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TXT全集下载_23(2 / 2)

gu903();子祟总觉得湛离为了他而开口求情的模样太碍眼,忍不住伸出手,唤了声“湛离”,想阻止他继续丢人下去。

眼见着锁魂链一动,他被逐渐拽往鬼门,湛离下意识地往前一蹿,跌跌撞撞伸出手想去拉住他:“子祟!”

子祟看见他这不顾一切向自己靠近的模样,沉寂了近千年的心忽然一动,隐隐想起当年那个青衣小童向自己奔袭而来,一把把自己拽上温柔世界的那一幕,多少嫉恨与不甘,多少卑劣与低贱,都在那一刻化而成为一股暖流,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企图作出回应,挣扎着向前跨出一步,指尖即将相触的那一刹那,锁魂链上的力道却骤然一紧,直接把他拽进了鬼门。

“不,湛离!”

“子祟!”

他还没碰到呢……

他这次怎么就不拉住他了……

鬼门刹那间消弭,湛离用尽全力却只扑了个空,险些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宁亡人反应神速,堪堪追了上来一把把他拉住:“神君!”

“该死!”

宁亡人凛起了眉目,抬头看了看云层里散去的金光和闪电,鬼门又已经关闭,他不知道什么这位高贵准神和那小煞童有什么渊源,只好问了句:“现在怎么办?”

他一咬牙,扭头就要走,迎面却是一阵强风刮在脸上,随即便落下个人影来,兜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说你们都有毛病是不是?子祟是个疯子我管不着,你也是疯子不成?还是个傻子?堂堂准神被一个七老八十连路都快走不动了的人间老头子给剜了心,你这千年的修为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丢不丢人?我倒了八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你们两个疯子!”

这急得跳脚的,不是禅灵子,又能是谁?

湛离怔怔眨了眨眼:“我……”

这事又如何怨得了他,若不是为了把这厮召回来封印穷奇,他又怎么至于被冠翎反噬,吸干了神力?

但凡他还有一丁点神力在,以信庭的高龄,也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啊。

禅灵子却全然不念他的好心,怒目一瞪气得上蹿下跳,继续骂道:“你什么你!你还有理了是吧?一个两个都是不要命的主,我千交代万交代,让等我三天,三天我就能从招摇山赶回来,那疯子倒好,直接拷问山神引了天谴!我说你们自己不要命,也考虑考虑小爷我好吗?这短短几天我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招摇山,两趟啊!腿都快跑断了,你看看我这眼睛!我不是你们神啊鬼的,我现在就是一凡人,再被你们这么折腾下去,我又要早登极乐了!”

说着一把揪住湛离的衣领,腾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为了尽快来回招摇山,找狌狌问询过去之事,已经接连好几个晚上没睡觉,日夜不息的赶路了,以至于眼下淤了一片乌紫,乍一眼看去,倒和破虚有那么几分相似。

湛离又是一噎:“我……”

大概是没休息够,又疲又倦,导致禅灵子像个已经点着了的爆竹,脾气格外的差,横眉竖眼:“还你?你到底想怎么办?”

其实,禅灵子的本意是问他被剜了一颗心以后想怎么办,难道……就打算将这只断角就这么用下去吗?

然而湛离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急急拉住了他的衣袖,仿佛之前的诘问和责骂一丁点也没听进去:“带我去都广之野。”

禅灵子蓦然一怔,随即又被他气得跳脚:“你有病吗?这时候去什么都广之野,都广之野能让你恢复神力吗?你还想当多久的废人?”

“恢复神力的事情下次再说,我得去都广之野,我要回仙庭一趟!”

他目瞪口呆,怔了半晌:“你你你你……你还打算用这幅身体去爬建木不成?”

湛离却斩钉截铁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我看你们俩真是有病!建木高耸入云连接天地,你现在神力尽失废人一个,还一身是伤,连心脏都不是原装正版的零件,爬建木?我看你是想去找死!”

“可,子祟……”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子祟那煞童吗?那厮灭我无名派满门,几度起弑神之心,手下杀业岂止三千,如今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自找的,要你这么善心大发不要命地去救他?”

