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她虚弱地摆摆手,然则言语坚定,“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德安却一反常态地反对,“殿下危难之际,奴才如何能抽身离去。”
云意没想过自己竟还能在这个时候勾得出一抹笑,“我将一身性命全系于你身,你却不肯走,难不成真让我死也不能瞑目,走也不能甘愿?”
“殿下何出此言!事情还未如预想,或还有力王狂澜之机。”德安不顾残腿,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她身前,恳求她拿出当年不惧万军的气魄。
云意却道:“你只管带着冬冬走,照顾好他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余下的事情,再不必你操心。”
“殿下!”
“今晚就走,从今以后他再无父母,只有你一个师傅而已!”
“殿下之命,奴才不敢不从,但奴才不甘!”他几乎是以头抢地,迫切地想要留下来陪伴她最长最艰难一段路,无论生死。
但她不给机会,“去太原的文牒财资都是早早备好了的,德安,不要让我失望。”
窗外庭院,白头翁还留在枝头耐心地等雪落尽。
不知过去多久,德安终于弯下腰,在她脚边磕头,整个人如同秋后最后一片叶,在瑟瑟寒风里摇摇欲坠。
“奴才……遵命…………”
她亦眼眶湿润,凄然道:“如此大厦将倾之时,我能信得过的也唯有你而已。德安,若有机缘,必会再见,若苍天无情,便也无需自伤,放开来,安心度日。”
“殿下放心,奴才必不辱命。”德安满口苦涩,有些话不堪言,有些事不忍说。
云意淡笑道:“你那个小徒弟很是激灵,你走了总要留个人给我跑腿传话。德宝那小子不顾这头的事儿,留他去见冯宝,倒能混个脸熟。”
“是,奴才这就叫他进来回话。”
“这倒不必,你放心去,我这里……总归是记得你的好的。”转过脸唤红玉,神色如常,“把冬冬抱过来,听说昨儿夜里哭了一宿,可折腾坏他那些个老嬷嬷了。”
红玉轻声应是,一转眼的功夫便领着奶娘,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冬抱到屋里。
云意身上无力,接过冬冬来也抱不长久,还是得靠德安。
他熟稔地将称手的小胖子抱在怀里,让他脸冲着云意,又是一阵呵呵的傻乐。
她伸手点一点冬冬眉心,口中说:“小傻子,怎就光会笑。”过后是长叹,再低头望向自己腕间戴了小半辈子的碧玺手钏,才将将撸下来要塞到冬冬襁褓之中,忽而犹豫,低眉沉思,复又收回来,淡淡道:“要走就走个干净,留着些做什么,除了惹麻烦也没其他用处。”
继而落寞地将手钏再带回细瘦的手腕上,抬头看德安,“我这里自然会再想法子,你先行一步,若有机会,我再绕道去太原寻你们。”
德安颔首,已甩脱了先前伤怀,“殿下千万保重。”
“你也保重。”她自案上笸箩里随手捡一朵堆纱宫花在冬冬面前晃了晃,惹得他伸手来抓,她便顺势给了他,笑中带泪,“你也保重呀小冬冬。”
稍顿,吩咐德安,“快走,千万别回头。”
他默然,保稳了冬冬旋即转身大步向外,当真头也不回,半刻犹豫也没有。
也就是在门帘挑高又落下的那一刻,她尝到母子分离的锥心刺骨之痛,绝非世间言语能表白一二,她痛得大口呼吸,半个身子都趴在案几上,打翻了笸箩,落了一地零碎针线。
她想要大声痛哭,想要追出去留住小儿,到头来却只能咬着袖子压抑地哭完这短短一瞬。继而擦干泪,净过脸,再把竹山叫进来,“你去,跟冯大人说,我要出城南下,问他可有办法。”
竹山话不多,一躬身,去了。
第二日正午,门外忽闻吵闹。
正要问是何人到访,绿枝忽然闯进来,红着眼慌慌张张说道:“外头有官兵上门。”
“噢?来送礼不成?”
“来抓人,说是殿下私通外敌,要拿殿下入宫审问。”
云意坐在镜前,左右看了看,只瞧见镜中人面如桃花,瞧不见狼狈惊惶,故而更是想笑,“原来是进宫不是下诏狱,看来陆寅与二姐还给我留着几分薄面。”
将最后一朵珠花簪上,她施施然起身,唤红玉,“走吧,省得那些个莽夫闯进来,脏了我的屋子。”<!--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