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的亲眷也许两位大人都认识,他叫叶钧,正是你们座下的鬼差。”
“叶钧?!”
听到那个令人震撼的名字后,自作多情微微想要起身的鱼遥又稳当地蹲了回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叶钧才来到右白院——因为左黑院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大家只好聚在右白院谈话。
叶钧一看见冧止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抱歉,我刚才在殿外处理一些事情,让大人和鬼王久等了。”
“叶钧,冧止莫不是你哥哥?”吴子愉忽然想到,叶钧确实有个哥哥在鬼界。
叶钧不情不愿地点头。
“不会吧?叶钧明明是人变的鬼,怎么可能和你这种正经天地阴气所化的鬼攀上关系。”此时的鱼遥半靠在门外长廊柱子上插嘴道。
还维持着方才姿势不变的鬼王冧止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鱼遥一眼又扭过头看着叶钧:“鱼遥仙君仙心卓然,怕是早已抛却凡尘世俗,忘了那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三百年前……鱼遥的呼吸渐渐地迟钝,回忆如水没过他的头顶,幽深的水底仿佛牵出无数根丝线紧紧地拽住他的腰身和四肢,将他重新拖回伸手不见五指的万丈深渊里去。
三百年前,彼时的鱼遥还被关在太子宫里禁足。太子宫的四周兵将一如铜墙铁壁,将鱼遥拘于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他浑浑噩噩日思夜想着下界那个身受重伤的爱人。
直到有一日,端庄威严的天后来到他面前,似痛心似怜悯地宣告了那个荒唐的通知:冧止重伤身亡。
鱼遥听到后,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秒,轻声问道:“母后,这个太子的位置,有什么用吗?”
天后没有迎来料想中撕心裂肺的吼叫和哭喊,皱眉道:“要哭就哭出来,哭完了就好好当你的太子。这太子之位有什么用,你父君自小就教你。你一诞生便有仙身,又有上仙教导,修炼比下界修行之人快上几步,他们堪不破红尘,难道你也一样?”
“您先出去吧。”坐在地上的鱼遥太子背过身去,用落寞的背挡住了从不大的门缝里穿透进来的光。
冧止真的死了吗?
他倒是宁愿自己死了。天帝天后设计在陷阱里的法器着实厉害,几乎毁掉了他半边的身子和一半的魂。拖着半残的身子回到鬼界赤焰林,冧止想也不想直接投身于那阴火之中,靠着本源之力慢慢地修复自身。
而他的心腹为了不让天界的人打扰冧止,想出一计假死,成功地骗过了天界的眼目。待到冧止完全恢复甚至功力更上一层,新的鬼王也横空出世了。
冧止再去凡间走了一遭,遇见了自己被割断的另一半魂——也天帝天后不想做事太绝,当日的法器只不过能重创冧止,却不会要了他的命。原本冧止有一半承于人类母亲,而那被法器割下的另一半魂因为鬼气减弱人气旺盛,在机缘巧合下飘入地府进了轮回,成为了叶钧。
更加碰巧的是,冧止遇上叶钧的时候,恰好碰上了来游戏人间花名在外的前太子鱼遥仙君。
“你这小子,长得倒是不赖。”酒气熏天的鱼遥在街上撞上叶钧后,迷迷糊糊地捏上了他的下巴,挑笑道,“怎么这么眼熟啊……我想想你长得像谁……”
少年叶钧被酒味喷了一脸,有些微醺又毛骨悚然,猛地推开鱼遥落荒而逃。操!哪里来的断袖!
鱼遥被狠狠地推到地上,却也不站起来,呆呆地靠着墙根,迷茫又怅惘地想着,嗫喏:“他是谁呢?”
直到夜幕降临,鱼遥也没有想出个答案,因为他早就抱着酒坛子睡了过去,也压根儿不知道有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人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刺眼的眼光照醒鱼遥的时候,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永远亮堂无比的太子宫——不过现在早就是弟弟的宫殿了——我在太子宫的最后一日在做什么来着?
我想想,我想想。
好像是把母后赶了出去……接着就站起来将身上属于太子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拿起一把剪刀,将衣服剪成了一条条大小长度均匀的布条,再整整齐齐地码在托板上,叫人呈去天帝天后的面前。随后,他便提着一壶酒,边灌着边游荡。找到一间没有人住的宫殿,进去凑合了一晚又一晚。
我可真是个牛人。鱼遥想道,乐呵呵地从墙根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最后再扫一眼临晨出来洒水摆摊的小贩们,大笑着走入阴影当中。
自听到冧止殒身的消息后,鱼遥便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当日害君心,他日愧于见君颜,冤孽凿凿。
“叶钧,是你的一半魂?”鱼遥苍白着脸,垂眸。
“哼,你当时还调戏过他呢,现在做这个小白兔的样子又给谁看?”冧止冷笑道。
鱼遥哑然片刻,下决心说道:“我不会再碍你的眼。”说罢,转身便走。
洛玉欢急忙追上去:“你去哪里?!”
