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嫌邓宁太吵，揪起他的头发，给了他一耳光，嘴里骂着肮脏不堪的话，接着又按着邓宁的头怼了回去。

畜生。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为什么？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外面的雷打得那么响，为什么没有一道可以打下来劈死他们的。

为什么？

2006年6月21日星期三天气大雨

邓宁一天没跟我说话，他也吐了一天，也一天没有进食了。

我递给他面包，他把它拍到地上，我知道他生我的气，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吗？

我真的没有办法吗？

如果我再继续纵容他们在我眼前伤害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是不是有一天我会被雷劈死。

或许我是有办法的，或许我可以......

2006年7月1日星期六天气阴

一切都是假象，只要我不去想，就不会痛苦，只要我告诉自己那很快乐，我就不会痛苦。

2006年8月1日星期二天气阴

小宁开始渐渐尝试把自己融入到福利院的生活中，我仿佛看到一个天使坠落地狱，我见证了整个过程。

不过有一点，我到现在为止，还是成功阻止了那些人再来对小宁做些什么，妈妈，虽然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阻止，但我总归是成功代替了他去受罪。

被禁囹圄，我希望自己身旁仍然有道光，我要保护他。

2006年8月20日星期日天气阴

前天夜里悄悄溜进男厕所，我盯上它外面的那堵墙很久了，那堵矮墙可以通向哪里呢？

那堵墙挺好爬的，不费力气就上去了，我沿着它爬到尾，跳了下去，猜我发现了什么？

竟然有个洞可以通向外面！

这是老天有眼吗？

从杂草堆积的高度来看，我猜测这个洞没人知道，没人来，而且我在后面站了一会儿，没听到狗叫，说明这里也没人巡逻，可真是太妙了！

可谁能想到，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有人又钻进了我们的房间，在走廊口我就听到小宁的声音，他叫他“滚开！”

我冲进屋子，那个人正压在小宁身上扒他的裤子，我当时没多想，从桌上拿起瓶子就朝那人头上挥去，把他砸晕了。

当时我多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我跟小宁被惩罚了，他到现在都还在昏迷，又是一天一夜没吃饭，他的身体会受不住。

可是我也动不了，只能趴在床上写字。

我心里突然有了计划。

2006年10月3日星期二天气晴

今天难得跟小宁一起坐在床上闲聊，他终于完全向我敞开了心扉，对我说了他家里的事。

他说爸爸犯了罪，进了监狱，心脏病发死在了里面，妈妈也自杀了，家里亲戚都不想收养他，所以把他送来了这里。

其实我觉得小宁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仍然是有隐瞒的地方的，但是我没有再问，如果哪天他想说了，会再告诉我吧。

我跟他讲了如果出去的话想去的地方，小宁说可以一起去。

在这里如同牢笼般的地方，我只有从学校少量的书本中去了解外面的世界。

我在书里看到，外面有个地方叫“草原”，那里广袤无垠，宽阔无边，有羊群，有马儿，有帐篷，有家，有自由。

我会带着小宁一起离开的。

2006年11月30日星期四天气阴

我们策划了一个逃跑计划，等我逃出去了，我会再在这里记录。

2007年1月7日星期一天气大雪

我没有逃出去，不过好在我送走了小宁。

在1月1日那一天，他可以获得重生了。

希望他可以一直幸福，希望我们可以再见。

2007年4月5日星期四天气阴

我听到了一件事，今天院里来了个特别贵气的人，西装革履，前后都有人簇拥着，年龄看起来得是快五十了，他像是来找什么人的，院长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真是像极了一条狗。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听到院长说“跑了。”

是了，从这个福利院溜走的人只有小宁，这个人是来找小宁的？是他的亲戚？还是什么人？

那个人听到这个消息满脸不悦，却也没有多加责怪，想必也不是来关心小宁的。

但是，我想到了一点，院长对他点头哈腰，却并没有对小宁有过特殊关照，这就说明，这个人并不是善人，至少对于小宁来说不是。

他是谁？他找小宁干什么？

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绝对不可能跟他有仇，那就有可能是小宁的父母。

小宁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本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有钱人的生活最混乱了，如果是这样，那小宁逃出去以后也不知道究竟过得好不好，我让他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警方的。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2007年7月1日星期日天气阴

郭老师又跟院长起冲突了，他被拖出去打了一顿，丢到了院子里，外面下着雨，身上的血和着雨水流了下来。

郭老师在我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新老师，现在也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师了，我前面也写到过，我并不讨厌他，他对我还不错，但是他越来越瘦了，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很差，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跟院长起了争执。

我悄悄丢给他一把伞，然后赶紧离开了。

2007年9月2日星期日天气阴

院里要从年纪大的孩子里选人出来当管理人员，我报名了，妈妈，我应该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了，所以我要让后面的人不要再进来。

小宁，如果你还安好，我们就一起祈祷吧。

2009年10月4日星期日天气多云

这里绝对不仅仅是一个肮脏的福利院，他的背后有很多财阀支撑，地下交易也绝对不仅仅是性，人口贩卖，还有人|体|实验，我一定会调查出来证据，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

2010年12月1日星期三天气晴

院长电脑里有两个系统，需要特殊方法进入到他常用的系统，里面有他联系各个买家的网址，那个网页里会有这家福利院所有的罪证，只要黑进她的电脑，就能发现所有被她掩藏在光鲜外表下的罪证。

另，我可能暴露了，如果接下来没有看到我写日记，那应该就是遭遇意外了，我会努力活下来。

2011年3月5日星期六天气晴

院长叫我晚上去她办公室，有事要问我，这本日记会放在我自己身上，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值得被信任。

