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是吧,就我在你后面坐着,对吧,我就感觉,是吧,再联系你前几天和那谁的接触太密切……”刘老狗组织半天措辞,最后憋着气说,“兄弟,你和沈听眠什么关系啊?”
李牧泽拧着眉,语出惊人:“他是我对象。”
刘老狗:“卧槽!”
刘老狗:“卧槽卧槽卧槽!”
麻辣鸡,刘老狗脸色煞白:“你真喜欢男人啊?”
他后面紧接着就说:“那我,那你……”
“滚!”李牧泽差点隔着车子踹翻他,“我他妈要对你有过歪心思,我今天就死这儿!”
“……倒也不至于这么毒。”刘老狗颤抖地看向他,弱弱地说,“那你们俩最近是,吵架了啊?”
“我俩怎么样关你屁事!”
“噢……是没我屁事。”
“……”
“……”
“操!”李牧泽心情超级不爽,他索性从车子上跳下来,走到路边把车子一摔,蹲下来使劲挠头发。
刘老狗认命地陪着他,慢慢从惊悚过渡到了自然。
不就是好基友真的“基”了嘛!没事,他挺得住。
他咳嗽两声,蹲下来跟他说:“那你俩最近闹矛盾了?”
“矛盾,”李牧泽哼了声,笑得有气无力的,他问刘老狗,“矛盾要是看得见摸得着,不管怎么样我都能去哄他。现在这根本不叫矛盾,我他妈都不明白他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是个啥!”
“啊?这样啊,”刘老狗点点头,其实完全不懂,但是还在给他兄弟支招,“也好办,这虽然我不懂你们……是吧!但是搞对象不都一个样儿,你就别和他扯,直接摁那儿亲一通,完事儿!”
病急乱投医,李牧泽还真听上道了,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行动力更重要?”
“是啊,我跟你说,女生也这样,老瞎想,你别被她绕进去,知道不,越绕越晕,你这脑子可不够用,直接推到亲,亲的他啥都想不起来了,就知道和你……”
“滚,”李牧泽脑子里有画面了,脸一下子红了,他和刘老狗好像俩狼狗似的蹲在街边,密谋着大半夜去哪家偷鸡吃,“这……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我这可是男生,你那边都是妹子。”
“男女都一样,我去,”刘老狗来劲儿了,跟他用力扯,“你告诉我有啥不一样,谈个恋爱谁不希望腻腻歪歪的,那要是不腻歪就是不喜欢你。”
“我还真……”李牧泽抱着腿,眯起眼睛,“我还真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喜欢我。”
“哈?不是搞对象呢吗。”
“他就是……”李牧泽万分纠结地形容,“他吧,给我那感觉,就好像有的时候很热情,有的时候又很冷漠,其实真要算起来,大多时候都不黏我,而且他有的时候特别丧你知道吗?”
刘老狗醒悟了一下,说:“嗐,就你说的这些我可感受不出来,你去问问别人,沈听眠给他们的感觉绝对不是这样。”
他好像传销头目似的开始蛊惑李牧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你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好多事儿只给你一个人说。”
“是吗?”李牧泽傻呵呵地听着,眼神逐渐明朗起来,“我也感觉,诶,你知道吧,我其实,怎么说……”
“我老感觉他也喜欢我,并且已经喜欢很久了,比我喜欢他的时间还要久。”
“噗,”刘老狗笑他傻样,“兄弟,这是人生六大错觉,谁都这么以为。”
沈听眠内心的世界正在天崩地裂,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不坚定的状态直到这一夜才被彻底定型,而导火线只是一句话而已。
傍晚写作业的时候,他忽然很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属于对任何食物索然无味的状态,但很偶尔,他会克制不住去暴饮暴食。于是他去厨房翻东西吃,冰箱里还有李牧泽上次送他的芝麻饼,他没有吃,拿袋子密封好放在冰箱里,跟妈妈说在做生物实验,不能碰这个饼,如今已经放置在那里很久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饼已经坏掉了,而他并不会去吃。
除此之外,冰箱里只有几个面包了,于是他拿出来全都吃了。
郑文英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沈听眠嘴里塞满了面包,他不像是人类在吃饭,更像是动物在进食。
郑文英没有发觉这点,她脸上写满了疲惫,微微瞪大眼睛,看上去生气又无力,对着沈听眠抱怨:“你怎么回事?”
她走过来,打开冰箱,质问他:“全吃了?”
沈听眠勉强吞了下去,小声说:“我饿了。”
“这是我明天早上要吃的,你全吃了?”郑文英有些生气地说,她把冰箱门甩上了,失望地碎碎说道,“真是,你真是从来只想着你自己!”
