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起床去洗把热水澡,戍荧星居住条件不愧是最优等的,水很大,水温冲在背脊皮肤上,冲散了一夜的疲劳。洗漱整装完毕之后,他便走出卧室,去餐厅用早饭。
他们和皇帝住在一个园子里,每日都有警卫巡逻,仆人打扫花园。只听院子那边,三四个仆人在树影间议论,有男有女,声音叽叽喳喳随风传过来。
“基西雅莲将军现在势力大得都敢直接抄昆斯坦家族的庄园了!昆斯坦家族这几年多嚣张,可是基西雅莲照样敢得罪他们,可见,他在皇帝那得势,已然可以压过各大贵族!”
有人却忧心道:“说不定也只是昙花一现?他现在,不过是和当年的令久颐将军一样,令家还是开国功臣大贵族,他只是个平民出身。”
“基西雅莲将军为人品性,风评都不错,在下层军官中颇受爱戴,他和令久颐不一样吧……”
“可这几年,他入阁之后,作风也有些变了。地位高了,势力稳了,难免就变得嚣张骄傲起来。人都是会变的。”
“可是他抄了昆斯坦家族,抄的好!光这点就足够让人拍手叫好!昆斯坦家族仗势欺人,到处敛财,剥削平民,终于有基西雅莲来收拾他们了!”
“这件事还说不一定呢,基西雅莲虽然在平民中受拥戴,可是那些贵族能容忍他这么得势吗?说不定,会和当年的丹特利亚元帅一样……”
“咳咳,我们还是不要议论丹元帅的事,皇家忌讳呢……”
梅拉菲恩有意放慢脚步,听了几耳,才继续迈开大步往餐厅去。
走了一半,洛伦佐从身后追来,与他并肩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两天没休息好么?看你脸色一直很差……担心伊宁军师的事,还是担心提督因为弄丢了皇帝获罪?”
梅拉菲恩觉得这人真是好烦,为什么总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不停。
“我在担心什么,关你屁事?”
洛伦佐笑道:“可是你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快被什么压得崩溃了,我不过是关心你。”
洛伦佐自从和他平级之后,在他面前谈吐也越发的肆意了。梅拉菲恩这几年却颇有点不得志的郁闷,总想找机会证明自己比洛伦佐更好,在黑风更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可是总力不从心。基西雅莲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基西雅莲近年猛力提拔洛伦佐,两人之间,似乎有外人不知的秘密。
然而他一直找不出依据。
“说过多少遍了,没事不要来跟我套近乎,你们黑香松家族跟我八字犯冲,碰上你,我会倒霉。我们,不适合走得太近。重枝的事,我还没忘呢。”他停下脚步,冷冷盯着洛伦佐,勾起嘴角满是讥讽。
洛伦佐踌躇不决地看着他,微微苦笑:“小梅花,我不希望你是——”
他似乎要说什么,然而梅拉菲恩没兴致听,打断他道:“除了要紧事务之外,别来烦我。你那点关心,留着讨好提督吧。”
“小梅花!”
洛伦佐在身后喊住他,然而他却加快了步子,心烦意乱地迫使自己不要再回头。
皇太子既然来了,自然有许多公关之事要忙,一大早便离开了皇家花苑。宰相戈蓝那撒则把基西雅莲及其部下都召集过去,训了一顿。
这次,他毫不避讳道:“莲将军,皇帝这些年十分倚仗你,对你栽培器重,无人可及,是不是使你太得意忘形了?昆斯坦家族是支撑帝国军事半壁江山的大贵族,为帝国立功无数,你倒是敢说抄就抄!”
戈蓝那撒即便在皇帝那已不得君心,到底还是内阁之首,威望仍在。
基西雅莲谨慎回道:“我有证据证明昆斯坦家族罔顾法纪,中饱私囊,私贩军火,违法乱国。抄他们家,有理有据,不是我仗着今日的地位,冤枉欺负他们。”
这是私下里训斥,宰相便开门见山道:“不管你手里有什么证据,昆斯坦家族,不是你现在能动的。”
洛伦佐满脸嘲讽,针对父亲道:“昆斯坦家族和维因家族联结,处心积虑要把宰相您挤下位,现在,您却在劝雅莲提督不要对昆斯坦家下手。呵,真搞不懂,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戈蓝那撒是个面貌、做派都如细雨润物般的人,面上依旧平和淡雅,轻蹙眉头道:“你可以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听不入耳也没办法。我该提醒的,只提醒这一遍。基西雅莲,你还不够资格动昆斯坦家。”
宰相的这番训斥,若联系到他庇护的彼得潘家族,以及皇太子和爱伦的关系,从他们这一方党羽来说,难免不合情理。
以党派之争来说,他应该比基西雅莲更希望昆斯坦家倒台,以削弱尤里斯这方的势力,加以巩固他宰相之位。在旁人眼里,他早已被标的为太|子|党,而基西雅莲、昆斯坦、尤里斯,均属于皇帝党,他们之间内斗,戈蓝那撒应做梦都会笑才是。
训话的时候,爱伦被回避了。出来后,基西雅莲看到他等在长廊上,不禁迎上去。一行人走至无人处,基西雅莲忽然问爱伦:“宰相和你们家熟,却要帮着抢了你们家军威的昆斯坦家族,你怎么看?”
