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才尝试伸手推拒,猝不及防便被何维忽然收紧的手臂勒到,后脊一僵,便听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林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到这人现在一定伤神难过:“你又要走......”
林涧还来不及回答,便听他继续道:“我不开口,你就不理我,我不迈出这一步,你就永远躲着我,是不是?”
“这么久没见,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
“大宝,跟我说说话吧。”
——你不能在把我惯成随手就能摘星的孩子以后,还要我甘心忍受注定没有你的生活,这都是你给我的,你不能收回去,我会受不了的。
倏然,林涧脑子里就浮现了这句话。
那是一段没有感情的冰冷文字,但当这句话在耳边响起时,所表达的感情却十分分明,甚至在他身边砸下一声巨响。
是坦诚、是从一而终,还带着一点点乞求。
乞求。
这两个字重重地落在林涧心上,砸得他骤燃一痛,连带着身体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忽然很不解,不明白一个人,一个像何维这样优秀的万众瞩目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的、这么的卑微?
或许是察觉出怀里的人在抖,何维皱了皱眉,他不想放开他,怕他跑,但又担心他着凉。想了想只好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开一些,松开一只手将它的一端穿过林涧的脖颈,绕一圈后再缠回自己脖子上。
他们抱在一起,围同一条围巾,像一对亲密的连体婴。何维想到这里,飘忽不定的心忽然安稳了不少。
正当这时,林涧语气艰涩地开了口:“二宝...你想好了?”
真的想好了?
真的那么喜欢我,那么盼着跟我在一块儿?
“我到底有什么好,你这么珍贵的一个人,到底喜欢我哪里啊?”
为了我,你不愿意回家,跟父母产生罅隙,那么孝顺懂礼的人,现在总是沉郁落寞,值得吗?
林涧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人在听到他这些话时的动容,这个人僵成了一条线,连带着耳后的热气都不复存在。
何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时都忘了呼吸,目光发直地瞪着远处不知哪里。
他不敢说话,他怕又是幻听,他怕都是假的。
在林涧的无可奈何中,他探寻到安慰和妥协。
“你喜欢到底是我,还是喜欢我对你好呢?”林涧闭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饱含着困惑和忧虑,“是不是换个人,他从小到大护着你,你也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他呢?你还小二宝,你分得清这些吗?我是躲着你没错,如果你刚才不冲过来抱着我我真的会走,可我也不想这样,我想咱们能跟以前一样,以前多好啊。”
“咱们两家那么好,何阿姨何叔叔对我都那么好,我不能对他们俩的儿子有歪念头,之前说因为是你所以不行,是真的。我怕他们难受,我有负罪感,我再怎么喜欢你也没法忽略这种负罪感,我特别煎熬,不敢迈出那一步。”
“二宝你看这样行不行,”林涧垂着眼看自己肚子上那双交握的何维的手,商量般地说,“我以后还对你好,一直都对你好,你难受了就尽管来烦我,但唯独这个事儿,我怕你后悔,也怕我自己坚持不下去,我什么都没法许诺你。到时候就剩我自己一个人了,我会不安、焦虑、睡不着觉......”
他抬手安慰地拍了拍何维冰凉僵硬的手,用拇指刮了刮,覆在上面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暖着,脑袋往后仰,感受着身后人的剧烈抖动和逐渐粗重的鼻息,弯着嘴角笑了下,再睁开眼时目光竟有些执拗。
“你要实在不甘心、放不下,哥就陪你试试,行不行?”
“......”
这对何维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严重的耳鸣,眼前发黑。
幻觉,一定是幻觉......
可是他听见林涧笑了两声,原本的语重心长被吊儿郎当代替,好像刚才那话真的是幻听,“当然啊,我可不保证何阿姨何叔叔会不会气得不认你、不让你进家门。我都自身难保呢,可没工夫管你。”
话落,怀里的人轻松地挣开自己,转过身来跟自己面对面,围巾的拉扯让两人不自觉凑近。
林涧歪着头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极具痞气。
在何维怔愣的目光中,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低头蹭了蹭。
“说话呀你,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啊...诶!”
眼前倏地一黑,何维猛地反应过来,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直接向前一扑,隔着口罩准确无误地亲在他唇上。
“林涧...”
