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可自己危险一点,也不能让它落入魔族之手,让它们祸害九州生灵。”
不听仍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不认识的九州万物而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为什么她要说这样严肃的话,露出这样坚毅的神情。但他隐约觉得……阿璃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还是很危险的事。
阿璃又道,“去找息壤之前,我还得先去办一件事。”
不听问,“什么事?”
阿璃说道,“把沈潇交给我的护身符,送还给沈庄主和沈夫人。”
想到那个蛮不讲理的沈潇,不听皱眉,“你不讨厌她吗?”
阿璃说道,“当然讨厌,不过炼剑山庄世代守护九州,当年的降魔之战也是耗尽心血,铸造师几乎被屠丨尽,可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退怯半步。沈庄主丧女已经很可怜,至少要将沈潇的遗愿带到,让她安心转生。”
不听似懂非懂,只能说,做人真难。
他叹气,“不懂。”
阿璃笑道,“不急,慢慢来。”
不听低头看她,“慢慢来的意思,是你不会再扔下我?”
阿璃不是要留他一世,只是把这样的不听交给别人,她也不放心。
与其那样,不如自己教着,他这样特殊这样厉害,或许日后还能成为降魔大军里的一员。
阿璃很是期待。
她刚点了点头,不待她将话说完,不听就张手抱住她,“不能反悔。”
阿璃都觉得自己像个枕头了,随时可抱。
不得不说,挣扎过两次她已然放弃挣扎。
一时竟没用力推开他。
反而……觉得不听的怀里挺暖的,而且双臂着实有力,莫名让人心安。
她这是麻木了还是……等等,她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呀。
阿璃蓦地回神,完蛋,她该不会是喜欢不听了吧。
她急忙挣脱,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喜欢不听。
放着貌美如花的吴师叔看不上,放着温柔爽朗的白无名不爱,偏喜欢这个阴厉少年?
嚯,不可能不可能。
更何况她第一眼看上的人可是度云劫,在气质上,不听与他完全相反。
阿璃沉思,莫不是被度云劫坑惨了导致她的爱慕之心完全扭曲了?
这五年来,一心只想着挣脱任何羁绊的她没有想过要跟谁结缘,如今她也不想。
找回息壤,等师尊和师父出关,就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别的她不愿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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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剑山庄离问月门着实有一段路,但阿璃不敢直接往那飞,怕被师门发现踪迹。
她仔细想过了,估摸孟师叔还要休养一段时日,其他师叔也不得空,唯有度云劫和吴师叔有空,但孟师叔一受伤,门派的大小事务定是交给度云劫,所以来追她的人必定是吴师叔。
吴师叔素来脑子活络,不似孟师叔那样好糊弄。
那她得万分小心,别在抵达炼剑山庄前就被抓走了。
步行过去少说要二十来天,但是乘车再转水路的话,只要七天便可。
她准备去买辆马车,这样轻松一些。
这城太大了,卖马车的地方是一定有的,但阿璃不想特地去找,太费时了。
她站在街道边上看了会,看见一辆略陈旧,但底盘很宽,车顶高耸的马车。马虽不健壮,但两眼有神,走路十分矫健,一看这辆马车就能让人坐得很舒服。
跟白无名坐的那辆小破车有得一比。
她当即小跑过去,唤了那在着急赶车的车夫。
车夫见路边突然跑出个姑娘还朝自己招手,急忙拉住绳子,骂道,“找死啊你!别挡着老子赶路!”
“……”她也没往街道中间跑吧,至于这么凶。阿璃露出笑脸,“我就是想问问大哥你这车卖不卖?”
车夫一顿,态度突然好转,两眼都要放出光来,“卖啊,你给多少钱?”
阿璃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这张票子够不够?”
车夫一把抓过,随即跳车,将鞭子塞她手里,“姑娘早点出城吧,别耽搁。”
这话交代得莫名其妙,仿佛在催促她快点离开。
车都卖了还这么操心,一开始态度恶劣骂人的不是您?