“你放心,我如今人束在这地府,还能去哪?当然是回我的府邸啊!”鱼遥拍拍洛玉欢的肩膀,微笑道,“你可不知道,地府将我打碎孽镜台的事情报上去了,天帝很生气命令我禁足府内。罢了罢了,到时候记得带点好酒来找我啊。”
再次提步,却被身后的怒吼吓了一跳,生生顿住。
“谁准你走的!”
鱼遥无奈地转身:“冧止鬼王,你还想如何?”
“你可别忘了你欠我的债!如今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你作为一个仙君,总不至于心里头没杆秤,称一称自己的罪孽吧?”冧止信步走到鱼遥面前握住他的手臂,双眼紧紧地盯着鱼遥,想看他做何反应。
眼前的人儿单薄的身子自他握上手臂后一直在抖,一句“随你所愿”从牙关处硬生生地挤出来,带着微不可见的叹息和深埋的愧疚。
鬼王冧止满意地勾起嘴角,朝旁边的叶钧吩咐道:“带我去鱼遥仙君的府邸吧,我近日便歇在那儿,不用秦广王特意给我准备其他地方了。”
叶钧得了吴子愉的同意后,便领着冧止和鱼遥走了。
待几个人走后,吴子愉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他差点以为那俩又要打起来了,如果再打下去这右白院也住不成了!
“看来冧止也在帮衬着叶钧,否则他怎么会对鬼界的消息那么灵通。”洛玉欢道。恐怕那次鬼王大婚的消息提前漏出给盛衡,由盛衡来散布消息也是鬼王冧止授意的。
吴子愉开口:“冧止和鱼遥之前应当是有感情的,不然就不会这么磋磨对方,不过……似乎冧止并没有和你说广安王的事吧?”
卧槽,得不偿失得不偿失!赔了院子折了叶钧,到头来自己还是没有东西!
“走走走,追上去问问!”
“哎哎,明儿再去吧。那冧止和鱼遥明显是有事情要谈,现在过去也太没用眼力价了,我们又不急于一时。”吴子愉连忙拉住洛玉欢。
听着有几番道理。洛玉欢暂时打消了念头。
“我已经传信给一殿,让他们派鬼来修左黑院,现在你还是住这边的客房吧。”吴子愉觉得有些口渴,放开洛玉欢准备进屋喝茶去,却被洛玉欢从后面搂抱住。
洛玉欢在吴子愉的耳边轻声道:“我能和你睡一起吗?”
吴子愉想都没想:“不行。”
“为什么?你看我们的关系都鬼尽皆知了……”洛玉欢很委屈,“难道你提上裤子就不认鬼了吗?”
吴子愉:……这一模一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洛玦嘴里说出来,味道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给我进来!”吴子愉甩开人,大踏步往前走。洛玉欢跟在后面忍不住偷乐。
“想笑就笑,憋着当屁吃吗?!”吴子愉不用想也知道洛玉欢是个什么表情,气道。
“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哈哈哈哈。”洛玉欢上前想摸一把吴子愉的手,反而被掐了个正着。
唉!这鬼怎么突然变傲娇了呢?
第44章冤家
第二日,黑白无常上门拜访的时候,冧止明显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就连眼尾都是微微上扬的。
吴子愉偷偷地看了一眼立在旁边低头沉默的鱼遥不复往日的潇洒,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啊瞧我这记性,我昨天都忘了与你们说说那广安王和黑纹的事情了,快请进吧。”冧止低声笑着,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不以为然。
洛玉欢拱手笑道:“无妨,今日得空便请冧止鬼王好好说说这事了。”
冧止做了一个邀请他们去前厅的手势,并示意他们先行,两只鬼只好越过鱼遥往前走。洛玉欢心下觉得怪异,往常这时候鱼遥免不了要调侃自己几句,可是今日过分沉默。
他不放心往后看了一眼鱼遥,却见他走路姿势一别一扭,慢吞吞地在后面挪着。而冧止则含笑扶着鱼遥,颇有耐心地陪着他走。
刹那间,眼前这副景象化解为千万句子成功对应到了阅历丰富的洛玉欢头脑里的小话本,一番千百回转,终于洛玉欢懂得了昨天为什么吴子愉让他有点眼力价坚决不来问冧止黑纹的事情。
默了几秒钟,洛玉欢扭头问吴子愉:“为什么上次你的走路姿势没有变?”
吴子愉:“?”