沈听眠的喉咙很痛,他生生咽下去那些面包,并不好吃,但他的身体很空。
他知道这句话只是母亲随口而来的一句话。
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他不敢反抗,他一直畏手畏脚活在这个家里,生怕有一天会被母亲轰出去。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害怕和妈妈说话,怕和她交流,不敢说任何真话。
可此时,他不受控制。
“我怎么只想着自己了?”他在抖着,一字一句问她,“我什么时候只想着我自己?”
郑文英走到半路,听到他这么说又折了回来,沈听眠下意识后退两步,母亲在他这里永远有压迫感。
“我就说了一句话!”郑文英在喊,她声音很尖,“就一句话你就要吵,又开始了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
沈听眠什么也不想说了,他知道自己会和母亲吵起来,就像过去一样,他们好像不是母子了,更像是仇人,互相举着利器要刺死彼此。
他想走了,母亲不肯放过他,快步走到他面前,让他看自己,宣泄着自己的压力:“我早上天不亮就要走,我去哪儿买吃的?你每天可以吃热乎的早饭,我只能吃干面包!说你两句就喊起来了,你都没有为妈妈想过!”
沈听眠往后退了几步,哑着嗓子小声说:“我知道你很累。”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不争气!不好好学习,一直退步,还每天和我吵架,”郑文英很失望地跟他说,“你从来都不知道体恤妈妈,你只知道想着你自己。”
沈听眠突然后悔了。
他不想再做什么懂事的小孩,他要死在家里,要死得很惨,要她疯癫,要她心疼,要她后悔,要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他凄惨的死状,要她每个午夜梦回都想起他,要她穷尽一生去追悔去惋惜。
他把所有的药都扔了,撕碎自己的课本和卷子,在自己的屋子里开始死亡前的狂欢。
他拿起刀,想要刺穿自己的心脏,他清楚自己找不到位置,但没关系,只要流的血够多,他就可以死。
李牧泽在这时候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的五官狰狞,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不停作响的手机。
最后一次了,他接起来,听到李牧泽在对面说:“你打开窗户。”
沈听眠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小人影。
蹦蹦跳跳,那是李牧泽,沈听眠一眼就认得出来。
李牧泽手里拿着仙女棒,在对他晃。
沈听眠莫名产生一种冲动,从这里跳下去,到他身边。
他习惯性发出正常而又冷漠的声音:“做什么。”
李牧泽像是注意不到他的冷硬,对着他高举手臂,亮晶晶。
“你现在肯定又是臭着一张脸呢吧,”李牧泽习以为常,好像已经对这种伤害免疫了,可声音又有些委屈,“笑一笑多可爱呀。”
沈听眠没有动:“挂了。”
“别嘛,”李牧泽的胳膊耷拉下来,看上去很扫兴,他对着电话软声软气地说,“明天你会和我说话吗?你今天都没怎么理我。”
“……”
“要不周末咱们去游乐场吧,新开的那个游乐场。”
“去做什么。”
“当然去玩呀,我去买票,怎么样?”
沈听眠听到自己空荡荡的灵魂在歌唱,他在歌声里惶然地说:“花钱找罪受。”
“噢,”李牧泽的鼻音软软的,很快,他又说,“那就不去呗。”
沈听眠没有说话,而李牧泽在继续说:“你是不是老是心情不好啊?”
“你以后心情不好,不要总是想着让自己心情好起来,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嘛。”李牧泽对着手机说,“你就想着,那就不要快乐。”
“成绩嘛,也不用太在意,你得知道有些事儿不是咱们努力就可以的,我是说……你可以不用那么努力。”
“我永远陪着你,好吗?”
说完,李牧泽对着手机亲了一口:“吧唧。”
吻传入了耳朵里,抚摸着他肮脏的灵魂,沈听眠软软地坐到地上,干涩地回答他:“嗯。”
他在这时很怀念李牧泽给他的吻,那些吻落在他的心里,每次都是劫后余生。
他还是不会和李牧泽去游乐场,但他忽然很想活到周末。
第22章22-6
沈听眠知道自己在李牧泽面前会是什么模样。
喜怒无常、冷漠、捉摸不透。
他很清楚李牧泽的疑惑,知晓他的辛苦,只是对此,他无能为力。
他尽量克制着不对李牧泽发脾气,于是冷漠取而代之,成为他最好的保护色。
他那段时间想起来过去加了个病友群,但是后来他退出了,那是个负能量聚集地,或许某天会演变为自杀交流群。他添加了一个病友,那个病友是个女孩子,有个男朋友,她每天都会更新动态。男朋友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直到有一天,那个女孩说:
“我知道他要走了,他坐在我面前,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委婉地表达离开的意思。他其实不用那么愧疚,因为他也是要活命的,我早就知道他想要离开我了。”
“我无法回应他对我的关心和爱意,他的健康在我眼里甚至是一种罪过,我在摧毁他,他早已不堪重负,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我。”
“这个病最可怕的不是不被人理解,而是它唆使你把爱你的人全部推开。”
李牧泽在无条件包容沈听眠的坏脾气。
他那时候没有意识到沈听眠生病了,但还是纵容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李牧泽永远不会生气,只是很偶尔表露出有点伤心的意思。
沈听眠心都要碎了,他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灵魂抽离出来看着自己在对李牧泽无理取闹。
他心烦意乱,控制不住自己,时常想要发脾气,以前只有自己,并没有人无时无刻这样注意着他,他还可以把影响降到最低,只是今非昔比——
“不要总在我面前晃,”他那次忍无可忍,对李牧泽说了重话,“你有时候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别生气嘛,我看你心情不好。”
李牧泽软声软气地说着,跟他提议:“中午咱们去吃点好吃的。”
沈听眠在那时真的觉得他恶心,觉得他烦到死了,他对他厌恶地吼:“滚!”
