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夜幽冥却对他们笑了笑,嘴角几乎咧到了脸颊耳根。
鹤夫人发现,站在魔君旁边的人,通通都在发笑,似乎在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夜幽冥笑得更是狰狞,冷冷发问,“厉天九,你真的打算背叛我吗?”
“厉家与你,从来都是合作,即便我要杀你,也绝不是背叛!”
“那真是可惜了。”夜幽冥面色一沉,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厉天九只觉身后刺痛,一只鬼爪从胸膛位置刺出,沾满了他的鲜血。
鹤夫人厉声,“夫君!”
夜幽冥抽出鬼爪,扫向不顾一切冲来的女人。
魔血似食人的花般落在鹤夫人的脸上,烫得她嘶声,脸已黑如莲花,痛苦地跪倒在地。
夜幽冥手中抓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血从指缝滴落,滴在了鹤夫人的身上。
“不自量力。”
说罢,五指一拢,心脏刹那破裂,直接将厉天九的魂魄都撕碎了。
厉天九的双目立刻失去聚焦,重重摔在地上,叩得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鹤夫人怔神凝望,看着满身是血的丈夫,却没哭泣,反而是提起剑,用最后的力气刺向夜幽冥。
可一切都是无用的。
夜幽冥扼住她的肩,手一拧,骨头的断裂声在大殿响起。
鹤夫人手中的剑却仍没有被松开。
夜幽冥微觉惊讶,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好玩。
五指入体,直接卸了她的胳膊。
鹤夫人哪里受过这种痛,她偏是一声不吭,哪怕已痛得跪倒在地,也不再叫一声痛。
她看着死去的丈夫,慢慢朝他爬过去,想离他近一些。
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近一些。
夜幽冥突然腻烦了她不惊叫的模样,一掌轰在她的头上,将她的魂魄震得四分五裂。
鹤夫人当场毙命。
只是她用尽气力倒下的地方,终于碰到了她的丈夫。
从小他们就在一起,相识幼年,青梅竹马,直到结为夫妻。如今即便是死,也在一起。
可惜,他们的儿子会很难过吧。
这是他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大殿满是血腥,但没有魔觉得难闻,这新鲜的人血,让他们亢奋。
夜幽冥淡声,“看来厉天九是不想要沧澜阁了,既然如此,那要它何用。”
他冷冷发笑,长袖挥过九州舆图,问月门上空那赤红如血的标记,已经落在了沧澜阁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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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正午,外面雨水仍旧淅沥,冬雨缠绵,更冷人心。
厉不鸣都已经让下人备好饭菜了,但仍没有看见双亲归来。
他更是坐立不安。
娘亲的胃口素来娇贵,所以从不吃外头的食物,也甚少外出。
但早饭未吃,午饭也不吃?
厉不鸣终于坐不住,唤婢女拿了伞来,准备去找他们。
可到了大门,却见宋管家正安排护卫戒备,竟比昨日又多加了上百人。他问道,“怎么叫了这么多人守在这?”
宋管家说道,“这里是沧澜阁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厉不鸣点了点头,要出去,却被宋管家拦住。
“少爷还是暂时留在这里吧,外面不安全。”
“魔族横行,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但宋管家执意阻拦。
厉不鸣蹙眉,“你要造反?”
宋管家摇摇头,“这是老爷和夫人最后交代我的事,我不死,便要护好少爷。”
“你这话说的……”厉不鸣心一沉,“最后?什么最后?”