薄薄一层的口罩很快被何维舔湿,他呼吸急促,描摹着林涧唇形的同时再次环住他的腰,狠狠往自己身上带。
头顶路灯的光照下,林涧看到他眼角滑下一道湿痕,接着是数到湿痕。
何维微微睁开眼时他更是看到他眼中的血丝,眼睛很红,波光粼粼的,一直在抖动。
...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林涧被他勒得皱起眉,还有功夫在心中吐槽。
他当然不理解何维心中的感触。
就像他不知道何维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非他不可,为什么将他当成执念。
他想回答林涧,如果换一个人陪他从小长到大,真的不行。
即使他从前不认识林涧,也不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因为如果碰不到他,他的生命中可能没有“感情”这一条线。
他会等着林涧出现,在遇见这个人之前,他会乖乖等着。
可惜事实并不是此,随着时间流逝,增加的只有他对林涧的爱,消磨的只有他动摇的心。
这份爱很深,不是某个瞬间或者某个细节产生的,何维自己都说不好为什么是林涧,为什么非得是林涧。
碰见林涧之前,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儿,不知道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前路漫漫,充满迷茫和未知。然而不知哪天,他从梦中醒来,有个漂亮的小孩儿提着灯来到他身边,然后笑眯眯地问他:“我可以在这坐一会儿吗?”
那一瞬间,心都化了。
那一瞬间,他开始了长达许久的暗恋。
林涧就是橱窗里的音乐盒,他从音乐盒边路过时被抓住眼球,一下就喜欢得不得了。可是音乐盒太贵了,他必须得攒钱。他一边攒钱一边不断去看那个音乐盒,某天发现它涨价了,为了得到它,他不得不更加努力的攒钱。后来有一天他觉得自己攒的钱足够多了,兴冲冲地跑到商店去买梦寐以求的音乐盒,却失落地发现它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他一边哭一边想,希望买走音乐盒的人能快点厌弃,将音乐盒扔进垃圾桶或者摔到地上都好,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将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去那上面的灰尘,修理它的磕痕,然后将它带回家。
何维一直在努力,努力逐光,迫近彩灯。
他承认,他的喜欢让林涧在自己眼里变得更加特别。
当林涧回头来看他时,温柔地吻他的脸颊时,他就知道,这一切都值得。
“唔...”
林涧不知轻重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何维后腰上,随后撤开几许,皱着眉瞪眼前面色迷蒙的何维,不耐道:“你差不多得了啊,真当这地儿是你家呢这么随便?”
他被亲得有点喘,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急促的呼吸,另一只手顶着何维的脑门将他往后推,耐着性子说:“快回去吧,你们学校放假也太晚了,大过年的还不消停。何叔叔何阿姨一准等你吃年夜饭呢。”
说着他便要解开围巾,被何维及时摁住。
他现在还有点没回过味儿来,脑子也罕见的十分不清醒,眼神一直追着林涧,看到他明明眉间尽是柔和,却还佯装嫌弃不耐,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哥。”他忽然叫了一声。
林涧愣了愣,倒是没因为角色的转变而产生半点不适应,也可能有,但是他担心何维不安,忍着没露出来。挑着眉压低声音道:“还叫哥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啊何二宝?”
听他这样说,何维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忽然如释重负,满足感骤燃将整个人填满,不止如此,还一点点往外溢,这时候要是有个路人从这路过,都得以为这人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林涧对于他的情绪起伏十分不解,但懒得管,拍开何维的手之后自顾自往回走,但不知是有意无意,他脚步很慢,像在故意等着何维追上来。
何维果然追了上来。
刚才挺心大的人这会儿倒开始顾忌了,他挨得很近,直接伸手拉过林涧的手,从他指缝间穿过,掌心与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他绷不住笑意,索性也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跟林涧说:“大宝怎么办,我感觉要是不拉着你我就得飞起来了。”
林涧用五指夹了夹何维的手指,感觉他的手暖和了一点,他对何维的智障言论嗤之以鼻,哼笑两声,“你醒醒吧你,以为脖子上套着氢气球啊?有志青年能不能切合实际一点,十多年学白上了!”
话落他就注意到何维原地蹦了两下,一条手臂被他拉着,也跟着晃动一番。
“唉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啊?”
看来以后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得多添一句“人生经历丰富且多灾多难”,何二宝这种将聪明与弱智混为一体的神奇的人都能让他碰上,真遭罪。
作者有话要说:
嗯,剧情到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二宝:你看!天上有星星!