爱伦对家族也没有记忆了,对父亲兄长一概记忆空白。他想了想,道:“我劝你不要轻视宰相的话。”
基西雅莲颜色一变,微怒道:“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彼得潘家也没有一点动静。你和彼得潘家还是尽早划清界限的好。宰相要不然就是恨不得皇帝就这样死了,皇太子继位,他也能得利,这样到说得过去。不过,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他们得逞。”
爱伦:“……”
基西雅莲道:“这些话,你记住了。我是皇帝党的,这个帝国,交给谁,我也不会交给皇太子。”
这应该是梅拉菲恩等人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明确地说出政治立场。
爱伦道:“皇太子是储君。”
基西雅莲冷哼道:“你别觉得我私心重,皇太子当年拉拢你,光这一点,就足够我与他为敌一辈子,除非我死。”
也柏咳嗽了下:“提督……您真是不分场合地花式秀恩爱啊。”
梅拉菲恩得知了典故,不由冷冷一哼。
基西雅莲却格外的认真:“这不是秀恩爱。爱伦,我们两个,本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很少见基西雅莲动气,此刻,他却捏紧拳,大步流星把他们甩开了。
基西雅莲取缔昆斯坦家族,似乎势在必行。他没有把宰相的话放在眼里,继续让部下们盯紧昆斯坦家其他人的动静,并放消息出去,声称昆斯坦家族谋逆弑君,非法敛财,现已拘捕魁首并严刑拷问,令其招认罪行,供出党友据点。若有人愿告密,协助基西雅莲调查,则可酌情减刑。
这招姜太公钓鱼,很快便有人上钩。
当晚,一位华服贵妇遮头掩面,偷偷来到皇家花苑,并被引荐到基西雅莲跟前。
此时,梅拉菲恩、洛伦佐等人正在基西雅莲书房里商议要务。贵妇被引进来时,抖抖瑟瑟,路都有些走不稳的样子,显然内心的彷徨与恐惧已达到极点。
基西雅莲面色森冷,再一质问,她便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摘下华丽的帽子,露出一张美艳却苍白无助的面容。
她是吉拉德太太,阿朗索将军的母亲,加布里埃的儿媳。
她显然经过了强烈的斗争,被压力折磨得不成人形,娇容憔悴,嘴巴哆哆嗦嗦的,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基西雅莲便笑了一下,可惜是冷笑:“夫人,您都来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否则,恐怕就是在刑房里招认了。”
吉拉德太太闻言,身体又是剧烈一抖,精致妆容已掩不住落魄,像是吊着一根神经,终于找不着支点般,忽然崩溃了。
汹涌如潮的恐惧吞没了她的骄傲与承受力,再也顾不得仪容,满面涕泪道:“您的确很厉害,不论是才能,还是嗅觉……还有您的手腕,我们跟您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难怪皇帝那么喜欢您。”
基西雅莲皮笑肉不笑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吉拉德太太被他一吓,咬唇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我不是怕您对我严刑拷打,我也不怕你的势力!我只有一个条件。”
基西雅莲道:“您说。”
吉拉德太太忍着屈辱道:“我不能让这一切毁了阿朗索的前途!你把我们家怎么样都行,但请你放过阿朗索!他完全不知情!”
吉拉德将军早年已殉职,吉拉德夫人年轻守寡,一手把阿朗索养大,想来也是不容易。
不知为何,一刹那间,吉拉德太太的话重重敲打在梅拉菲恩心头上。或许是她愤怒与无奈交错的神情,冲击着视觉,令梅拉菲恩产生了错觉。
基西雅莲早有谋算,云淡风轻笑道:“夫人,您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阿朗索将军恐怕迟早会和令久颐一样的下场。”
这话就像是一支凶狠的利箭,刺破了吉拉德太太最后一点矜持。她捂着流下的眼泪,泄了气似的,身骨也仿佛突然散架了。
只是她多少还有些不甘,盈满泪水的眼瞪着基西雅莲,气得发笑道:“我们家族顺风顺水走到今天,却忽然栽在你手里,是气数。但是基西雅莲,你也不要太得意!你让昆斯坦家家破人亡,总有一天,你也会气数殆尽,墙倒众人推!”