不过阿璃没多想,跳上车朝不听招手,“上车上车。”
说起马车,不听还是头一回坐。
他戳了戳马头,手指已陷入鬃毛里,有些扎手。
阿璃也不催他。
等不听将马看了个遍,这才上车。
阿璃一挥鞭子,车轮滚动,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不听微觉新奇,不肯再待在车厢里,出来与她平排并座,“原来马车这么舒服。”
“要是牛车更舒服,不过牛车稳却慢,马车虽快却颠,等会我去买两个蒲团。”
车已往城外驶去,路人不多,车走得慢。
等出了城,没什么人,道路又宽阔,阿璃又挥鞭子,马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已是疾驰。
迎面疾风,却丝毫不用考虑控制灵力,平衡身体的问题,而且速度比起在空中飞行来,已然很慢,眼前景致尽收眼底。
不听喜欢上了坐马车的感觉。
坐得久了,他又看上了阿璃手上的马鞭。
阿璃见他盯看,问道,“要不你试试?”
不听当即同意。
阿璃稍稍拉拽马绳,将鞭子交给不听,“抽一下它就跑得快了。”
“我可以的,我都学半天了。”不听接过鞭子,试了试方向,随后落鞭。
谁料他的力气本就奇大,只掂量了方向没有掂量力道,这一鞭下去,他自觉很轻,可马背瞬间出现一道血痕,马屁股直接往下一压。
马惨烈地嘶鸣一声,随后没命地往前疯跑,两人一时被颠得往后倒,不听直接被甩出马车,阿璃一个后滚,滚进了车厢里,仿佛一个圆球随车滚动。
阿璃:“……”你可以个屁啊臭不听!!!
车厢内的连环相撞撞得阿璃头晕眼花,脑袋都磕了个大包。
颠得她差点吐了。
好几次试图出来控制住疯跑的马,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了脑子,一阵晕眩,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去控制这马了。
被马车甩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几圈的不听见马车疯跑,立刻朝它飞去,但又不知怎么让它停下来,干脆飞到它前头,一掌抓住马头,硬生生将它摁停。
马已停,但强大的惯性让后面的车厢直接飞起,要不是不听还摁着马,差点将马都倒掀过来。
阿璃还没察觉到怎么回事,人已经从倒转的车厢滚落,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自己在噩梦中猛地跳崖,顿时心慌。
不听已经看见了阿璃,也不理这马了,飞身上去接住头晕脑胀的阿璃。
阿璃无辜受罪,差点嚎啕大哭,用力锤了不听一拳,“我要锤破你的脑壳子!”
在地上滚了几圈却毫发无伤的不听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他笑了笑,“好玩。”
阿璃怒,“哪里好玩了,你看看我头上的包!”
不听这才看见她的额头上肿了个大包,急速淤青起来,他不笑了,不好玩了。
他用手去摁那个包,想将它摁扁。
阿璃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吓得不听赶紧收手。
他叹气,“你太弱了。”
“……我在师门被锤炼了七七四百九十年,哪里弱了。”
不听狐疑问道,“你是不是多说了四百年?”
“四舍五入就有那么多了。”阿璃瞎扯道,她缓缓从他怀里起身,只觉浑身骨头都被撞散了。她见他浑身都是尘土,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我不像你……”
“好了别说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种强而不自知的人呢,能不能谦虚点,不要这么锋芒毕露啊年轻人。
她看看那马,仿佛是受了惊吓,这会正不安地剁着马蹄子。
都是不听这家伙干的好事。
也怪她一时没想到不听还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
“哎呀呀,我总算是找到我的马了,偷马贼你怎么不跑快一些呢,让我逮着了吧。”
空中飞落一人,一袭青袍如仙,话里带笑。
阿璃一顿,从马车后面探头一看,与对方视线对上,皆是万分惊喜。
“阿璃?”
“白无名!”
第五十八章谣言
他乡遇故知,最令人欢喜。
阿璃又一次印证了这个道理,她绕过马车小跑过去,连头上的疼痛都忘了,“你怎么在这?”
白无名说道,“我在城里客栈睡了一晚,醒来后发现马车不见了。要知道我对这马车甚是满意,又陪了我一路,实在不舍。于是循迹追来,突然听见马的惨叫声,所以飞快赶来,谁想……”
“谁想却碰见了我。”阿璃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买车的时候觉得它分外顺眼,还想着它定会很舒服,毕竟跟你的差不多,谁想根本就是你的马车。”
白无名哑然失笑。
阿璃又愤愤道,“难怪那车夫见了我如此慌张,还破口大骂,可一听我是买车的就变了张脸,赶紧收了我的银子,还不忘催促我快点出城。”
“刚偷就有人要买,多好的买卖。”
“就是白瞎了一百两。”
白无名倒觉得这一百两值,没有这个偷马贼,他怎么能这么凑巧碰见阿璃。
换做是他给了一千两,他也觉得值。
因为阿璃远不止这些钱。
阿璃又道,“每次你离开都不跟我打招呼,来无踪去无影。”
白无名笑笑,“缥缈山那次也怪我?”