“是我不够……”
吴子愉飞起一掌就捂住他的嘴。
当一仙三鬼稳稳当当地坐到前厅的椅子上时,已经过去了半刻钟。鱼遥刚来地府的那天就根本没有踏足过这个府邸,而是在洛玉欢的客房那边一直住着,直到昨天冧止强行把他拎回这个府邸的时候,他才想着要好好看看这地府拨给他住的名义上的“囚笼”。
因着他自己拒绝了那些鬼婢鬼奴来服侍,所以这府邸冷清得飘满落叶,更别说现在有鬼来上茶,惹得鱼遥有点点的尴尬。
好在也没鬼要理这些。
只是鱼遥因为某处不可言说的隐私坐立难安,被冧止瞧见了贴心地变出一个厚厚的坐垫铺在鱼遥的屁股底下。
为什么这俩昨天还在打架的人今天变得突然这么腻歪?洛玉欢迷惑了。
“你们先前听说的广安王是一个喜欢吃人魂魄,特别是婴孩魂魄的凶暴鬼王,虽以符术入道,但是却借以吞噬魂魄来扩充力量,可能实力并不怎么样。”冧止也不多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只是因他恶名在外,很多鬼也就忘了他真正擅长的是什么。”
“如今鬼界运用最广的符术,也是从广安王那儿继承发展起来的。也许你们会有疑问,鬼族明明有法术,为什么会要用符咒这种人族才会用的东西?想来它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符术就是能够聚集法力,使之达到更大的效用。”
“广安王因为吃多了,身形庞大十分懒怠,他便拿鬼制作傀儡替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情。那些黑纹便是他的傀儡标记。”
洛玉欢问道:“那名鬼婴便是他的炼化之物?”可是为什么会被方旌旗所指挥使用?
“广安王手底下傀儡众多,而且设的都是低阶符术,时不时会丢几个不奇怪,再者,并不是所有的傀儡都会认命听广安王的话,因为鬼也是有思想的。”冧止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吴子愉,“不过广安王懒得追究这些事情……逃出来的傀儡幸运的可以拿回自己的意识,不幸运的会被其他眼馋的鬼捡走改装供自己驱使。”
“但是无论怎么样,那个黑纹是始终不会消失的,它就像是一个埋藏在暗处的隐患,万一哪一天广安王心血来潮使出最大的法力,拥有这些黑纹的鬼会立马丧失意识受他使唤。”
拢袖坐着的吴子愉脸色愈发铁青。
“可有消除的办法?”洛玉欢担忧地问道。
冧止搭在桌上的手轻轻地扣了几下,懒散道:“办法是有,就是代价有点大……黑无常大人,您这么心焦是做什么?”
所有人鬼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玉欢身上,洛玉欢挠挠头,作不好意思状:“谈夫人的儿子被那黑纹控制,我怕那鬼婴失控伤到她,毕竟谈夫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吴景的师傅。”
“哦~”冧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了然。
“那方法便是除掉广安王,他一死,所有符术都失效。”
“什么?!”洛玉欢和吴子愉异口同声。
冧止如墨的瞳里依旧看不到丝毫的波澜,仿佛杀掉一个鬼王如同吃一口饭那么简单。下一秒,他说出了更令鬼震惊的话:“我正好有这个计划,二位要不要和我一起?”
吴子愉深深地皱起眉头。
“说实话,我来这地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我在外面布好局杀鬼,实在看不得那些血腥,才来这避一避——不过主要还是找我的亲眷。”冧止支着下巴,勾勾嘴角说。
“冧止鬼王为何要和我们说这些?”吴子愉谨慎道。
冧止真诚:“因为你们是照顾鱼遥的朋友呀,自然是要受些优待。”
你放屁吧,杀人和优待有什么关系吗?不过,冧止说的话确实让洛玉欢和吴子愉一个明里一个暗里地心动。洛玉欢表现出来好似是为了鬼婴,实则是为了吴子愉后脖上的黑纹,而吴子愉也同样为了自己而稍稍放了心。
三只鬼互相看来看去,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一种认同,然后在这三股视线中达成看某种契约。
“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告知。”吴子愉恭恭敬敬地对冧止行礼道。
冧止难得客气回礼,嘴上却道:“那是自然,这不就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去做吗?”
洛玉欢和吴子愉:……
突然外面炸起一道刺目的光,划过半个地府的天。鬼界的天从来都是黑暗阴沉的,偶有绿光却也是柔和一片,骤然间亮起的白芒让所有在地府生活惯了的鬼们短暂失明不久。
“怎么回事?”吴子愉恰好背对着门那边,没有直视那光,情况还好。可是洛玉欢、冧止和鱼遥这三个面对门的鬼、仙就惨了,他们纷纷偏过头去用胳膊挡住双眼,僵了一会儿才恢复。
“这个光亮得给天界的长明灯似的,为何鬼界会出现这种光?”鱼遥是最先恢复过来的,想来也是在天界那种到处亮如白昼的地方待久了。
吴子愉紧张地握住洛玉欢的手:“洛玦?还好吗?”洛玉欢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我有事,先走,再会!”恢复清明的冧止如龙卷风似地跑出地府,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鱼遥嚯地站起来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躲在衣袖里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
洛玉欢颇为担心地看着鱼遥。
虽然今天鱼遥和冧止的关系亲密异常,却只是表象。他们的之间仿佛是在万丈深渊的两头强行搭起一根独木桥,在上面走得颤颤巍巍,一不小心就坠下去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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