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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莱他们一伙儿从酒吧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车子相继开过来,有人还在商量要不要换地方继续玩。
裴钦一副缺魂少魄的狼狈相,把车钥匙交给裴钏派来接他的司机,倒是没忘周未的嘱托转头喊黄栀子一块儿上车。
他回头,视线撞上戳在门口看向他的喻成都,喻成都还是那副浪子相,也不怕这天敞胸漏怀直接冻死,嘴角勾着笑,抬起右手冲裴钦晃了晃那只尾戒。
裴钦像给人踩了尾巴,腾地转回头,那东西居然真给这混蛋找到了!于是他现在像个绣球抛偏了的倒霉新娘,顺带还欠了对方一件不知会操蛋到什么程度的承诺,万一是被他压一次呢?
喻成都拇指轻轻摩挲尾戒的内环,这只戒指太小了,他戴不上无名指,但无所谓,现在是他的了!
“我好像看到了你小叔?”宥莱的女伴儿引颈张望,“刚上车走的那个,很像,不过是辆沃尔沃……”
宥荣他们嗤笑:“那没错啊,土鳖标配,还必须是国产的!”
掀门上车的蒋孝期并未听见这段不善的嘲讽,他按下启动键不等热车便驶了出去。
周未回家了,但不是他的家,他恼火自己关于某种归属的错觉。
蒋孝期觉得自己要比想象中贪婪,不过短短两个月,他像个暴发户一样,以为自己得到了全部想要的,却忽略了自己是否拥有抓紧他们的力气。
他应该让自己更强大一点——
回了家,蒋孝期依然没有开灯,只在客卧的书桌上点亮一部笔记本审图。
旁边堆着一摞周未的复习资料,台机上连着他泡过猫尿的手绘板,床头摆着木雕的死侍手办,衣柜里挂着他的换洗衣服……这是周未的房间,他在自己的家里画了领地,没那么容易想走就走。
蒋孝期强迫自己认真审图,每找到一处错漏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艰辛的胜利,就这样磕磕绊绊勉强又工作了一小时。
看着桌角斜过凌晨两点的时钟,蒋孝期起身泡了杯浓茶,既然注定睡不稳,不如来个通宵。
他踱步到客厅的落地窗边,这里正对着单元正门,楼下有一小片草坪,只是小区物业舍不得铺太好的草,深秋之后便荒成一片空地。
这会儿满世界落着雪,空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绒毯,楼下没有行人,路灯孤独地散着暖黄光晕。
蒋孝期撑腰舒展了一下身体,吹着热气嘘了一口茶,舌尖爬满浓醇的苦香。
他在氤氲的蒸汽里抬了下眼眸,意外发现那片白色地毯上居然印了形迹规律的花纹,略一辨认就能看出那是一只用脚印踩出来的猫。
猫蹲坐着,一只前爪撑地,另一只抬起,像在和楼上的人打招呼,带着点惹人怜的期待。
蒋孝期刚想笑,忽地意识到这猫长了一条奇长的尾巴,一路翘到旁边的树丛里。
他的视线顺着猫尾扫过去,看见一个人影又从树下跳出来,正沿着猫尾折返,试图加粗它。
蒋孝期握在杯壁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滚烫的温度烙印在掌心,周未。
周未加粗了那条猫尾,站在猫屁股上抬头向楼上蒋孝期站的方向看了看,只是这种光线和角度,他应该看不见房间里是否有人,只能看到所有灯都黑着。
路灯下周未的脸镀着一层光,迎向劈头盖脸的落雪,像那只举起前爪的猫一般满心期待。
他太冷了,只看了两眼便垂下头去,在雪地里跳着脚取暖,不停搓自己冻僵的双手……
咚!茶杯被蒋孝期拍在茶几上,漾出一泼滚烫的水痕。
蒋孝期返身大步经过玄关,摘下自己最厚的一件羽绒外套推门出去,脚上还踩着居家拖鞋。
单元门口的感应灯砰地亮起,跟着是一声不锈钢门关合的撞响。
蒋孝期高大的身影如一股玄色暖风,周未堪堪来得及转过冻僵的身体就被这阵风裹挟进去,整个人陷在温暖柔软的包围之中。
蒋孝期隔着衣服紧紧抱住他,口鼻温热的气息吹在周未颊边,他眼中闪着什么凌厉的情绪,双臂紧得恨不能掐死他,又好像死也不会放手。
第58章第五十六章
雪落得铺天盖地,罩住灯光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像一帧唯美的动图。
周未身体打着寒颤,这拥抱太绵长太温暖,他仿佛给带电的小鞭子抽打着脊梁骨,不可抑制地发着抖,抖得快要站不稳了。
他这是,喜欢我吗?他心疼我了吗?他……眼神怎么这么凶啊!
