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守哑然失笑,“身为修仙者,却还跟凡人一样迷信。”
阿璃笑了笑,又道,“等我点完天灯我就跟你回去。”
吴不守说道,“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在哄我,又是想法子逃走吧。阿璃,如今你孟师叔已经取了你度师叔的心血,看看当日他是否被魔操纵了心,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细想之下,阿璃有些发愣,“孟师叔他……”
“他已开始信你,所以阿璃,千万不要再逃了,否则你的嫌疑就真的很难洗脱。”
阿璃呆傻片刻后就自嘲一笑,“可要是没有迹象证明度师叔曾被魔操控过呢?”
她曾那样爱慕度师叔,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她都看得出来,到底是不是他本人,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被魔操纵的人可以欺骗大多数不熟悉他的人,可对阿璃来说,绝对瞒不过。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才那么恨度云劫。
他哪里是被魔心吞噬了,根本就是已经成了叛徒,投靠魔了吧!
可阿璃无法证明这点,所以没有大闹,怕打草惊蛇,到时候自己被弄死了,问月门还继续养着那叛徒,就更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但这几年来她已说过很多遍,自己没有背叛问月门,言下之意背叛门派的是度云劫,师叔你们定要小心他。
可似乎效果并不大,而度云劫也迟迟没有动作,更令阿璃不解。
吴不守说道,“至少你孟师叔有一半是信你的。”
阿璃问道,“我师父什么时候出关?”
“不知。”
“那我不回去。”
吴不守叹气,“阿璃……”
“师叔不要劝了。”阿璃固执道,“你捆了我回山上,我死也要逃下山。”
吴不守不劝了,这犟脾气,跟以前一样。
阿璃说道,“我要回去了,师叔也早歇吧。”
“好。”吴不守目送阿璃离开小径,久久没有动一步,山下毕竟没有山上安全,他还是想带阿璃回去。
想着,他想起一件事来。
稍稍偏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说了胡话,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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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没回来。
又偷偷外出了。
可他却不知道。
她不是跑了吧?
从沈老庄主那里学棋归来的不听坐在阿璃房门口的台阶上,都将棋子摆了六七遍,她还没出现。
他想去找阿璃,可想到沈老庄主的话,又忍住了。
阿璃确实不喜欢他到处跟着她。
他忍忍。
他等等。
可等得实在心慌,他便摸了幻灵珠出来。
很快秦愫白就“出现”了。
他默默看着在对他微笑的娘亲,只是看着就觉心安。
一会他问道,“娘,我跟阿璃共白首好不好?”
那幻影笑意更深更温暖,轻轻点了点头。
“嗯,父母之命有了,还差个媒妁之言。”不听自言自语着,又在她面前数起了棋子。
阿璃从小路回来,大概是因为吴师叔提起了度云劫,听得她心口闷得很。
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她一路踢小石子,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并没有任何用。
回到院子,她就见不听坐在石阶上数东西,数得分外认真,地上已排列了整整齐齐的棋子,摆放的高低完全一致。
阿璃走到他面前蹲身,已是起了坏心眼,伸手朝地上的棋子方阵一阵乱搅和。
不听:“……”她是妖怪吧!
“嘻,生不生气?”阿璃托腮看他,两眼弯如新月。
不听将棋盒往地上一扔,“不摆了。”
“哦豁,真生气了。”阿璃捡起棋盒收拾棋子,不知怎的,心情竟莫名好了起来,她抬头说道,“不听,跟你在一起真开心。”
不听一顿,指了指她身后的娘亲,“我问我娘答不答应让我们共白首,她点头了。”
阿璃扑哧笑了出来,“幻灵珠本来就会根据对方的话往好的答应的。”
“不管,我们有父母之命了,就差一个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乍听起来,阿璃竟是分外动心。
仿佛答应了,她就有家了。
问月门给的家是个大家,不是独独属于她的。
可不听给她的,就是真的属于她的家了。
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得不说,阿璃真的心动了。
她努力收回飘远了的思绪,说道,“什么都你说,回头你是不是要拉一只猫过来说它是媒人,喵一声就给我们说媒啦?”
