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又道:“陆晋岂非平庸之辈,为了救你出来,我可在乌兰城住了小半个月。那宅邸周围品字形三户人,都是用来看住你的。先解决了他们,再来寻你,不然你以为,事情真就如此简单?”
他给过来一个眼色,云意就知他要的是什么。于是乎堆起笑拍起掌,“表哥好厉害!”
“那是当然。”贺兰钰转过头,对她的恭维不屑一顾。
马车一路疾行,次日天没亮已经过太原。
云意想起肃王,到底是有心结未解,不由得长叹,再看贺兰钰,眯着眼好似一尊玉像,高洁无瑕,可见红尘万丈一张皮囊可骗过多少人。
“五哥可好?”
贺兰钰依旧闭着眼,答道:“吃的好睡的好,端午还吃得上肉粽,比你不知强多少倍。”
“那就好……”云意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员外府的银子都运到了吗?”
贺兰钰终于肯斜她一眼,认为她明知故问,“我亲自督办的事情,能出纰漏?”
“噢,反正表哥最厉害。”
贺兰钰侧过脸去背对她,忍过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得意,才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说:“六斤,这世上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怀疑表哥的能力。”
“不许叫我六斤!”
“六斤六斤六斤。”
“不许叫不许叫不许叫!”
“六斤六斤六斤。”
赶马的车夫身心俱疲,万万没有想到,文武兼济少年英雄的小少爷,居然能幼稚得与他家中三岁稚儿一个样。
此事不宜外泄,否则队伍要散,人心不齐。
夜里凑合着在路边吃上一顿,云意在贺兰钰的逼迫下躲在马车里换上一身银纹蝉纱丝衣,翠蓝襦裙,头发散了身边没个能帮忙的人,便只能潦草编成三股辫,各自垂在左右肩,看着要猜是隔壁家的小妹妹,可爱得紧。
连贺兰钰也忍不住扯她辫子玩,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苦中作乐,“西北军与咱们的人在泽口对峙,不过陆晋被你骗去西陵,大军阵前无将领,无甚大用。船已经在等,一旦过了永度河口,任他有通天本领,也奈何不得。”
云意轻叹,总是甩不开忐忑心绪,“但愿如此吧,一切都凭天意。”
贺兰钰嗤笑,不屑道:“你怕什么?天意自然在你我这一头。”
“表哥倒是成竹在胸。”
“那是自然,你表哥这辈子未有办不成的事,何况是带着你,必然要尽百倍努力,与老天争命。”他话语轻松,听起来句句都是玩笑。
“多谢表哥,劳表哥亲自走这么一趟,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感动吧?”贺兰钰顶着一张俊过潘安宋玉的脸,厚着脸皮问她。
云意点头,乖得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脑袋上揉一把。
贺兰钰却换上一张嫌弃脸,“感动也别哭,千万别哭,你一哭河水都要翻腾起来。”
云意闷声道:“要哭也不哭给你看。”
“哟,方才是谁哭得哇啦啦乱叫,鼻涕都留到我身上,毁了我一件好衣裳。”
“赔给你就是了。”
“你拿什么赔?拿你自己赔?”他半眯着眼,守住她一举一动,“看在姨母的份儿上,我也只好勉强接受。”
云意瞥他一眼,恨恨道:“才不赔给你。”
贺兰钰当即坐直了身子,竖着眉头,分不清真怒还是假装,“不赔?你还想不想吃粽子了?你以为我想要啊?瘦得竹竿儿似的,顿顿猪蹄怕是也难补得回来。你现在不该叫六斤,我算算,大致只能改个名儿叫三斤二两了。”
两人一路斗嘴,赶上三天三夜,终于抵达永度河口。
尚离得远,贺兰钰挑开车帘,指尖向外,“瞧,那就是咱们的船。”
或是由于两军对峙,以往繁华喧嚣的渡口如今人烟寥寥,江面上只飘着小船二三只,其中一艘极不起眼的就是贺兰钰所指之处。
但云意的视线更多的落在他手背,精致得无法形容的一双手,恐怕任谁也不敢说属于操刀上马,迎阵在前的贺兰钰。
她不由得,将双手往身后藏。
贺兰钰沉稳的声线仿佛从远方来,最后在她耳边静默。
他说:“你看,上了船咱们再不回头。”
天高地远,风清云朗,这岁月无法回头,似乎也不必回头。
但未来如何仍未能握在手中,无法掌控的,终究被称作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