基西雅莲淡淡一笑:“阿朗索将军的前途,到底还要不要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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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联盟来袭
吉拉德太太迫不得已隐去锐气,洛伦佐给她搬了张椅子过来,扶她坐好。吉拉德太太渐渐情绪安定下来,才开口道:“这一切,要从约书亚请来的那位私人顾问说起……”
约书亚是昆斯坦家大少爷墨西非的父亲,吉拉德的弟弟。因为墨西非出生比阿朗索早很多,为人机巧善言,比耿直的阿朗索不知讨人欢喜多少倍,就借着祖父的宠爱,向来被视为长孙。阿朗索常年在外征战不回家,多少也有这个缘故。吉拉德太太恐怕也受过不少气,忍气吞声闷了这个亏多少年。
昆斯坦家到了加布里埃手里,开始经商聚财。加布里埃把手里大半的生意都交给了约书亚父子经营。
私人顾问,指的应该就是约书亚生意上的顾问。
据吉拉德太太所言,约书亚有一阵子生意出了大问题,后来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个顾问。这位顾问叫匽师,住在约书亚的私人别墅里,吉拉德太太只偶尔见过此人两三次,看上去是个相貌堂堂、俊雅风流的男人,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不过吉拉德太太知道,他和约书亚背地里一定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约书亚是个不知满足,欲望和野心永无止境的人,他想拥有垄断帝国经济的新能源,而匽师似乎帮他找到了渠道。他们前不久把观星者太空研究基地的投资权买了下来,我想,那所研究基地一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说过,他们要重启什么东西,只有丹特利亚元帅才能解决他们目前面临的难题。这次流民组织□□,就是他们为了获取英灵殿中丹特利亚元帅的遗体,而暗地里谋划的好事!”
吉拉德太太双眼迸射出愤怒的烈焰,蛮不甘心道:“基西雅莲,你要抓,就去抓约书亚父子和他那个顾问!阿朗索和这件事毫无瓜葛,你可不要随便把罪名扣在昆斯坦家所有人头上,专挑好欺负的打压!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有我的准备。我自己的生死,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如果不能保住阿朗索,我一定会叫你身败名裂!”
多年前,因黑风解体之事,阿朗索和基西雅莲曾有过纠葛。加上阿朗索在军部力争上游,总想出人头地,爬上高位,与基西雅莲也多有争锋之势。
吉拉德太太大概是怕基西雅莲会因此,故意整治阿朗索,借这个由头除掉军部的异己之敌。
梅拉菲恩听了火冒三丈,当即怒斥:“放肆!你是来求基西雅莲将军网开一面,绕过你儿子,还敢威胁他!”
吉拉德太太转头狞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有什么不敢的。”
梅拉菲恩气笑:“那你干脆连你儿子的前途,也别在乎了!”
他威吓的声势十分骇人,吉拉德太太一想到阿朗索将军,似乎又有些瑟缩萎靡,抿着嘴唇胸口起伏,不敢再言语。当年皇帝诛令氏,阵势之大,令人心有余悸。大家心知肚明,皇帝心病之重,谁也不想去招惹,步令氏后尘。
基西雅莲道:“好了,夫人,谢谢你今天来一趟。洛伦佐,给她安排一个房间,让她好好休息。再找两个可靠的人守着。夫人,请谅解,暂时不能让你自由行动。”
吉拉德太太缓缓起身,咬着嘴唇,仍然端着她那份骄傲:“为了阿朗索,我什么都能忍。但同样,我什么都豁的出。基西雅莲,你是聪明人,分寸,你应该知道。”
基西雅莲莞尔。
“观星者”是一所意义特殊的基地,就像是为了追溯悼念某人而存在。它早已没有实际的贡献,几十年来,在席明·休平博士手中,碌碌无为,无所建树。但就因为它始创于丹特利亚元帅之手,且帝国授封丹元帅为“三军统帅”仪式上展露的机甲“王剑”是在这所基地中诞生的,皇帝哪怕用国库供着它,也要它苟延残喘继续存在下去。
“昆斯坦家并不是明面上用自己家族的名义投资观星者基地,而是另外用了一个企业名头,进行暗箱操作。那个企业只是个空壳子,挂名在福罗公司旗下,不过福罗公司总裁已经完全撇清了关系,否认旗下有这么一个子公司。”梅拉菲恩说到这,不由嗤笑,“这里面必定掺了很多浑水,皇帝会知道吗?”
基西雅莲道:“我已经让黛娜丝去全面核查昆斯坦家涉及的所有公司和渠道,这事我们不用管。”
梅拉菲恩疑虑:“黛娜丝是维因家的人,尤里斯荷爵和昆斯坦家勾连多年。让她去查,没关系?”
基西雅莲苦笑:“难道让皇华去查?”
梅拉菲恩眉宇紧锁,面露难色:“唔……”
基西雅莲道:“军部不能直接干预司法犯罪,帝国的刑事系统里,我也只有黛娜丝可以一用了。”
这个庞大的帝国,就像个臃肿的胖子,一千多年沉淀下来的各贵族势力拉锯,渗透四肢百骸,使之浑身潜伏着沉疴痼疾,凭基西雅莲一人之手,总有所达不及之处。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一个毫无节制的患者。
基西雅莲此次在戍荧星的行动,十分张扬跋扈,带着梅拉菲恩和洛伦佐两名左膀右臂,及大队人马,阵势骇人地直接包围了观星者基地。
席明·休平博士以前好歹是丹元帅的首席工程师,丹元帅死后,皇帝对他也一直礼遇宽待。他是个Omega,身材瘦弱,个子不高,面容白净俊丽,一头清爽的黑发,眼睛又亮又锐利。梅拉菲恩初次见到这个人,一时之间有股异样的感觉盘旋心头,却又抓不到实质。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为何有这种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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