不听觉得她今晚有点不一样,之前要是这么提,她定会嫌弃他。
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今晚却没有。
反而还提了媒人一事。
不听点头,“这个法子好,不用麻烦别人。”
阿璃已要笑抽了,抓了他的手说道,“不许胡闹,天太晚了,去睡觉吧。”
“哦。”不听倒是想继续跟她说话,但他想起沈老庄主的话,忍住了,没有再缠着她,探身抱了抱她,低声,“我去睡了。”
说罢就拿了幻灵珠回房里去了。
倒是让阿璃诧异。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竟然没继续缠她,她都以为他还要到她房里晃一圈来着。
不过……挺好的。
阿璃心下愉悦,拾好棋子后也进了房里。
以沈夫人的着急程度,恐怕今晚就会去取桡骨,尽快炼制完毕。
她随时可能会去点天灯。
还是养精蓄锐吧,早点完事跑人。
这一晚阿璃睡得分外舒坦,连她都诧异自己竟然能睡个好觉了。
外面日光明亮,怕是已经日晒三竿了。
她从房里走出来,院子假山上坐了一个人,手里还拿了一本书,看得十分认真。
不听?
阿璃揉揉眼,还以为看错了。
不听居然在看书?
她讶然,飞了过去,“不听。”
不听抬头看她,“阿璃。”
阿璃蹲在他一旁翻这书,见是本心法,问道,“你从哪里拿的?”
“老庄主给我的。”
阿璃一笑,“那你好好看,练练心法挺好的。”她坐在一旁没走,心思又活络起来,“不听啊,你真的不考虑找个师父吗?有师父多好,不然你一身的灵气太浪费了。”
让一个千年难遇的天才每天跟着自己瞎混,阿璃良心不安呀。
“你去不去?”
阿璃摇头。
不听也继续看书,“那我不去。”
她就知道说不动他。
仿佛能让他离开的办法只有她跟他撇清关系,硬生生将他气走,不让他有半分想法才行。
但阿璃不会这么做的。
她才不想让不听难过。
就这么混着吧,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阿璃的修为还比不过他,也不知要怎么教人,问月门那些初级的教法显然不适合不听。
但让他修修心法的话,倒也可以。
不听见她还坐在旁边,问道,“你不饿吗?”
“有点。”
“那你去吃早饭,一会我还要去找老庄主下棋。”
阿璃又诧异了,不听竟不黏着她了。
不听当然想跟她一起,阿璃一不在他的视线里他就觉不安,但他隐约明白一件事——要适当分开,让阿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
可如今一看,阿璃确实很高兴。
这种高兴竟让他有点酸溜溜的。
阿璃着实喜欢他这种不执拗不偏激的性子,起身朗声道,“那我走了。”
“好。”心里依旧酸溜溜。
“那你去找老庄主吧。”
“哦。”毫不迟疑地将他推走了,酸溜溜加倍。
一会阿璃真的走了,不听继续低头看书,发现书上的字全都被打乱了,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他不看了。
拿上棋盘去找老庄主。
阿璃才出院子不远,就看见吴师叔在那,正和沈问天说着话。
她本想悄悄离开,谁想吴不守已经看见她,唤声,“阿璃。”
阿璃只好过去,客气打招呼,“沈庄主早,师叔早。”
沈问天笑道,“原来都是误会,阿璃你也真是,你要下山玩耍,若是说一声,你师叔又怎会不应允?”
阿璃不知道吴师叔怎么跟他说的,但看样子缘由已经说得很通,沈庄主也不会再帮她隐瞒行踪了,就大方承认下来,“是师侄错了。”
吴不守说道,“那待点了天灯之后,我就将我这师侄带回了。”
沈问天说道,“有劳了。”
“沈庄主客气。”
吴不守又道,“但我有一事想请庄主答应。”
“何事,吴真人请说。”
“阿璃点天灯时,我也想在一旁。”
阿璃看了看吴师叔,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不是不放心她会趁机逃走,而是怕点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
沈问天说道,“这是小事,无妨。”
“多谢。”
“点灯大概是几日后,这几日请阿璃姑娘养好精神,不胜感激。”
说罢,沈问天就朝她恭敬作揖。
阿璃忙作揖回礼,“沈庄主客气了。”
待他走了,吴不守才道,“我没想到的是,像沈二叔那样豁达的人,也会全力支持点天灯。”
阿璃对沈二叔了解不深,不好做出判断的话,“而且还特别担心点天灯失败,非要取沈庄主的桡骨,而不愿用沈夫人的,说是怕骨头太脆。”
“哦?”吴不守低眉想了想,“那就更不像沈二叔的作风了,要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对这炼剑山庄感情深厚,万分尽责,接手之后因要常年外出取材,为了不耽误人家姑娘,沈二叔甚至都不愿成亲,就怕有了夫人不得不多留,耽误了山庄炼制兵器的材料。”
阿璃明白了,“所以在桡骨的选择上,沈二叔理应和沈庄主一样,即便是亲人再怎么逼迫,再怎么为了沈潇,要么是绝不交出桡骨,耽误炼制兵器,要么就是支持用沈夫人的?”