“七,七哥,”周未声音也打着颤,不太优雅地吸溜了一下鼻涕,“我,没带钥匙。”
蒋孝期手上的力道半点不减,呼吸几乎带着钝痛,掐着他恨声道:“你是脑残了还是手残了?!不会敲门不会打电话吗?”
周未单薄的身体裹着两层冬衣,在他怀里抖啊抖,真是冻惨了。
“我以为你,你睡了。”周未不安地动了动,挂着霜的睫毛无辜眨了眨,脚下一滑,被蒋孝期长臂捞住。“最近你都很少休息,太晚了,不想,不想吵醒你……那,那群回去帮我取钥匙了……”
树丛后,被点名的那群轻轻后撤一步闪回车里,熄火关灯,将自己拟态生物的存在感刷到最低。
“上去!”蒋孝期紧了紧周未的衣领,裹着人往楼里带去。
周未进门,靴子都像是抖掉的。
蒋孝期调高暖气、打开壁炉,将他潮湿冷透的外套扯下来,整个人用毛毯围住塞进沙发里。“还冷吗?”
“不是很冷。”周未牙齿打架,捡起茶几上蒋孝期喝了一口的剩茶抖抖抖地送到嘴边,好暖,味蕾活过来了,苦——
“别喝那个,”蒋孝期从厨房里端了碗热汤出来,里面飘着两大块姜,“喝光!”
周未吸溜着鼻涕,淌出两行宽面条泪,他今晚注定逃不过姜汤的荼毒。“喝一口行吗?”
“喝光。”蒋孝期寸步不让,“可以慢慢喝。”
“咗咗咗,”周未丧心病狂地想召唤小七来帮忙,被铲屎官狠狠一瞪,只好老老实实捧着碗抿一小口,辣——
蒋孝期从茶几下隔取出一瓶蜂蜜,挖了两勺在姜汤里搅:“喝酒了?肚子饿吗?”
“你下面……”周未忽地噤声,直觉现在抛这个老梗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于是改口老老实实答道:“在家喝了腊八粥,很饱。”
“喝完去睡觉。”蒋孝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时钟,表情不再那么冷了。
凌晨三点,虽然很晚,但他还是知道回家的。
周未好容易将一碗蜂蜜姜茶从嘴里滴注进去,浑身暖起来,被冻过的手脚有些微微胀痛,钻进客卧的被窝里缩成一团。
小七已经睡过一觉,刚没蹭到宵夜表情很丧,这会儿也跟进卧室跳上书桌,抱着尾巴盘在鼠标垫上。
蒋孝期仍坐到桌边审图,调光台灯开到最暗:“影响你吗?”
周未蹭着枕头摇头,他喜欢睡眠环境有一点光线。
“快睡!”蒋孝期戳了一下小七的飞机耳,也不知是对人说还是对猫说。
“你不睡吗?”
“还有几张图要看完。”
“哦,”周未心说,你存在感这么强的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噗噗散着荷尔蒙,让人怎么睡!
周未垂眼偷偷看他,这个角度恰好是蒋孝期的侧影,他挺直的鼻梁和压平的唇线被打上一层柔光,眉峰耸立显得眼窝略深,专注盯着屏幕的神情是种禁欲的迷人,骨节舒展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轻敲几下。
周未职业病犯了,开始在心里画线稿,专心研究光影的明暗过渡,好比他下颌的棱角,既不过分方正也没多余的脂肪,形状是他稳稳一笔便能勾勒出来的最佳弧度,于是灯影沿着他漂亮的喉结一路投进格子睡衣的翻领里。
可惜这衣领扣得太严整了,否则……
诶?周未脑海里响起刹车音,这样发散到人家衣领里去探锁骨的走向似乎不大正经,他还没画过裸'男。
周未感觉脊梁沟蹿起一阵小火花,下腹收紧,下意识蜷了蜷身体,连十个脚趾头都勾缩起来。
蒋孝期随意一眼扫过来,他赶紧闭眼装死。
“睡着了?”蒋孝期低声问,见他不吭声,就当他是睡着了。
他起身转了一圈回来,掀开周未脚下的被角,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来。
周未感觉那个方向暖烘烘的,探了一只脚摸过去,触到一只毛巾套的热水袋。
他眯着眼,一边偷偷盯着继续认真工作的蒋孝期,一边暗搓搓伸出脚丫去抱那只热水袋,抠抠索索地用两脚扒住。
噢~~~舒服!
