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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章骨肉
冯宝与顾云音早已商议妥当,若与云意僵持不下,则由他来唱白脸。
此二人交换眼神,各自心照不宣。
顾云音扔下一句,“疯够了就想想清楚,找死我绝不拦着。”转身便走。
留下冯宝语重心长,“殿下如向出城南下,眼下唯有借长泰公主之力。微臣虽官复原职,但其间诸多牵绊,恐力不从心。”
云意迟疑,“你是何意?”
冯宝道:“虚与委蛇,以图后计。”
但前路不知,她忧心忡忡,“二姐的人必定会将我送往安顺,届时还能如何回头?”
冯宝道:“所以要快!趁贺兰小将军还在泽口督战,他对你用心至此,势必要先在泽口相见。到时候殿下苦求,他必然心软。”
她摇头,不能信,“他不是轻易心软的人。”恍然间再看冯宝,见他目光深沉,亦觉不对,“你在骗我,见了贺兰钰,我更没机会出走。”
被拆穿,冯宝面无愧色,坦然道:“留下来只剩死路一条,南下还有求生之机。乱世求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殿下吃过苦,这道理应比微臣清楚。”
云意恍然,呐呐道:“我只想去找他——”
“殿下顿失挚爱自然痛不欲生,但人生何止十数年,殿下还小,该学着向前看。”
她却隔着一层水雾望向他,忽而问:“我母亲可好?”
冯宝略感惊讶,片刻已回神,“身体不大好,自年头起就断断续续病着。”
“劳冯大人照料,云意感激不尽。”
“无妨,都是分内事。”
她便笑,眼角还有未落的泪珠,晶莹透亮,“你瞧,你口口声声劝我回头向前看,自己却疯了一辈子,几时后悔过?”
他无话可说,唯剩下摇头叹息,“我说不过你——”忽然间连尊称都抛到脑后,这也或是他唯一不能理智不能自控的弱点。
云意轻轻抚着红肿的侧脸,怅然道:“我一定要去的,找过了,尽力了,才能死心,才能向前看。”
冯宝颔首,“今夜先送殿下出宫,等明日一早再出城南下。”
“领我去哪儿?”
“城西有一人家姓徐,乃南北货商,时近年末,殿下扮作新妇随其南下访亲。通关文书,身份关蝶已打点好,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她无奈,“你们早已经办理妥当,我只能听命。”
冯宝道:“微臣总不会去害殿下。”
云意道:“一环扣一环,一计接一计,表哥深藏不漏,真真可怕。”
冯宝却劝她,“贺兰小将军文武兼修,用情至深,未尝不是可托之人。”
依旧是多说无益,道不同不相为谋,云意抬眼望向窗外,嘴角的血迹已干,瘀伤难掩,一颗心落在海中,茫茫然不知飘向何处。
夜深,她与冯宝同乘一车出拱门向西。
月朗风清,她忽而伤感,懒懒靠着软垫,喟叹道:“日子过得真快,眨眼间云翻雨覆,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冯宝将热茶奉上,熏香炉灭半盏,唯恐香味过浓。
听他轻声细语说来,“回想当年,殿下仍是稚童模样,现如今却已为□□为人母。微臣则垂垂老矣,不中用了。”
她顶着瘀伤满布的一张脸,仍与他谈笑,“我看冯大人风华正茂,却正是春风得意时。”
他没说话,苦笑一回,眼底难掩落寞。
车轱辘静夜闷响,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云意问:“我记得冯大人似乎住在桐花胡同?”
“不错。”
她迟疑地咬着下唇,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大人若不嫌弃,我倒想趁此机会登门拜访。”余下之言不必再说,她要去见谁,是诀别还是相逢,是喜是悲,他心如明镜,徒留她忐忑难安。
余下仅剩叹息,他应声点头,吩咐车夫路口转左,穿过前门大街,直到一条仅能通一车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