林大宝:不看,大晚上你不睡觉就滚出去啊[暴躁.jpg]!!
明天继续哈~
第24章第24章
两个人在单元门门口分别,何维看着林涧走进楼道,原地站了很久才扭头回了家。
开门进去后父母都在,父亲在厨房里和面剁肉馅,为一会儿包饺子做准备,而母亲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电视声一边织毛线。
何维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春节晚会就要开始了。每年这个时候窗外绚丽的烟花不断,热闹又欢腾,可他们家里却很冷清,保姆付阿姨也回家过年了,父亲母亲两个人很少交谈,多半都是何维和父亲不疼不痒地聊几句,春节晚会一半都没演完,就都回屋睡觉了。
不出意外今年也依旧如此,还是一个无趣又寂寞的春节。
每一年都平淡如水,没有滋味。
何维跟循声往过来的父亲点头致意,回屋换了身宽松衣服,出来时不知想到什么,不易察觉地笑了两声。
但今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
“爸,我帮你。”他走进厨房,将两只袖子摞到手肘,修长有力的小臂线条得以显露,足以证实这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可撑起一片天的青年。
何维从父亲手中接过擀面杖,从案板上那堆面剂子里挨边挑出一个,垂眼细心擀了起来。
父亲转头看他两眼,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何维说,“学校有事耽误了,过年是肯定要一家人一起过的,还好赶上了。”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儿,你妈妈身体也挺好的,要是实在赶不回来打电话说声就行,现在上大学了,我们也不想总管你了,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何维手上动作一顿,“爸......”
“你妈有我照顾,虽然我也挺忙的,但还有付姐,你在外面怎么都好,不用挂心家里。”
父亲站在身边,从他擀好的面剂子里拿起一个,放在掌心中央,然后在上面放了点馅儿,灵活地将之捏成一个圆胖的饺子,放在了竹排上。
他像是在斟酌着什么,并没看何维,而是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女人,幽深的目光一闪,便转了回来。
“其实有一点我跟你妈妈的想法差不多,”父亲这时才抬头看向何维——他原本不矮,但何维已经不知何时长得超过自己,每每望向他时必须得稍微抬个头,“我也不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但我倒是见过。”
何维瞳孔一锁,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住擀面杖。
他虽然还没跟父亲摊牌,但他会提前知道,他也不并不意外。
他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完全来源于父亲的镇定和泰然自若。
与母亲的反应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合理,父亲的性子原本就温和谦逊,他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任何事而慌乱无措,即使在那时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医生宣告她一双腿失去行走能力时,父亲也只是红了眼眶,一声不吭地处理后续事宜,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他当时还认为父亲太过冷血,懵懂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应对猝不及防的一切,头一次对父亲产生怨愤。
可随着年龄稍长,他又觉得并不是如此。
就像此时,父亲一边低头包饺子,一边弯着嘴角跟他聊天,好像并没有将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当做奇闻,觉得不可理喻。
在这种情况下被他挑明心思,何维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父亲将他擀好的面剂子都用完后敲了敲案板,才如梦初醒般继续动了起来。
他看着何维手上的动作,那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会儿一帮人睡一个大通铺,天天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一块,有一回我在洗手间洗衣服,刚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我原本以为就是聊天呢,后来才发现是...”
说到这他顿了顿,半晌又和气地笑了,“我那会儿就一从乡下出来的土小子,还拿这事儿跟你林叔叔说来着,他当时脸都白了,非得去看看是谁,以后要躲着他们走。”
“......”何维哑然。
......倒是符合林叔叔的性格。
“当时事发突然,也没打出什么水花儿来,军营里训练庞杂,我很快就忘了,”他说,“那两个人后来一块退伍了,比我还早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要不是你妈妈跟我说你的情况,我估计都想不起来那么久之前的事了。”
“爸,”何维忽然叫了他一声,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有些深沉,跟父亲的眼睛如出一辙,“我不想瞒着你们,我觉得必须得告诉你们我的真实想法,你们不同意或者受不了,我也没什么办法解决,我只能保证不拿这个事儿来碍你们的眼,但如果让我改...我真的很抱歉。”
“没有人要你改。”父亲这话一出口,何维就再次愣住。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眸子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一种得到了重要的人的认可的后的反应。
gu903();有触动,也有种想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