李牧泽愣愣地看着他,和他拉开了些距离,垂着手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这种无意义的循环又开始了,沈听眠知道自己在磨损他们本就不坚固的感情。
自己对李牧泽的爱,更像是笼子眷念鸟儿。
他是不健康的人,迷恋着李牧泽康健的灵魂,明知他是自由的,却想禁锢他,拉着他消沉。
李牧泽好像永远记不住他的坏,老是忘掉那些不愉快,甚至不需要他的道歉。
他总是给他带东西吃,今天拿点糖,明天端着切好的水果,到了大课间就变魔术似的给他掏出来,眨巴着眼睛对他笑着说:“同桌,噔噔蹬蹬——”
他每次喊同桌,都分外骄傲。
沈听眠多次味如嚼蜡,却鲜少拒绝他,最近他觉得肚子的肉又变多了,坐着的时候堆积到了一起,让他感觉自己十分臃肿。男生并没有女生那样在意身材,但他对自己的厌恶从来只增不减。
“让我们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李牧泽言语夸张,他打开米白色的饭盒盖子,捂着脸对沈听眠嘟嘴,“哇,是炒酸奶!”
刘老狗:“……”
没眼看,没眼看。他掩着面假装睡觉,虽然他酷爱蹭零食,但这场面实在是掺和不进去。
孟园园:“……体委,你真的好少女。”
孙星鹏趴在那里做题,闻言抬头看了眼他的同桌们,叹了口气继续写作业了。
“去去去,”李牧泽摆摆手,把饭盒摆到沈听眠面前,拿出叉子给他,“你尝尝哈,我妈做的炒酸奶贼好吃。”
“行。”沈听眠知道他吃了他会高兴,微微皱了下眉,把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就怕自己在吃的过程中吐出来,那样很不好。
张甜步伐匆匆:“李牧泽,老班叫你过去。”
李牧泽“哦”了声,手在裤子上抹了把,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因为他们桌子下面都是纸盒子,里面放满了书。沈听眠见他校服有些皱,便习惯性伸手给他撑平了。
刘老狗本来睡了会儿打算起来,一抬眼就看见这一幕,叹为观止地再次趴下了。
孟园园却主动和他搭话:“老班老找体委。”
“昂,”刘老狗闷闷地说,“他上次成绩下滑那么厉害,最近每科的小测试成绩又差,不找他找谁。”
孟园园:“对哦,我也觉得他是不怎么学了……”
沈听眠漠然地听着他们讲话,目光被拉扯和推攘着,挤在一个小框框里,那里模糊一片,没有边际。
他并不知道李牧泽的家庭是没有压力的,李妈妈关于成绩只过问了他一句:“最近是心情不好,还是忙着谈恋爱了呀?”
“当然是搞对象,”李牧泽呼啦啦翻着书,不甚在意,“你以前说了不管我学习的。”
“是啊,”李妈妈提醒他,“但是你要和他一起变得更好,而不是给他树立坏的榜样哦。”
“那我当然知道!”李牧泽仰起头说,“我……我就是,需要点时间缓缓,你相信我的吧,妈妈。”
“我当然相信我儿子。”李妈妈对他笑,凑过去说,“就是最近某个人看上去老是不开心啊,我猜猜,眠眠欺负你了?”
“没有!”李牧泽当场否认,极其护短,“没有,他很好的,你不许说他坏话。”
“好,我知道了。”李妈妈无奈地笑,“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中午和李牧泽吃饭的时候,沈听眠对他说:“你最近学习很不上心。”
“啊?”李牧泽在搅拌他的炸酱面,他还额外点了一盘虾,刚挽着袖子剥了几个放在沈听眠的碗里,“我……还行吧。”
沈听眠淡淡地陈述:“我在你身边你就不学了。”
gu903();“没有吧,学着呢。”李牧泽吮了吮手指,“啵”了声,无奈地说,“你怎么这么在乎成绩啊,我妈都没说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