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看看他，半晌诚实地回答：“我没买返程的机票。”

林涧觉得自己快气疯了，声音控制不住地变了调，“怎么，想转学啊？用不用我跟何叔说一声把你弄镶大来啊？”

无理取闹！

“......”

何维抿了抿唇，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我没想那么多，”他轻声说，正襟危坐，看着很乖，但林涧却知道这玩意儿多不是个东西，“就是太久没看到你了，你也不愿意回家，霍姨很想你，林叔叔虽然不说，但他也很想你，还有...”

我也很想你。

恨不得将眼前这张桌子掀翻，直接将你抱紧怀中。

想闻闻你颈间和耳后熟悉的味道，想用手臂丈量你的腰。

但是这些都不能让你知道。

似乎只有在林涧面前，何维才是心无杂念的，是干净纯洁的。

“......”

林涧看他那委屈的表情，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最后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发现橱窗后面的大叔偷吃了一块芝士小蛋糕，然后欲盖弥彰似的往四周看了一眼。

林涧眉头紧蹙，攥了攥拳，“你别...你要再这样，以后就别再让我看见你。”

简而言之就是别卖乖，他妈给我好好说话。

真操/蛋。

“林叔叔住院了。”

何维刚刚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

林涧差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

“谁？谁住院了？”

林叔叔？林叔叔是谁？

“！”

姓林的还是叔叔的还他妈能有谁！

林涧噌地一下站起来，由于动作太快，还有点慌乱，卡座的桌子矮，他的膝盖撞在上面时一声闷响，连带着桌上的餐具都“当啷”一声。

大厨不吹口哨了，一脸好奇地看过来，因为他们的位置比较隐蔽，不得不踮起脚尖。

“你怎么不早说？！”林涧作势就要往外走，但走了两步忽然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没法开任意门，于是又顿住，马上将手机掏了出来，作势要打电话。

手腕被已经站起身两步跨过来的何维抓住。

“别打了，没多大事儿。”

“......”

林涧差点厥过去。

能不能不大喘气儿？！一句话说完会死？！

林涧原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逼着自己甩开何维，冷着脸坐回去。

他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靠在身后柔软的椅背上，“怎么回事？”

何维这回回答得很快：“上周下雨，单元门口滑了一跤，摔断了腿。”

“......”

咬咬牙，“上周怎么没人告诉我？”

“霍姨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往回赶，而且没多大事，有拐，过几天都能出院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挺不管不顾的啊？

“我妈告诉我的，我爸陪着林叔叔呢，正好不耽误工作，霍姨留在家里照顾我妈。”

“......还真是不耽误啊。”

何维耸了耸肩。

林涧眼珠一转，倏地想起什么，眉头松了一些，问已经坐回对面的人：“你过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要不是何维刚才拦住他，他说不定连最近一班回香潭市的车票都买好了。

“嗯...”当然主要还是想见你，“霍姨说总瞒着你也不好......”

“所以你就特意从首都跑过来拦着我？”林涧嘲讽道。

何维心里有点难受，像小时候受委屈了一样伸手想去拉林涧的手，但是被他躲了，指尖在凉凉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大宝你别这样说话，我听了不舒服。”

“你也知道不舒服啊？”林涧又气又笑，“你怎么不躺我宿舍床上再给我打电话呢？”那时候我别说舒服了，严重点说不定能直接气昏过去。

“因为你不想理我，”何维抬眼看他，眼珠又黑又亮，好像藏着隐秘的信息，林涧看了一眼就躲开了，后者有些失望，“你实话告诉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接我电话吧？”

看到手机屏幕上我的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接通，而是挂掉吧。

“我根本联系不上你。”

你每次都是简单敷衍几句话，像是生怕我占用你的时间一样，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都没机会。

我知道抓得越紧消逝得越快，可你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一个瞎子是不渴望灯光的。

“没有的事。”林涧抠着手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些，“你哪次电话我没有接？”

