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略一点头,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被衣柜里面溢出的烟雾吸引了。
这个衣柜的样式和他们房间里的不一样,门是百叶门,烟雾从细小的缝隙里漂出来,有种奇异的规律感。
盯着飘忽的烟雾看了一会儿,季思危开口道:“我去看一下衣柜里藏着什么东西。”
宴月跟在他身后,低声说:“在里面烧香,纸扎闫不怕着火吗?”
“你站远些。”季思危偏头看宴月,那双眼睛里没有情绪,像秋日晴空一样明净。
宴月下意识听从他的话,向后退了几步,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衣柜。
缥缈的烟雾正巧与门口洒进来的淡淡日光重叠在一起,仿佛在季思危身上镀了一层与世间隔绝的膜。
他抬手打开衣柜,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平静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
衣柜被改装过,当中只有一个隔板,上面端放着一个黑色灵牌,上方用正楷写着“先室杨氏闺名xx之灵位”,灵牌前放着一个香炉,插着三炷香。
灵牌左边放着一个简单的实木相框,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眉清目秀,浅笑嫣然。
但是看久了总让人觉得不祥。
灵牌右边的东西更奇怪——一张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光碟,盒子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宴月探头看了一眼冥照,裸露的脖颈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什么要在衣柜里供奉灵牌,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灵牌上的称谓,纸扎闫供奉的是他的亡妻。”季思危若有所思地拿水果刀挑起右边的光碟盒:“照片中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光碟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村长说过,纸扎闫的妻子嫁给他没两年就生重病死了。”宴月心里越发不安,像是忽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我总觉得这个房间阴森森的不像人住的地方,我们赶紧出去吧。”
季思危挑着光碟盒出衣柜的时候,余光看到照片里的女人挑起了唇角,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一声轻轻的笑声。
季思危果断地把光碟盒扔给宴月,冷声道:“快跑!”
一只惨白的手从照片里伸出,细长的手指曲起,黑色的指甲越来越长,速度飞快地掐向季思危的手腕。
“嘭!”
季思危二话不说,眼疾手快地关上衣柜门,那只惨白鬼手被狠狠拍了回去。
宴月只觉得身体的温度在迅速下降,紧张得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顾不上那么多,攥着冰冷的光碟盒向外跑。
衣柜砰砰作响,好像里面关着一只狂暴的巨兽,正在疯狂地撞击。
一双怨毒的透过百叶门的缝隙,冰冷地盯视着季思危。
红色血雾从掌心涌出,封住整个衣柜,暂时稳住了“暴怒”的衣柜,季思危抓紧时间跑出房间,关住房门。
“虎牙,你还好吗?”宴月小心翼翼地从拐角处探出脑袋,眼神惊慌。
“砰砰!”
门板重重一震,宴月的身体也随之一哆嗦。
两人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那扇不时发出巨响的门。
几分钟后,房间里面终于安静下来。
宴月松开了咬得发酸的牙关,几不可闻地问了句:“安全了?”
季思危收起刀:“暂时安全了。”
两人走到客厅时,白轶和新手妹子刚刚从门外走进来,两人皆面有菜色。
“我们刚刚去搜了厨房,总算知道那两个小孩拖着的斧头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了。”白轶轻轻拍了拍脸:“厨房的地面上有两只被砍得稀烂的鸡,血流了一地,这两个小孩也太残暴了,简直非人类!”
新手妹子咬了咬下唇,瞳孔轻颤:“而且厨房里站着两个纸人,嘴唇和手上全是血,好像……好像舔过地面的血一样。”
“那两个小孩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宴月平复情绪,晃了晃手里的光碟盒:“我们在纸扎闫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房子里应该有可以播放的设备,你们去喊其他人过来一起看看。”
客厅的电视柜里就有一台老式的DVD播放机,宴月打开电源,把光碟放进去,按下播放。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像锋利的针一样刺向耳膜,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一片杂色噪点,密密麻麻地闪烁着。
白轶受不了这种噪音,捂住耳朵问道:“是机器坏了还是光碟坏了?不行就别播了吧。”
“嘘……”季思危竖起食指:“仔细听,噪音里好像有唢呐的声音。”
白轶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淡淡的眉毛皱了起来。
噪音里的唢呐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占据了主体,除了唢呐,依稀还可以听到鼓声,这是一首喜庆乐曲。
在这个气氛之下,喜庆乐曲反而起到了反作用,阴凉的屋子变得越发瘆人。
屏幕上的画面还是看不清楚,乐曲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是录视频的人换了场地一样。
他们听到电视里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生前,我没来得及办婚礼,没有告知已故父母,没有把她的名字写进族谱。
“我怕阎王爷不承认她是我的妻子,现在只能扎个纸人补办冥婚,委屈了她,这都怪我……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吉利的事情,只有村长你肯帮我做证婚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纸扎闫的地方,村长你尽管说话!”