湛离垂眸,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绷直了脊背,回过头来目光灼灼,透着某种刺骨凉意:“我知道是你。”

禅灵子一身怒火就仿佛被水浇了似的,别开眼不敢直视,却眯了眯眼嗫嚅着唇不愿低头。

“你面上玩世不恭的,心思却十分缜密,想必不能放下无名派灭门之仇,有意把子祟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算计他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最好一道天谴劈死了事,对吧?”

他轻哼一声,不言,只当默认。

“禅灵子,带我去都广之野。”

他忽然又怒起,疲惫的脸上因为暴怒而显出几分狰狞:“你是九天之上的准神!少自甘堕落了!天下众生芸芸,你跟谁不能渡劫,为什么偏偏是他?让他死不好吗?若不是因为你和他纠缠不清,无名派众多弟子……”

……又怎么会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莫名的,这句话就这么涌入了他的心底。

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心动没动,或许那一瞬触动不过是断角的感应和错觉,然而他确定的一点是——

无论子祟以前犯下过什么错,但这一次,他拷问山神,又生弑神之心,招来天谴,却是因为他。

他没有承别人的情的习惯,更不愿意去承子祟的情。

更何况……

“再说了,他的命是我的,再等等,我总归会取他性命。”

禅灵子又是一时无言,满脸的震惊之下,脑海里颠来倒去,只重复着四个字——“一往情深”。

堂堂一个准神,居然真对十恶不赦的煞童动了心!

湛离脸上一赧,又道:“罢了,你不带我去,宁亡人也可以。”

他听罢顿时又横眉竖眼地气到跳脚:“没说不去!算我怕了你了不行吗?”

说着又看了宁亡人一眼:“你叫宁亡人?怪里怪气的,你来不来?”

宁亡人回头看了洞穴一眼,凶兽蛊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摸到了门口,伸长脖子,显然是在觊觎着信庭的尸身,抿了抿唇便道:“神君和真人还请稍候。”

说罢走进洞穴,将枯老的信庭打横抱起,放在了那无碑的衣冠冢前,随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到湛离身边:“好了,走吧。”

禅灵子见那蛊雕兴奋地鸣叫了一声,却碍于他们一行三人而不敢靠近,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将他吓得炸了毛:“这这这……你就把他丢这了?这不得被蛊雕啃成白骨?”

宁亡人顿了顿,掩去了眼底的一切深情与不舍,依然是一副冰冷如霜古井无波的模样:“这是他与蛊雕做下的约定,也是他赎罪的一种方式。”

为虎作伥的人,通常以身饲虎。

只是……

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化为野兽腹中食,被残忍啄食殆尽。

湛离轻轻拉了禅灵子一把,在宁亡人看不到的角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禅灵子意会,一把架住他半边,向宁亡人道:“那就走吧,我快累死了,一个人带不动这个小废物。”

宁亡人连忙过来,像押囚犯似的一左一右把他架住,他无奈侧头:“你累什么,又没真赶去招摇山。”

子祟前脚拷问完山神惹恼万天神佛,几乎引来天谴,后脚这厮就冒了出来,哪有那么赶巧的,更何况,从招摇山赶回来也要时间,他若是从狌狌口中得知的事情经过,那子祟拷问山神的事定还没有发生,否则他是来不及在这个时间点赶到的,所以……

他定是算计了子祟以后,就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以确认事情按照他的设计发展。

禅灵子运起心法来,腾空而起御风而行,只轻声嘀咕了一句:“拔了针以后,倒是心眼都变多了。”

湛离一哂,不做言语。

而地府。

子祟身体里大约有某种嗜血因子,不仅嗜别人的血,也嗜自己的血。

因此,在湛离心里无法想象的刑罚,子祟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喜欢疼痛,也喜欢流血,那是他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一种评断。

☆、登天之行

醴女奉命领着一干鬼差,队伍浩大,甚至还特意搬了把太师椅来,摆在花海之中,就坐在鬼门门口,纤细的腰肢自有万种风情,一见子祟又被锁魂链锁回地府,死狗似的抛到了她脚下,连滚了两个圈,这才忍不住“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屡教不改。”

子祟哼了一声,满心满眼,都想着那身青缎白衣,并不答话。

她挥手解开锁魂链,步履妖娆,一步步靠近,拍了拍他的肩膀:“鬼帝判你受遍八大地狱八寒地狱共计两百五十六个小地狱的各种刑罚,由我主罚监管,谁教你犯下如此大错,便是鬼帝也不愿留情,事后……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着,又躬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而迅速道:“上次你叫我查的针,叫玄晶针,东海深处出产的玄晶磨砺而成,其针入脑,人所难察,可封思想,一旦离体则立刻湮灭如灰,不可寻迹。”

他回过神,微微一侧,低声喃喃道:“东海……那岂不是是个人都能拿到的东西?”