妈的，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不想接我电话”这种问题！

“可你心里是不愿意的，我能感觉出来。”

“我...好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林涧无可奈何，“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走？航大没这么快放暑假吧？”再说现在刚过了期中考试！

眼见地，何维又垂下了眼，不说话了。

林涧特别烦他这样，食指弯着叩了叩桌面，催促道：“说话。”

“那你呢？什么时候跟那个男的在一块的？”何维语气平静地顾左右而言他，面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我没看错吧，那个男的是你男朋友？你们刚才挺亲密的。”

亲密得我想把你们俩撕开。

“......关你什么事儿？”林涧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今天何维跟他说什么都不会匪夷所思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承认，料想何维也未必死揪着不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何维倔强的目光和隐藏在那目光后面的隐隐的偏执时，想都没想就承认了。

可是这关你什么事儿？

“大宝，你喜欢男的，你不喜欢女的。”何维别有深意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关你什么事儿？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滚？！”林涧觉得自己又开始烦了，控制不住情绪就是这点不好，特别容易着急上火。

比如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脑袋还发晕。

“你想过林叔叔和霍姨知道了会怎么样吗？”

“...关、关你什么事儿？”

何维表情一点变化也无，语气平平，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懑，仿佛只是在讨论无关痛痒的事。

见林涧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过了两秒之后笃定道：“我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另外，那个男的真的不适合你，分了吧。”

林涧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何维看着他没说话。

林涧因为他之前的话而感到的难堪和不适几乎瞬息间消了个干净，此时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几乎一下就炸了。

“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啊何维？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他觉得自己都被气乐了，说完了还觉得不解气，干脆抬手指着何维的鼻子，“你他妈认清你的位置啊！”

而何维面不改色，仿佛跟他处在不同空间似的，依旧十分坚定：“分手吧。”

“......”

林涧再次站起身，这次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觉得我的攻这么神经病呢！

第12章第12章

真是反了天了。

这小兔崽子可真是反了天了。

林涧一边怒气冲冲地往宿舍走一边愤愤地想到。

俗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简直是对何维太友好了才会让他这么得意忘形不知轻重，说什么话都不经过脑子，更跟命令似的劝他，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啊？！

三岁小孩也没有他说话这么溜啊！

真他妈的......

“操。”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推开宿舍门，里面三个人一致地朝门口望过来，邱岑在家里闷得慌，特意拎着大盘鸡来慰问舍友，林涧没进来之前他和胖哥还有大眼儿正在聊天吃饭。

没想到林涧会突然回来，邱岑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约会去了么？”

林涧心里正一团乱麻，实在不想再提一遍找罪受，只是皱眉头，一脸不耐烦，关上门走过去，就着邱岑手边的饮料灌下去一大半，才回答：“提前回来了。”

“那你吃饭了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眼儿晃着脑袋说。

他跟邱岑的性取向宿舍里另外两人还不知道，但他估计他们已经能猜出一点了，反正并没出现过或挤兑或排斥的眼神，这可能跟胖哥和大眼儿的性格有关，看得很开，也不爱多想。所以即使知道他已经谈恋爱了，但都没细问，不问对方是谁，也不问长得好不好看。对此林涧还是挺感动的。

“没呢。”他扯扯嘴角，扭头问胖哥，“你柜子里还有泡面吗？”

“有有有，”胖哥连忙放下饭盒，大概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站起身就往储物柜那边走，“有好多种口味儿呢，你看看想吃什么？”

林涧没挑，顺手从柜里拿出一桶，低头一看是海鲜的。

“我那有牛奶，”大眼儿往他手上看了一眼，“别用热水了，用热牛奶泡吧，美味到飞起。”

林涧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实在没心思DIY美味到飞起的泡面，撕开盖倒好调料包之后就要拿暖壶往里倒水，但是被大眼儿拦住了，这人十分倔强，“我帮你弄我帮你弄，你坐边上吧大少爷。”

林涧没坚持，就是觉得挺累的，那种不上不下的落差感消失之后，心里也没多憋得慌，脑袋也没那么晕了，总之这种情绪挺复杂的，以至于等他坐在邱岑身边的时候整个人忽然跟瘪了的气球一样，直接就靠在了他身上。

长叹一声，无限凄凉道：“儿啊......”