“是。”吴不守又道,“不过我们终究是外人,不可多揣测。”
“……”师叔你都快把人扒丨光了才说这种话。
吴不守又道,“虽说点天灯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事,但到了那日,你仍要万分小心,不要出了差错,让沈庄主沈夫人又伤了心。”
“是,师叔。”
“你自己也是,不要伤了自己。”他又咳了一声,“要是实在危险,你就将天灯扔一边去吧。”
阿璃心一暖,吴师叔跟孟师叔是完全不同的,孟师叔是个刀子嘴,就算关心人也是哼哼唧唧扭扭捏捏,吴师叔就不一样了,会将那暖心的话说出来,不会藏着。
“我知道了师叔。”
两人说着话,阿璃见沈二叔从远处走过,抬手跟他打招呼。
但沈二叔还在看着前头,似乎没有听见。
阿璃喊得大声了些,他人已经走得更远了。
心口猛地被息壤一撞,仿佛看见什么美味。她赶紧压住心口,这个时候跑出来你还不得被吴师叔当场擒获。
吴不守问道,“你孟师叔跟我说,他在枇杷镇时曾发现息壤,可事后他一直昏迷,后来就没了息壤的踪迹,他让我问你,可是你又拿了?”
横竖多一块少一块也没差别,说自己拿了孟师叔反而安心点。
阿璃承认道,“是啊,我给收回来了。”
“那便好。”吴不守皱眉,“还是要快点将息壤取出来,否则按照如今的形势,只怕继续留在你的身上会很不妙。魔君随时会伺机复活,祸害苍生。”
阿璃点点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等等——她好像告诉了不听。
那没事。
她信不听。
都五年没有相信过人的她,竟会相信人了。
片刻,息壤安静下来了,沈二叔也不见了踪影。
她喊的那么大声他竟没听见,像是要去办什么事,这也太专注了吧。
不听不在身边,阿璃忽然分外想念他。
罢了,现在也无事,不如……她也去找沈老庄主下棋好了。
顺便,只是顺便,去见不听。
阿璃这样一想,心情顿时愉悦,跑去找沈老庄主了。
第六十七章结束?不,是开始
沈老庄主自从放下了山庄事务后,人就清闲了许多。
内事和外事都有两个儿子尽心尽力做着,也轮不到他插手。
虽然开始两年还不太习惯,总是放心不下,后来也就习惯了。未来的九州,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如今不磨炼他们,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两日不听总来寻他,接触得多了,他发现这少年十分受教,虽然看起来一副不好惹也别惹我的模样,满满的厌世感。
但真接触了,却觉得这少年实际上很是好学,而且无论学什么,都很神速。
下棋就不必说了,但对心法、阵法、符咒,都是过目不忘,极难的阵法也是看一眼就能找到它的核心所在,从而灵活运用。
不过是短短几日工夫,却让人惊叹连连。
而且最难得的是,他的身上有两股气。
一股正气,一股邪气。
正气可正人心,邪气可蛊惑人心。
所以这两股气从来都是两不立的,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能存在一种。
但不听的身上却有两种。
他并不清楚这是从何而来,但不听却能很好地控制。
不,应该说他并没有刻意控制,只是邪气无法操纵他,反而被他所压制。
若是修仙,着实是一个好苗子。
这日不听又早早去找沈老庄主,他发现了学新东西的乐趣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直觉告诉他,学这些能变强。
变强了,就能更好地保护阿璃。
而且沈老庄主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半句收徒的事。
这意味着他可以从他这里学走很多东西,却又不用负责任,等阿璃要走的时候,他也可以立刻就走。
所以他每晚晚归,每日早出,想多学点,变强些。
他前脚刚走,阿璃也跟了上去,她是特地去盯梢不听的。
她听说近日庄上有个天才少年,每日碾压得一起学习的人要死要活,都不愿与他一同出现了,怕被衬托得像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