阿璃理亏,“那也只能跟沧澜阁那次扯平,在枇杷镇呢?”
白无名微顿,最后还是说道,“我当时去了红河底,听见不听叫你,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被不听带走了。等你再次回来,我却不知,再后来,听闻你带了许多大能去枇杷镇,那时我已经走了。”
阿璃了然应声,但对他的话并没有全信。
她喜欢与白无名相处时的轻松感,没有任何负担,甚至可以大大咧咧相互扯谎,但这种相处模式轻松是轻松,却很难信任对方,无形中生了疏离感。
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开始的碰面,就是从谎言开始的。
阿璃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但她发现白无名想要对她隐藏的秘密也很多。
久了,两人就都在无形中生了疏离感。
仿佛再也没办法成为可以交心的人。
这点她对不听却是全然不同。
她甚至可以对不听说出息壤失散四方的事。
如今一想,连她都惊讶怎么能如此毫无戒备地对他说出来。
这大概就是信任,毕竟他们一起面对过两次生死。
毕竟不听对她毫无保留,她对不听也下意识地无法隐瞒什么。
信任,本就是在互相交换温暖时才会产生的。
这点跟白无名着实不同。
白无名问道,“你不是跟你师叔回山上了吗,怎么又下来了?”他笑道,“又逃了?”
阿璃说道,“你都知道我跟师叔们回山了,倒是很留意我的行踪。”
白无名微顿,“你还是怪我总是突然离开的,是不是?”
“倒也不是怪,只是……你每次这样突然失踪……”阿璃想说她很担心,不行,不能这么说,不然被误会了怎么办。她说道,“我跌落红河底的时候,曾想过你去哪了,很害怕你也被困在了那里,最后真人们将被困的人救出来时我还特地去找你,没有看见你的踪迹时我很开心,但也挺难过。”
白无名倒是明白,阿璃在关心他。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他说道,“我下次不会再无故离开,至少会跟你说一声。”
换做是以前,他定会对那姑娘说“我去何处,与你何干”,但对阿璃,他说不出来。
甚至觉得确实是自己做错了。
两人在这里说了多久的话,不听就看了他们多久。
他还记得阿璃说不许乱扔人的事,于是就耐着性子看他们各种聊天。
最后见气氛越佳,他实在没忍住,终于走了过去。
白无名已看见不听,笑道,“厉少阁主也在。”
不听脸色一变,“阿璃我能不能敲碎他的头?”
阿璃轻叹,“不可以。”她又对白无名说道,“你不要这样叫他。”
白无名说道,“不是我这般叫他,而是厉不鸣已经开始接手沧澜阁的大小事务,还对外宣称不听是他的弟弟,是沧澜阁的三少主。你若不喜欢我这样叫你,那你一直往这条路走,会有更多人这样叫你,早晚要习惯。”
不听微顿,突然冷笑起来,“我去找他。”
他知道该敲碎谁的脑袋了。
凭什么,凭什么说他是他的弟弟。
他问过他了吗?
阿璃就知道他又要跑,颇有预见地先拽住他的袖子,“不要去那个地方,厉不鸣跟你一样犟,他一心要向九州宣告你的身份,谁都无法阻止他。”
不听问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啊,你想想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听想不出来。
阿璃说道,“想不到对吧?突然多了个三少主,九州肯定会议论纷纷,你是哪里来的,生母又是谁?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到时候厉天九和鹤夫人的感情也成了九州的笑话,厉不鸣也要被人质疑这样伤害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你娘和你的事日后都可能会被人知道,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不惜毁了全部人的名誉,也要认回你这个弟弟,你想想为什么?”
不听厌恶道,“他只是在救他自己。”
“不能否认他是在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但也不能否认他做这个决定时所下的决心和牺牲。不听,人是很复杂的。”
不听又一次听她说这句话,竟是有些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
阿璃说道,“不以一事论善恶,不以己见定人心。”
不听慢慢冷静下来,他在思考,思考阿璃说的这些话。
见过了不听的冷厉模样,连白无名都意外了。
比起上一次见到他,不听已然又进步了许多。
这世上能改变他这样的人的,唯有耐心又细心的阿璃了吧。
不听许久才开口,“哦。”他了然说道,“他疯了,我不能跟着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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