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手说道,“罢了,我不如再去想想别的办法,再想想怎么跟厉阁主交代吧。”
说完他出了房间门,连背影都充满了焦虑。
吴不守也跟了过去,人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说道,“小阿璃,你三师叔是不愿真杀了你取息壤,所以才这样焦躁,你莫要怪他。”
阿璃微顿,点了点头,“嗯。”
师叔都是好师叔。
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她也敬着他们,爱着他们,可是,始终没有师叔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哪怕她说了自己是被度师叔所骗,他们也是当她撒谎。
这点就很伤她的心了。
阿璃摸摸心口,所以在师父出关之前,她绝不会交出息壤。
哪怕一旦被别人知道,会让她招来杀身之祸,她也不会交还师门。
因为除了师祖和师父,谁能在度云劫面前护得住她。
息壤取不出来,孟平生可谓是焦头烂额。
吴不守也看出了他的焦虑,快步追了上去,说道,“要不然我再回去查查,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取出息壤。”
孟平生说道,“魂石已经是这世间最强的引魂器,如果连它都不能办到的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办到。”
“但厉阁主那边怎么交代?”吴不守试探着说道,“那你该不会真要杀了阿璃吧?”
孟平生瞪眼,“杀了她有用吗?万一息壤仍困在她的魂体里,岂不是白杀。”
吴不守笑了笑,他知道他就是舍不得动手,顿觉安心。
孟平生见他还笑,气道,“我愁得头发发白,你还笑得这样开心。若是不能拿出息壤,那厉天九答应我们的事,也要办不成了。”
吴不守这才不笑,只是说道,“真要如此,也没有办法。师尊常说,万物随缘。师兄,你肩上的担子该放放了。”
孟平生摇摇头,“自从师尊和大师兄闭关修炼,整个门派的担子就在我的肩上,又出了阿璃这一事,我如何放得下。”
语气平静,可吴不守明白他的苦楚。
门派上下事务倒还好,身体上苦苦就过去了。只是阿璃盗窃这件事,却着实是寒了他们的心,这是心里的苦,熬不过去。
吴不守感叹着,忽闻脚步声,遂停了私语。
一会院门探出个脑袋来,眉目含笑,俊俏可爱,“吴真人,你可吃了我送你的果子?”
来人正是厉不鸣的婢女盈盈。
吴不守还真没空吃,他顿觉抱歉,“我刚才在忙……”
盈盈并不责怪,生怕他不吃,叮嘱说道,“那你记得吃,趁着新鲜,我们少主就常吃那灵果,对身体好。”
她还想多说几句话,偏旁边有个人像门口石狮那样杵在那,还认真听他们说话。
这人好不识趣。
——定是个单身汉。
吴不守看出她的心思,但也不好让自家师兄走开,留他跟个小姑娘说话吧。
他入门得早,早早修仙,看起来还年轻,但年纪也跟孟平生差不多。
只是在对待姑娘这件事上,远比他这个师兄要懂得多。
盈盈见那石狮还不走,又不愿错过和吴不守说话的机会,便自动屏蔽了那人,说道,“吴真人还喜欢什么,我去做给你吃。”
吴不守终于好奇问道,“盈盈姑娘……认识我?”
盈盈一笑,笑靥如花,“当然认识。”
可吴不守却完全不记得她。
盈盈见他困惑,并不在意他不记得她的这事,说道,“我们沧澜阁的百合糕很好吃,我去厨房拿给你。”
说完就迈着轻盈的小步子走了。
孟平生问道,“又是你在哪里留的情分?”
吴不守苦笑,“那盈盈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的年纪,我可不是那样的禽丨兽。”
“那她为何对你这样好?”