蒋孝期平展的唇角抽了一下,胸口克制一抖,伸手去抓鼠标时按到一团毛绒并习惯性地推手摩擦了一下。
熟睡的小七梦中遭遇铲屎官毒手,呜嗷一声原地起跳,蹿上键盘一顿乱挠,成功将笔电强制关机。
隆起的被子无声地抖啊抖,周未怕自己笑出声来,脑袋慢慢滑下枕头缩进被筒里。
蒋孝期叹了口气,确信自己刚刚的操作已经保存,抬手关掉台灯,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借着绿汪汪的莹光盆景欣赏闹鬼似的棉被。
周未感觉到他起身出去之前,往自己床头晃了一圈,但几乎没有停留。
他在被子里躲到气闷,掀了条缝隙探出头来,客卧的门没关,壁炉暖红的光斜进来一点,还有卫生间夜灯的微光。
于是房间里很暗,又不是特别暗。
周未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一时脑子糊住了说不出来。
他刚想合眼,忽然听见寂静中噗地一声轻响,像什么东西崩裂开来。
随即,四周一片黑暗,浓重的黑暗。
虽然窗外没有周家大宅那种廊灯照明,但微弱的雪光还是勉强起到一点杯水车薪的作用,这个房间并不狭小,周未倒不至于引起那天在麦记的生理不适。
但浓重的黑暗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他不太舒服,像闷在棉被里一般呼吸不畅。
这会儿周未终于意识到那个不太对的地方是什么,他床头那只鬼火似的多肉盆景不见了!明明刚刚还在的,闹鬼!
“七哥?”周未拥着棉被坐起身,试探地喊了一声,透着来不及粉饰的紧张。
脚步声立即朝他房间走过来,蒋孝期垂手握着手机,屏幕泛着微光:“电箱可能出了故障,我去看一下。”
“不能打电话给物业吗?”
蒋孝期站在他床尾,声音沉且温柔:“这小区不像你们那种管家式服务,半夜找不到维修工人的,要等人家上班。”
“壁炉,我记得……”周未明明记得蒋孝期家的电壁炉增加了断电照明功能,这会儿却黑着。
“应该是,坏了。”蒋孝期含混答道。他问:“怕吗?”
周未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快,快亮天了……”
蒋孝期绕到另一侧床边,从衣柜里取了备用的枕头棉被铺在床上:“睡吧,我陪你。”
他十分坦荡地挨着床边躺下来,将被子盖到胸口,关掉手机屏幕。
周未:“……”陪,陪我,睡觉?
蒋孝期:“躺好!”
周未:“……阿嚏!”
“躺好,”蒋孝期重复一遍,拧身帮他掖了掖被角。
周未像只炸了毛又怕给人发现的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两手紧紧揪着被角,两脚死死扒着暖水袋,本来断电后的一个副作用是停止供暖,他却硬生生给自己捂出一层薄汗来。
蒋孝期仰躺着,睡姿像在拍床品广告的硬照,一手自然放在身侧,另一手搭在小腹上,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这就睡着了?周未松一口气,小心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明明蒋孝期睡觉并不打呼磨牙,也没什么味道,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为毛他闭上眼睛转过身对方的存在感还是那么强!
周未也不是第一次跟人分享床铺,小时候是周耒、裴钦,长大一些,和宥莱他们泡夜店有时直接睡在沙发上,旁边醒着的睡着的横七竖八很多人,他不怕卧榻之侧有熟悉的人酣眠,反而怕自己一个人更多一点。
但今晚太反常了,他完全睡不着!
周未又吭哧吭哧转回去,面对着蒋孝期。
小叔到底想干什么,盆景是他拿走的吧?周未甚至想出去看看是不是他故意拉断了电闸,如果他敢摸黑出去的话。
他不知道蒋孝期跟林医生谈过多少,这样做是在帮他脱敏治疗吗?周未不是没听过这种方法。
他清楚自己的幽闭恐惧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带来麻烦,但从不当这是什么病,也没必要非得治愈。
帮他治病,这么想,周未反而有些失落。
裴钦偷偷喜欢他,虽然这个事实他也是前不久在高烧中躲开那个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确认,绷了好大力气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所以裴钦每次跟他靠近时都紧张兮兮的,就像他现在这样;所以裴钦最近发神经似的跟组到处跑,像是故意躲他。
蒋孝期呢?能在他旁边睡得如此坦然,完全当他是截人形床边柜!
所以,是真把他当作一个有病的大侄子照顾吗?衰——
gu903();周未越想越纠结,生生把自己滚成油锅里的麻花,他黑灯瞎火地不敢起床到处溜达,又不好翻滚太狠吵醒蒋孝期,虽然后者睡得比尸体还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