是纸扎闫的声音,他像是喝了酒,口齿不清,音色比现在要年轻一些,也热情一些。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地回复他:“这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她会失足摔下楼梯……”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没了,也没给你留下一两个孩子,可惜,太可惜了。”
纸扎闫没有说话,发出一种痛苦的呜咽声。
“村长骗了我们。”季思危微微一眯眼,声音冷得直冒凉气:“纸扎闫的妻子不是病亡,而是摔下楼梯死的,而且他的妻子根本没有留下子嗣。”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楼梯频频出事了。
“也就是说……”宴月浑身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那两个小孩可能真的不是人。”
白轶呓语似的说:“这个屋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令人害怕的秘密?”
“啊”雀斑妹子突然惊叫一声,声音颤抖着说:“电视里面闪过了一张脸!”
神经紧绷的众人被这一嗓子嚎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周杞说:“我一直看着屏幕,没有发现有怪脸啊,你看错了吧?”
雀斑女生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电视机又发出一阵噪音,里面的交谈声和唢呐声变得扭曲。
满是噪点的屏幕一闪,画面竟变得清晰可见。
视频里是一个宽阔的客厅,到处挂着喜庆的红布客厅中央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桌子。
椅子上坐着两个面容慈祥的纸人,一男一女,模样和白轶房间里的那对纸夫妻一模一样。
桌子上摆的不是水果点心,而是香烛,火光摇曳,阴气森森。
在这对纸夫妻旁边,站着一个矮小的纸女人,手上拿着一把纸扇,发髻上插着两朵夸张的大红花,正是新手妹子房间里的纸媒婆。
纸伴娘就站在她的对面。
画面一转,电视里的噪音消失,转而响起一阵悲凉的唢呐声。
村长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入大厅。
灯笼正中写着“引魂”二字,左边写着一行日期,右边写着纸扎闫妻子的姓名。
一身新郎官打扮,双眼通红的纸扎闫扶着一个身穿喜服、盖着红盖头的纸人,脚步缓慢地跟在村长身后。
视频里的纸扎闫头发乌黑,脸色红润,比现在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
第169章是谁?
村长走到大厅中央后,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纸扎闫。
视频里的杂音消失,只剩下微弱的唢呐声。
白纸灯笼透出朦胧的火光,村长半阖着眼,浑浊的目光从稀疏的睫毛下面射出,他持着灯笼拜了几拜,低声念叨了几句话,大致内容是告知天地神明,现有一对相隔阴阳的有情人要结为伴侣,望应允。
村长拜完,把引魂灯笼高挂在一旁,拖着沙哑低沉的嗓音唱了一句:“成亲仪式现在开始……两位新人入场……”
镜头转向纸扎闫和纸新娘,他托着纸新娘走到纸夫妻面前。
“一拜天地……”
村长叫魂似的画外音响起。
纸扎闫托着脚不沾地的纸新娘转身,面向大门。
纸新娘的关节处应该做了可转动的小机关,纸扎闫轻轻一压纸新娘的小腿,“她”就跪了下去。
纸扎闫撩起衣摆,跪在纸新娘旁边。
“一叩首,感谢天赐良缘……”
纸扎闫轻轻按着纸新娘的后脑勺,艰难地磕了一个头——纸新娘差点被他按趴在地上。
忽然有一阵风从屋外吹进来,香案上烛火晃动,纸新娘的红盖头被风拂动,露出一节惨白的脖颈。
“二叩首,感谢地造一双……”
“三叩首,感谢月老牵线……”
磕完三个响头,纸扎闫把纸新娘搬起来换了个方向,自己也转身面向那对纸夫妻。
现实的大厅里,任务者们或站或坐地围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晰度不高的电视屏幕,眼中情绪复杂。
宴月轻声说:“每次都是纸扎闫按着纸新娘磕头,这个时候的纸新娘好像只是个普通纸人。”
白轶捏了捏发凉的指尖:“我看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普通,我想想他们就是在这个大厅里举办的婚礼,就觉得瘆得慌。”
“二拜高堂……”视频里,村长又唱了一声:“一叩首,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纸扎闫磕头之后,又有一股风吹进来,客厅里高挂着的红布被吹得猎猎作响,烛火不仅没有被大风吹熄,反而越来越旺盛。
白轶眼皮一跳,因为过于紧张,尾音差点破音:“你们看到了吗?椅子上的那对纸夫妻的手指动了动!”