不能确定是仙庭,又或者是地府?

“不如说,你的那位小准神,被这玄晶针封了数百年的思想,依然聪慧过人,可见原先该是一位怎样可怕的人。”

子祟眯了眯眼,顾自又念叨了一遍“玄晶针”,瞥眼见她身后诸多鬼差们已经心生疑窦,大眼瞪小眼的,便装作无事般冷冰冰朗声说道:“不就是刑罚吗?又不是没有受过,废话少说,开始吧。”

此事不知到底是谁主使,谁又能知道这些个鬼差不是谁手下的眼睛!

如今能信得过的,不过一个相识已久的醴女罢了!

她直起身子来,也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莲步轻摇坐回太师椅上,拿出一本名册来,执笔在第一行画了个圈:“既然如此,那就从等活狱开始,熬过了等活狱,再往后反而轻松,第一狱,刀轮处,召刀林火雨!”

鬼差们应了声是,当即唱将起来,歌词里晦涩难懂听不真切,只是透着一种肃穆庄严,很快,万年一成不变的天空突然凝出了一小片灰蒙蒙的雨云,涌动着烈火般金红色的暗芒,正聚在子祟头上,子祟正是负责管理等活地狱之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等活地狱大大小小的刑罚,然而他却并无惧意,就那么端端正正,用一种无声反抗的态度,跪在那里。

随后,那一片薄薄的雨云,便忽然降下雨来,一红一银晃得人眼花缭乱,然而,那“雨水”落在子祟身上,却立刻让他厉声尖叫一声,倒在地上,疯狂挣扎起来,身下立刻形成了一片血泊。

那“雨水”,红的,是滚烫沸腾的岩浆,在他身上灼出了一个个惨不忍睹的血洞,而银的,则是竹叶一般大小的细长刀片,深深扎在他身体里,俨然成了一只在血里挣扎翻滚的人形刺猬!

他比常人更能抗疼,可也有些疼,是他也扛不住的。

然而想起湛离不顾一切伸手来拉他的那一幕,他忽然又忍住了因剧烈的疼痛而不停颤抖的手,死死咬住了下唇,没再出声,牙齿深深嵌进血肉里去,刀片扎了他满手背,却反而低低笑了笑。

他觉得开心,开心得忍不住想笑。

醴女看了看那明媚得有些渗人的笑意,纵使是地府鬼神的出身,也忍不住后背一凉打了个颤,连忙挥了挥手,执笔一画:“下一狱下一狱。”

地府的煞童和人间孩童一样,也有性格各异,就算以杀为本能,也有相对温驯的,然而跟子祟比起来,这满地府再狠辣的煞童都是乖顺的。

以杀欲为生的煞童不少,便是她自己本人也是煞童出身,杀欲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一向感同身受,可……

能疯狂偏执到他这个地步的,少见。

而九泉之上。

禅灵子和宁亡人很快一左一右带着湛离,用日行千里的速度把他送到了都广之野。

都广之野是天与地的中心,受到各方加持的宠爱,使得五谷自由生长,就连代表祥瑞的鸾鸟也在这里定居,百兽和睦相处,花草永不枯萎,总之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翕和景象,而都广之野正中心,生长着一棵参天“巨树”,那正是当年黄帝亲手所植的建木,是连接天上地下的唯一通道。

不管是想上天的凡人,还是想下界的上神,都只有建木这一条路可走。

然而,神若是想下凡相对还算简单,但凡人想要登天,却是难上加难。

湛离……

现在就属于一个凡人的范畴。

禅灵子也确确实实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而宁亡人又一躺躺了几十年,这会才刚醒过来,本来自己要赶路也不容易,何况还夹带了一个湛离,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喘了口气:“世上之难莫过于登天,我们尚且还有御风之术,你却是实打实的废人一个,当真还要去爬建木?”

“且不说建木之高,神君体力撑不撑得住,一旦往上,气温便会降低,便是这气温变化,神君又当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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