吴不守也奇怪。
细想以前,他可真没对年纪那么小的姑娘留过半分情。
阿璃已经偷偷溜了出去,只是到了沧澜阁门口,守卫死活不让她出去,非要宋管家带路才行。
她又拐到后门位置,打算翻墙。
用力一跳,人没出去,反倒撞上了一堵灵力墙,被硬生生弹了回来,摔了她个四脚朝天。
“什么破地方,费那么大的力气防贼。”
阿璃揉着腰站了起来,她敲敲“墙壁”,灵力筑起的墙厚实无比,非她之力可以冲破,这恐怕出门无望了。
罢了,有护魂珠在孟师叔也奈何不了她,等厉阁主知道他们交不出息壤后,自然会撵走他们,不过是两三天的事。
她想了想,决定去找白无名道谢。
如今唯一愿意帮她的人,只有白无名。
此时白无名还在大堂上等厉天九。
他已经被晾了一个时辰,除了斟茶的下人,就没有见到其他人。
下人说问月门的人已经去别院住下歇息了,但当他问及厉天九的行踪,下人就闭上了嘴。
他只能静等。
没等来厉阁主,倒是等来了阿璃。
从她叫孟平生师叔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孟平生在门中排第三,弟子几乎都是叫他师伯,只有一人才有资格叫他师叔。
那便是问月门的首席大弟子无忧子的徒弟。
那二师兄早在多年前就已死去,座下没有弟子。
而无忧子虽然修炼多年,可直到十余年前,才终于收了一个孤女做弟子。
那个弟子,正是叫做阿璃。
听闻无忧子待她如亲生女儿,阿璃天赋异禀,也十分争气,早早入了金丹期。
他困惑的是,为什么那样受宠的阿璃,如今却要逃下山,躲避孟平生的追踪。
最重要的是,她要护魂珠做什么?
阿璃背手蹦了进来,蹦到他跟前就将身后东西摊在他面前,低声,“我刚从厨房里借的糕点,我先尝了一块,很好吃,所以给你拿了一份。”
白无名问道,“借?”
阿璃坦白说道,“好吧,是偷。你看,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给你偷吃的,你感不感动?”
白无名笑了起来,这人的脸皮是铁板做的吗?他收下糕点说道,“你们住下了?”
“是啊,我师叔他们要谈一笔大买卖,估计没个三天三夜谈不拢。”阿璃扯着慌在旁边坐下,拿了一个橘子在手上把玩。
白无名说道,“我听说自从你师父闭关以后,你就下山修炼去了,自此没了你的踪迹。没想到再次听闻你的消息,你却成了孟真人口中的‘毒丨瘤’。”
阿璃哼声,“我才不是。”她回过神来,微微眯眼盯他,“白真人从来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听起来好像对问月门分外留意,甚至连我这个三代弟子的事都打听得那么清楚。”
话里有箭,白无名轻易就躲过了,“毕竟你是未来掌门的唯一弟子,所以对你额外留心。”
“哦……”这个说法说得通。阿璃又道,“你也知道我是未来的未来掌门候选人,那我三师叔讨厌我也很正常,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可却是候选中的候选,换做是我我也不开心,不爱护这个师侄。”
她继续扯谎,也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她在白无名眼里话没三句真。
白无名当然不信,孟平生敬重无忧子的事九州皆知,师兄弟感情深厚,绝不会是嫉妒这个缘故。
阿璃又道,“我还没有谢谢你的护魂珠。”
白无名问道,“派上用场了?”
阿璃眨眼,“没有,但可以先感谢吧?”
白无名看着她,他不信,这个撒谎精。
阿璃起身说道,“好了快吃吧,不要让人发现了,厉阁主忙着救他的儿子,还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你来。”
“很快。”白无名笑道,“因为我这笔买卖,他非做不可。”
说话神神秘秘,阿璃听不懂,也不想去揣摩,拍拍屁股走了。
她前脚刚走,宋管家后脚就进来了。
“白真人。”
宋管家恭敬说道,“我家主人请您去阁楼一聚。”
第二十五章以血养珠
阿璃从白无名那回了院子,见两位师叔坐在凉亭那,一点也不急着找自己。她略觉奇怪,走上前去要问好,便见孟平生偏头瞥了自己一眼,满脸说着“莫挨老子”。
哦,那她——偏要过去。
“师叔们好。”
孟平生冷哼,“怎么,逃不出去就回来了?”
阿璃说道,“冤枉,我哪里想逃。”
孟平生又哼哼,“不想逃你跑去前门做什么,不想逃你跑去墙角做什么?不想逃你又去扒拉后门做什么?”
阿璃一顿,叫了起来,“师叔你在我身上下了追踪咒。”
追踪咒可知被追踪者的全部行踪,以她的修为还解不开师叔所下的咒术,那她还怎么逃?
孟平生继续哼声。
“师叔你真的变坏了。”阿璃无法,只好暂且把这件事放下,她坐下来说道,“现在息壤取不出来,师叔们打算怎么办?”
吴不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或许有效。”
“什么办法?”孟平生忙说道,“师弟你知道还有别的法子为什么不说?”
吴不守为难说道,“因为我觉得师兄你定会一口答应的。”
孟平生立即说道,“我答应了。”
阿璃:“……”这种莫名的不妙感。
孟平生催促道,“你说说。”
吴不守看了阿璃一眼,说道,“以血养珠。”
孟平生明白了。
阿璃见他展颜,顿觉不妙,“吴师叔你不要坑我,什么以血养珠?”