周杞说:“风那么大,纸人那么轻,肯定会动。”
“不是那种动。”白轶抬起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摆动:“是这种,自己控制的动,别忘了他们不是普通纸人,他们昨晚还来敲我们的门。”
周杞拧起眉头:“难道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还魂的?”
视频中,村长已经唱到了“夫妻对拜”。
纸扎闫郑重其事地磕完头,调整纸新娘的姿势,扶她站了起来。
风声很大,所有人的衣角都被风掀了起来,纸扎闫望向屋外:“怎么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风,好像有点冷。”
村长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纸人,眼神变暗,拿起香案上绑着大红花的喜杆递给纸扎闫:“恐怕有变数,我们快些结束,你掀红盖头,代替新娘子给父母敬两杯茶,这礼数就周全了。”
屋外刮来一缕阴风,白轶摸了摸冰凉的脸颊:“我也觉得冷。”
宴月看了他一眼:“别说话……”
视频里,挂在村长身后的白纸灯笼里的烛火悄无声息变成了绿色。
纸扎闫满脸温柔地挑起红盖头,露出纸新娘涂着红胭脂,毫无生气的脸。
“呵……”
大厅里响起一声不轻不重轻笑,余音久久不散。
喜杆上的大红花褪成白色。
纸新娘像机器人一样迟缓地抬起头,红唇弯起,深情款款地看着纸扎闫。
纸扎闫颤抖着手轻抚纸新娘的脸颊,瞳孔放大,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声音却无比惊喜:“你回来了吗?”
纸新娘没有说话,慢慢抬起手,覆在纸扎闫的手背上。
村长大骇,接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这是真的把魂引回来了?!”
纸扎闫紧紧拥抱着纸新娘,根本没有理会村长。
村长见纸扎闫已经放弃和他沟通了,咬了咬牙关:“纸扎闫,你的竹子到底是在哪里砍的?”
纸扎闫抬起头来,鬓发刹那间斑白一片,面容像揉皱的面团,越发苍老:“坟边。”
村长重重咳嗽起来,嘶哑着声音说:“拿坟边的竹子做纸人,你疯了?!”
纸扎闫松开纸新娘,看着村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没疯,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村长被这突发的情况搞得焦头烂额:“若是知道你这么糊涂,我是万万不可能为你证婚的。”
纸扎闫挡在纸新娘面前:“村长,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村长沉下脸,厉声说:“杨氏,纸扎闫是为了给你一个名分,才办了冥婚。你现在心愿已经了却,应该从哪来就回哪去。”
纸新娘探出脑袋,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纸扎闫说:“村长,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否则,下一次的大祭祀,我不会再为村子做纸扎。”
村长抬手想打他,又硬生生顿在半空中:“作孽啊,你这样会折阳寿的,你去镜子前看看你的脸!”
纸扎闫摇头:“这些不重要。”
阴风一阵比一阵强烈,屋子里的红布全部变成白色,原本喜庆的礼堂一下子变成了丧礼现场。
村长满脸倦容,无言地闭上双眼,大约是妥协了。
视频里面,坐在椅子上的纸夫妻站了起来,飘在村长身后,房子里响起几种音色不同的笑声。
镜头一转,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出现,纸新娘歪着脑袋,脸一点一点地放大,她歪着脑袋,轻轻地笑了起来。
画面一暗,电视屏幕上再次出现五颜六色的噪点。
但阴测测的笑声却没有消失。
宴月感觉在纸扎闫房间里被吓出的冷汗已经结冰了,她现在连说话都像是有把冰碴子梗在喉头:“这也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纸扎闫居然把这些录下来了,太变态了。”白轶实在忍受不了了,上去按关机。
按了好几下,DVD播放机和电视机都没有反应,白轶说:“这是坏了吗?”
白轶心里着急,直接拔了电源。
电视屏幕总算关闭了,那阵听着心里发颤的笑声也消失了。
“看完这个视频,我们起码知道这个副本的主线是什么了,至少比一头雾水好一点。”宴月话音一顿:“你们有没有在视频里发现什么线索?”
白轶摊手:“我光顾着害怕了。”
新手妹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到后面,捂眼睛了。”
周杞说:“我只顾着看纸扎闫的爱恨情仇了。”
gu903();宴月瞪他:“还爱恨情仇,你把恐怖片当言情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