“滚，”邱岑直接乐了，抬手糊到他脸上就想把他推回去，奈何林涧靠得实在太紧，推了半天都没推动，“受什么刺激了你？”

“受大刺激了。”林涧小声说，除了邱岑之外谁都没听见。

没一会儿大眼儿就用暖水瓶热好了牛奶，奶白的泛着香味儿的牛奶被一股脑倒进泡面桶里，那股奶味儿一个劲儿地往林涧鼻子里钻，很香，他无意识地吸了好几次鼻子。

邱岑也闻见了，笑着夸大眼儿：“牛啊朋友，挺香。”

大眼儿得意地挑起眉毛，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吃着还香呢！”

“......”林涧看看另外三个人，闻着牛奶味，忽然就感觉自己特别窝囊。

窝囊又怯懦，特别没原则。

——气儿过了。

于是吃完美味到飞起的泡面，把碗扔到洗手间垃圾桶里，林涧没再回去，双手插着兜直接下了楼。

一边慢悠悠往校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来看。微信上挺安静，只有陈知栩给他发了条消息，就是很简单的报平安，说自己已经到宿舍了，再多的就没有了。

林涧点进去看了眼，又退出来，开始在列表里翻。

由于刚联系过，除了那些总在叨叨的各种学生群，他们家二宝的头像就在最底下，平静得宛如他这个人一样，一声不吭的时候特别容易被人忽略。

林涧看了他的头像一小会儿，尽管很不甘心，很想拔电话卡，很想把手机扔出去，过了好久还是点开，调出语音电话硬着头皮拨过去。

“你在哪儿呢？”机械的音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默，林涧率先开了口。

根本就不指望这个推一步走一步的人说话。

“我不管你在哪，钱我转给你，马上给我买机票，酒店还是那个如家，我给你订好了，一会儿把房号密码发给你。没事儿我挂了...”

“林涧，”电话那头的人匆匆开口，几息之间，那声音好像压着什么情绪，硬邦邦道，“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么？”

“...不是，”林涧先愣了两秒，然后觉得简直莫名其妙，“那你想我怎么跟你说话？是不是我先分个手才有资格跟你说话，啊？”

你他妈在食堂不是这个语气跟我说话的？

还不叫哥！

反了天了！

那边又沉默几秒，估计是跟林涧想到一块去了，林涧听不出他具体在哪儿，那边没有车的喇叭声也没有其他噪音，十分安静，就好像何维在一个绝对封闭的角落里一样，好半天才听何维小声说：“......对不起。”

林涧根本不听他那套，嘲讽道：“对不起，下回还干，是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林涧眉头紧蹙，出了校门之后往右拐，街上人不多，他声音很低，也不怕别人听见，一边走一边说，“我这么告诉你吧何二宝，我是喜欢男的没错，也确实已经有男朋友了，说不定还有下个下下个下下下个，但这都是我的事，林首长都管不了我。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与你无关，也不用你管。你的心思我差不多明白了——不行，不可能，你就别想了，我也没那么好哄弄，不用你每次做点出格的事再处心积虑地把我骗回去，也别威胁我，这样我们就还是兄弟...我表达清楚了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涧认认真真说出好长一段话，感觉自己心情挺平静的，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何维算是他半个家人了，他没想过以后怎么跟林正钦和霍雅清说自己的性向问题，一堆没头没尾的话在自个肚子里憋了很久，这回告诉何维，虽然还隔着电话线，但不知为什么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就松了口气，就像那团乱糟糟的毛线被削去一个小角，分量一下就轻了点，挺痛快的。

他知道自己说话也未必走心，许多时候也不加思考，因此说出来的话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听到的人却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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