主观分太重。”
言之有理!周未认真地点头,又点头,他从来没这样期待过一场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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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旸的春光短暂,像是刮几阵风就将大地吹暖了,迎春、玉兰、早櫻、紫藤……一水水叫着劲儿地竞相绽放。
周耒又开始拉着花匠在他那片玫瑰花圃里忙碌,高考越来越近,除此之外已经鲜少能看见他站在阳光下了。
周未的书桌上立了块手绘的倒计时板,这是蒋孝期告诉他“等考完试的”那天放上去的,如今只余下六十六天。
各个学校正式开学已经一个月了,蒋桢依然留在丹旸,而段医生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周家。
“累成狗了?”蒋孝期靠坐在沙发一侧,让周未可以舒服地枕着他的腿。
周未知道蒋桢做过透析在楼上休息,不敢真的放松,始终竖着一只耳朵准备随时跳起来:“老头子明天进手术室……阿姨最近怎么样?”
“她睡下了,你不用这么紧张。”蒋孝期没直接回答,大手顺着周未的脊背让他放松下来,“累了就睡一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周未闭上眼睛,但他心里装着太多事,根本睡不着。
周琛之前查出肝区肿瘤对外澄清是良性,顺带着把周未和周耒也给骗了过去,实际上是肝癌,需要切除近三分之一的肝脏才能保命。
他这个人一辈子都很强硬,即便对待自己也如此,那段时间周未觉察出他的变化,现在想来正是色厉内荏强撑出来的笔挺和优雅,哪怕是孤独地承受着化疗的痛苦也不泄露半分邋遢和弱点。
他是周家的那把大伞、那根脊梁,他再老朽再糟烂也不能坍塌,他必须拼尽全力等着周家长出新的脊梁才敢卸下重担。
周未眼睛酸涩,就算他没做错,也不妨碍他此时感觉深深的愧疚。
从古至今,家族给予子孙后代庇荫,后辈们长大了便要接过那份责任,代代相传。他享受了周家创造的富裕环境却不想付出那份担当,他的轻松甚至胡闹都是因为重量还在祖父老迈的肩膀上。
现在,这份重量终于压垮了他。
周未深深地怨恨过祖父,现在却只希望他能平安无事渡过难关,他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健康换周琛一个寿终正寝。
“别哭。”蒋孝期把周未拉起来,拇指抹掉他挂在眼角的泪,类似的感受没人比他更懂得,所以劝不出别的话来。
但是他很心疼,“你再哭,我可能就等不到考完试了——”
周未破涕为笑,好像那是什么有趣的魔咒,故意问:“考完试了小叔要对我做什么?”
蒋孝期不答,摸过手机搜出相册里存的一幅截图,正是那天周未秒回收的误发短信:【你s'm】
周未愕然,脸颊腾地烧起来。
蒋孝期晃晃手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猜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你怕不怕?
蒋孝期倾身,攥住他冰凉的手在掌心里摩挲,浑身散发出野兽般凶狠的气息:“周少爷你名声在外,原来都是唬人的花架子么,现在是不是在想怎么缺考?别做梦了,到那天我会亲自押着你去,在考场外面等你交卷。”
周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给蒋孝期拎起来扛在肩上大步向卧室走去。
他胸口给某种杂糅着惧意的情绪涨满,疲累的身体无法承受亢奋的重荷微微战栗,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
“七哥……”
蒋孝期将他掀在大床上,扯着被子囫囵盖住,俯身压住被角:“睡觉!什么都别想。”
周未想动一动,无奈一边被子给压在自己身下,另一边被蒋孝期死死压住,他像禁锢在茧里的蚕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蒋孝期就靠坐在床头,开了Pad看书,屏幕透出的微光让周未感觉很舒适,起初他还仰头盯着蒋孝期完美的颌线,没过多久意识便随着身体放弃抵抗睡了过去。
蒋孝期斜掠的余光里,周未那双墨蝶似的眼睫轻轻合上,他垂头专注地看着他。
他还没真正长大,像个逞强好胜又脆弱不堪的小孩,他舍不得把那么重的压力加在他身上,再等一阵,等这些繁杂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翌日清早,蒋孝期六点钟叫醒周未,看他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满地找拖鞋,眼睛都还没睁大开,哭笑不得将他按回床上醒盹。
“手术八点开始,赶得及,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哦。”周未好不容易摆脱梦魇里那种赶不及做点什么的焦躁,这才意识到昨晚他睡在了蒋孝期家里,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给换了睡衣。
周未揉了揉领口:“你你你换的?那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看到了,”蒋孝期波澜不惊,“不过没什么看头。”
“等考完试的……”周未不甘示弱,“我把腹肌练回来!”
“嗯,等考完试的。”蒋孝期意有所指地强调。“换好衣服出来吃饭,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周未听见蒋桢在门外轻声说:“他起不来就再多睡一会儿,这个年龄正渴睡呢,你一大早折腾他什么!”
折腾?周未脸又烧起来,偷偷提着睡裤的松紧腰看了眼,还好,小叔并没有体贴到连胖次都给他换一条的地步,但是早知如此,他为什么要穿这件大象头的胖次啊啊啊!
周未狼吞虎咽地塞了包子和热粥,七点前就赶到医院。
蒋孝期只在车里握着他的手揉了揉,没有送他上来,毕竟周琛的手术对外界严格保密。
私密病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姬卿被留在牡丹城主持大局,病房里仅有周琛最信赖的一个助理,周耒也给瞒得好好的照常去上学。
老周总术前准备的时间里依然从助理手中接了通电话,声音稳如泰山,好像他只是偷懒在度假,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老周总从来没有忙里偷闲过。
周琛挂断电话递还给助理,转头看见周未进来,嘴角先是习惯性地下撇,但训斥的话并没有随之而出。
“让你母亲不要跟你们乱说,放着好好的学不去上……早饭吃了吗?”
周未已经不想去理会姬卿对他据实相告的目的,扰乱他备考心情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赶得及过来陪着祖父面对即将到来的手术,万一……那么周琛就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去,至少有个亲人陪他最后一程。
“吃了,”周未弯出一双水凌凌的笑眼打趣道,“我不馋你,老头儿,是不是感觉有一点紧张?我给你讲个笑话听——”
周琛难得地勾起唇角,这一笑,令他脸上刀刻斧凿的皱纹全部柔和起来:“嗯,很好笑。”
“我还没讲呢,你配合一下行不行?”周未逗他说话。他看出祖父时而会期待地扫一眼病房门口,他也许在等待父亲,如果父亲来了,说不定彼此都能等来那场横亘半个世纪的漫长和解。
护士进来做术前准备,周琛坚持让所有人都出去等待,他依然是那个倔强的老头儿,不肯放下一丝一毫的尊严与强横。
一台手术直到下午两点才结束,段医生先出来报了平安,接着才是周琛给医护推出来送回病房。
周未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窗边给蒋孝期发消息:【结束了,一切顺利。】
蒋孝期回得也快:【那我走了,你抽空出来吃点东西。】
gu903();走了?周未笃地一惊,赶忙转身向楼下看,额头咚一声敲在玻璃窗上,刚好看到蒋孝期的车从路边车位掰出来汇入医院门口熙攘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