最坏的下场无非就是我死，日记本被烧掉，这是最坏的打算。

如果幸运，日记本会留下来的。

还有许多罪证细节，我会在后面大致详述，时间不多，我只会写下最重要的部分。

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但我不后悔，我活了21岁，值了。

如果有幸，这本日记会被发现，请不要透露“邓宁”的名字，只关注福利院本身便可。

最后，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能够拥有继续写日记的能力，我总还是盼望着可以去一次草原。

————

“副队！副队！”李非看着发呆的周纪明，叫了好几声。

“嗯？”

“到了，咱们到局里了。”

“哦，嗯......”周纪明心不在焉。

他看完这本日记，花了一路的时间，中间好几次他都试图停下来缓一缓，觉得呼吸困难，他像是透过那一页页的文字，走过了朱梃短暂的一生，看完了一个勇敢美好的女孩儿还没绽放就已经零落成泥的一生。

“骨骸呢？”周纪明问。

“送去检验了。”李非答。

“院长室电脑有没有带回来？”周纪明揉了揉眉心，走路的步子格外沉重。

“带回来了，所有老师的电脑也都带回来了，等会儿交给胖子去查。”

“嗯，好，孩子们呢？”

“丽姐打电话来说过了，宋老板把他们安顿地很好，那里本来环境就不错，吃喝不愁，就是那些记者，堵在那里不走，估计明天又是头版头条。”

“嗯，知道了。”

周纪明脚步没停，从站起来打算迎接他的李辉耀身边擦过，径直走向了休息室。

李辉耀纳闷看着李非，做了做口型，“副队怎么了？”

李非摇摇头。

李辉耀站到李非一排，一同注视着周纪明背影。

李辉耀抄着手，胳膊上的肥肉挤成一堆，他偏头凑近李非，小声嘀咕，

“他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好压抑。

感谢阅读。

第36章绳索

周纪明不眠不休审了许福月等人三天三夜，那群老师和管理员稍微被诈一诈就把事情都说了出来，而许福月和她弟弟许福刚还是闭口不认。

那个在林子里逃跑的人胆子也小，一听说“坦白从宽”，立刻把这些年帮着福利院处理尸体的事一一供述了出来，要是周纪明再恐吓两下，估计他都能尿裤子。

在这群人里，最镇定的就是许福月和郭青，也就是朱梃日记中提到的“郭老师”。

许福月的镇定来自她的人性泯灭，郭青的镇定来自他早已准备好迎接自己将会落入地狱的下场。

“认识朱梃吗？”周纪明杯子里的水早就空了，他的嘴巴起皮，稍微用点力会有些皮肉撕扯的疼痛。

“认识。”郭青低着头。

周纪明想起这个人他在第一次去见许福月的那天，在走廊上见过。

“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知道。”郭青虽然身高很高，但是太瘦了，脸颊两侧凹陷，不是因为检测结果没问题，周纪明真当他是个瘾君子。

“接着说。”

“九年前，是我亲手杀了她，亲手埋了她，在那座山里。”

“为什么杀她。”

郭青满眼疲倦，他垂着头，两眼放空，好像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不为什么，她知道太多了。”

“你是听命令办事？”

“不是，是我自己要杀的。”

“你知道朱梃死前身上一直带着一本日记吗？”

“不知道。”

“不是你埋得她吗？那么明显地藏在衣服里，你在拖拽她尸体的时候没有发觉吗？”

“没有，当时太急了......没发现。”

周纪明指尖缓慢点着桌上的本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郭青头稍微抬了抬，看到周纪明手边的本子，又立刻垂下头，“不知道。”

“这是朱梃的日记本。”周纪明指尖停在本子上，“她在里面写了很多内容，关于福利院，也有关于你的。”

“是吗，关于我的？”

郭青像是在问周纪明，又像是在问远方的人，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她是个愚蠢的人，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惨。”郭青冰冷地笑着，“太蠢了，她怎么可以这么蠢，太蠢了......”

“关于福利院的事，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周纪明把日记本从郭青眼前拿走，放在自己腿上，移出了郭青的视线。

“这根绳子上拴着很多人，适时收手，周警官。”

周纪明嘴角微动，“是吗？那你认为我是会把绳子剪断，还是会把绳子一把火烧了呢？”

郭青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个女孩儿说了类似的话，“你觉得我会选择把秘密守住带进棺材，还是会选择把它敞开暴露在阳光下呢？郭老师。”

————

李辉耀破解了许福月电脑密码，侵入了她隐藏起来的一个入口，找到了一个网页。

网页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就是关于福利院的一个介绍，跟大众能搜索到的信息差不多，但是隐藏在这个网页里的一处捐款选项，是可以进入到另外一个网页的。

那个“捐款”选项如果通过正常渠道点进去，会看到“捐款结束”的字样，正常情况下是没办法进行任何操作的。但是如果拥有特殊权限，进入到隐蔽网站，再点击“捐款”选项的时候，就会进入到一个购买页面。

这个里面拥有福利院现有的所有孩子的信息，身高，年龄以及家庭背景，各种服务的收费情况，包括想直接买下这个孩子需要花多少钱，通通都明码标价。

李辉耀浏览网页的时候惊得手边的饭都忘了吃，嘴巴里嚼了一半的食物也一直停留在口腔中没能下咽。

“真他娘的不是人！”李辉耀把嘴里的饭和着口水啐到了旁边垃圾桶里，“妈的，这年头真他娘什么玩意儿都有！”

整理现场照片写报告的李非头也没抬的说，“把查到的都整理一下，等会一起交给副队，我就不信这么多证据一起交上去还不能判他们个死刑？”

“等等……”李辉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