吴不守说道,“传闻曾有一人嗜好赤红珠子,可世间的红珠都不如他愿,后来他习得一种禁术,以血养珠。”
阿璃问,“怎么养?”
“他将那洁白无瑕的珠子置入体内,日久天长,珠子汲取了人的血液,渐渐被染红,那人也因此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红色珠子。”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久之后,那人发现自己流出来的血,也成了水珠子,而且还是一颗颗洁白无瑕的珠子,并非血珠。”
阿璃拧眉一想,突然明白了。
珠子入体,那人用血滋养出了血珠,可是珠子也侵占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血变成了珠子。
吴师叔想借此告诉她,息壤寄生在了她的体内,所以血自然也有同等效用。
她得到了息壤,息壤也得到了她。
阿璃不由捂住自己的手腕,生怕他们割腕取血,“息壤虽然在我体内五年,可我的血可没有息壤的效用。”
吴不守说道,“可以试试。”
“试个屁!”
吴不守劝道,“阿璃,如果你不愿舍弃一滴血,那你三师叔真要劈了你了。”
阿璃:“……”
她还没忘记在七婆婆的身体里被易向古取血的事。
亲眼看着自己的血像水一样淌,那种痛苦可非常人能忍。
“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血,流出来的是泥吗?是血!”
孟平生已经去找刀子,“我试试。”
“……”试你大爷。阿璃暗骂一声,什么以血养珠,简直妖言惑众。
转眼孟平生还真摸出一把锋利匕首出来,看得阿璃两眼发黑。
“真人?真人?”
门外有人疾呼,连院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
孟平生立刻收好匕首,问道,“什么事?”
那下人急切说道,“我们少主又病发了,阁主请您过去一趟。”
孟平生说道,“我这就去。”
阿璃轻轻松了一口气。
谁想还没庆幸完,手指忽然一疼,她低头看去,食指指肚已经被利刃划出一道血痕,孟平生捉着她的手硬是挤出了几滴血,收入瓶中,这才松手。
“混蛋师叔。”阿璃含住手指,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不是取一碗,那倒还好,这点伤对受尽锤炼的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她见孟平生和吴不守都过去了,想着也没事可做,便也跟了上去凑热闹。
虽说这二十年里厉不鸣几乎天天都在发病,可是他一发作,府里的下人仍很紧张。
紧张到大气不敢出。
气氛更是压抑。
连一路疾跑的阿璃都感觉出来了。
这沧澜阁的气氛,颇让人不喜。
她突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厉不鸣会特别喜欢盈盈。那盈盈就是阴森画卷中存在的一抹亮色吧,让人看着欢喜,似乎沐浴了炽热的光。
人在房门外,他们已经能听见里面厉不鸣痛苦的挣扎声。
阿璃随师叔们进去,就见厉不鸣被绳索捆在床上,他的四肢被绳子勒得都见了红痕淤血,面目狰狞,原本就白如珍珠的他,脸上青筋几乎要炸裂般。
鹤夫人坐在床边紧紧捉住他的手,可她毫无办法。
“娘……我好苦……好苦……”厉不鸣双目都已充血,瞳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杀了我吧。”
话如刀子,剜了做母亲的心。鹤夫人悄然落泪,哽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厉不鸣痛苦摇头,他又叫道,“盈盈……”
盈盈急忙过来,她走得太急,到了床边脚下踉跄,差点撞上床沿。她干脆跪在床边,“少主我在。”
“你最知我了……杀了我吧……”
盈盈顿时泪目,她颤声说道,“少主不是说等腊月到了,要去那十里园看梅花吗?少主想想,那白梅开满园的模样,天上飘着雪,地上的是梅还是雪?是雪吧,梅花哪有那么好看。”
厉不鸣睁大了眼看着高挂的帷帐,上面仿佛开满了白梅。他看着,看着,许久才开口,“是梅花。”
盈盈又道,“我不曾见过,那少主带我去吧。”
厉不鸣渐渐安静下来,额上青筋渐沉,声音也沉落了,“好……”
他说着,气息陡然弱了下来。
剧痛令他精疲力尽,瞬间就睡着了。
几乎是在这刹那,阿璃明显感觉到整个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清秀的姑娘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对厉天九说道,“已经没事了。”
阿璃觉得她有点眼熟,再细细打量一会,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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