宋管家眸光闪烁,让厉不鸣看得愣神,心愈发地沉。
突然一块幻音石从天砸落,被上面的防御墙给挡在了外面,跌落在地。
宋管家沉声,“去捡。”
片刻就有护卫去拾起捡了回来交给他。
厉不鸣已接了过来,上面有父亲的气息。
幻音石轰然碎裂,随即便是夜幽冥杀死厉天九和鹤夫人的画面。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错愕,有反应快的已跪在地上颤声,“阁主……”
宋管家也闭眼长叹。
厉不鸣仍旧怔然。
那幻音石的镜像不过片刻,便又重复一遍,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爹娘被杀,看着母亲爬到父亲身边,满是鲜血,最后一起死去,被夜幽冥拍得魂飞魄散。
他的耳边嗡嗡地响了起来,像是母亲在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像是父亲在教导他认字。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厉不鸣缓缓转过身,往里面走。
伞已从手中滑落,发上全是细碎的雨珠。
今年的冬,太冷了。
没走几步,厉不鸣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少爷——”
“少阁主——”
第九十九章手足
“看见没?看见没?”
“看见了。”
“……还看得见?”阿璃皱眉,忍不住揍了他一拳,“让你看得见。”
不听:“……明明是你让我看黑团团的。”说真话还恼羞成怒打人。
“哼。”阿璃两手托着脸颊,手肘撑在桌子上,“我怎么就融合不了它们呢?我是不是该给师父千里飞音,让他指导指导。”
她叽叽咕咕着,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把她吓了一跳。
阿璃皱眉问道,“谁?”
门外人沉声,“我。”
一听是祖母的声音,阿璃急忙去开门,“祖母。”
叶华阴看看里头,看见不听时微顿,还是说道,“沧澜阁出了大事,你可要回去看看?”
不听想也没想就说道,“不要。”他顿了顿又想起那里还有一个他惦记的人,便问,“是不是厉不鸣出事了?”
“没有。”
“哦,那我不去。”
“他的双亲过世了。”
阿璃一愣,不听也一愣。
不是难过他们的死,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叶华阴说道,“他们夫妻二人孤身前往魔域,欲刺杀魔君,不幸陨落。”
不听怔神,微微喘着气。
那厉不鸣怎么办?
他怎么办?
阿璃看出不听心神不宁和焦虑,说道,“你回沧澜阁看看吧,我会好好在孔雀谷待着,不用担心我。”
不听看向叶华阴,“你照顾好阿璃。”
“我会的。”
不听这才走,走的时候见桌上还有一大罐的石蜜,也顺手拿走了。
吃点甜的就好,吃点甜的就好,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不听一走,阿璃才敢将气叹出来,“他们怎么会去刺杀夜幽冥?”
叶华阴说道,“你也觉得他们不会?”
“是,绝对不会。”
“我也觉得。”叶华阴还是公正地说道,“但他们确实是去了,而且临死前用残魂向问月门送去了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兵临城下。”
阿璃一怔,“魔族要对问月门下手了?”
“嗯。”
魔族连问月门都敢动了,那意味着一件事——夜幽冥的功力,恐怕又恢复了不少。
甚至接近当年鼎盛时期。
可她却还没有把法器和息壤彻底融合在一起,发挥不了它最大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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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难行,连风都冷了很多。
不听一心想要回去,等阿璃追出来要给他拿伞,不听已经到了山谷外。
几天没有出来,葱郁山林中的灵气似乎比往日薄了很多,甚至能在这阴沉的天色下,看出缕缕魔气来。
魔族愈发猖狂了。
不听不知道为什么厉天九和鹤夫人会突然死去,还是去魔域中死在夜幽冥的手下。
他不关心这些,他们死了他本该很开心。
但是他想到厉不鸣也跟他一样,变成了孤儿。竟是不希望他们死,至少不该这么早。
不听飞回沧澜阁时天色已黑,雨下得也更大了。他才刚到大门口,就有无数护卫出来拦截,见是他,这才放行,眼里甚至有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三少主回来了,三少主回来了。”
不听没有责骂他们,问道,“他呢?”
“少主在房里,半日没有出来了。”
话落,那少年的踪影就不见了。
不听移行到他的院子,发现庭院中挂了一些红布红灯笼,这会下人正在往下取。
刚挂上半日不到,就又要取下。
今年的年注定要冷冷清清,还会很苍白吧。
守在门口的婢女见了不听,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哽声,“三少主,阁主和夫人他们……”
不听朝她们点点头,“我知道。”他看看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点任何灯火,甚至连炭火都没点,“他在里面?”
“在,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更不许我们进去。”婢女抹泪说道,“您去劝劝少主吧,至少要把炭点起来啊。”
不听敲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如果不是他还听得见厉不鸣的微微呼吸声,他都要以为他死了。
他不再敲门,直接闪身进了里面,然后快步走到碳炉前,将炭点起,把屋里的灯都点亮。
屋子里瞬间光亮暖和起来。
厉不鸣正站在窗前,迎着冷冷寒风仿若石像,从不听进来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好似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不听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去过魔域的他大概能猜到那个方向是指向哪里。
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坐吧。”反倒是厉不鸣先开了口。
不听微愣,“你……”
他想说“你没事吧”,可是问不出口,双亲过世怎么可能没事?这不是现在该说的话。
“我没事。”可厉不鸣何其洞悉人心,他已答了。
他伸手将窗户关上,走到碳炉前烤火,一双明朗的眸子似有寒星,“如今不是我该难过的时候,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缓声,“沧澜阁还需要我,我没有时间难过。”
厉不鸣喃喃说着,仿佛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悲痛。
“为什么不该难过?”不听突然觉得生气,“该笑就笑,该哭就哭,为什么不哭?厉不鸣,你为什么不哭?”
厉不鸣轻笑一声,“哭没有用,哭能杀了夜幽冥吗?”
“哭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不听看着他,悄声,“我知道的。”
厉不鸣微怔,自以为缓过来的他,自以为心中足够强大的他,眼眶忽然泛了酸楚,红了一圈,“可以哭吗?”
不听郑重地点头。
厉不鸣一笑,泪珠滚落,面颊已淌了泪痕,泪水越流越多,直至变成了痛哭。
“是我太任性了……他们是为了我……”
“是我逼他们这么做的……是我不让他们与魔往来……”
“是我的错,是我……”
他痛苦地哭着,心中是无尽的懊悔。
他为什么不好好地劝他们,而一开始就要以断绝关系来要挟。
他没有想到爹娘会这样做。
从未想过会失去他们。
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魂飞魄散,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听没有走,他将石蜜罐子放在桌上,默默地看着厉不鸣,陪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的痛苦他懂。
他也曾经失去了他的娘亲,也曾这样痛哭过。
但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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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阁阁主及其夫人被魔君所杀的消息已传遍九州,原先还觉得他们夫妇二人太过重利的众人此刻已全部改观。
虽然刺杀魔君很是鲁莽,但是至少勇气可嘉,让人钦佩。
问月门中也已收到了他们二人陨落的消息,众人也是感慨。
跟他们打过交道,算是见识过他们自私的吴不守更是意外,待众人散去,他才对两位师兄说道,“厉阁主和鹤夫人绝不是那种会为了九州而死的人,更何况他们这么做,恐怕沧澜阁也会遭受灭顶之灾,无论如何我都想不通。”
孟平生立刻说道,“师弟不该这样怀疑他们,死者为大。”
吴不守便不多语了。
无忧子说道,“吴师弟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厉家素来只为利来,确实不合理。但这已成事实,速速调派人手前往沧澜阁吧。”
吴不守说道,“大师兄是觉得夜幽冥这么快就会有所行动?”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沧澜阁如今很危险。”无忧子沉思片刻说道,“孟师弟,吴师弟,之前你们带领弟子为炼剑山庄开辟了两座山,他们只用了一座是吧?”
吴不守答道,“是。”他忽然明白了,“师兄想将那座山留给沧澜阁?”
“如果沧澜阁抵御不了魔族的进攻,必然要撤退,总要为他们安置一个地方。”无忧子又叹道,“绕个弯我们和沧澜阁还是亲家呢。”
孟平生没忍住,“……这弯绕的也太大了!”
“不管,厉不鸣是沧澜阁的下任阁主,不听是厉不鸣的弟弟,阿璃的未来郎君是不听,未来沧澜阁三少主的夫人,那自然是我们问月门的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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