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悦伸出手,刚刚握住手机,一缕红色血雾无声无息地从季思危的指尖冒出,贴着手机背面窜向罗悦的指尖。
血雾还没有碰到她的手指,她就反应过度地缩回手。
她收回手之后,才发现自己中计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季思危的血雾。
“你果然不是罗悦。”季思危的手掌腾起一团血雾。
他之所以没有百分百信任罗悦,是因为还存在一种可能性——确实有罗悦这个人,她也确实看了那张帖子,来了电影院,但是她被风霖控制了,风霖读取了她的记忆,所以背个身份证号码,背个时事新闻,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小鬼,你有必要那么谨慎吗?”
“罗悦”抄起双手,看起来单纯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容,眼神也不再像受惊的小羊:“我自认为伪装得毫无破绽,我读取了她的记忆,连你问的刁钻问题都能应答如流,我以为你已经相信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让你开始怀疑我?”
“第一,你对那件新闻的观点过于犀利,和罗悦内敛的性格不符。第二,在我说出熙儿还处于危险的时候,你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第三……”季思危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太迫切地想我走出这个放映厅了吗,风霖。”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漏了那么多马脚。”
“罗悦”,也就是风霖,他看着季思危手掌上的血雾,斜挑起一侧唇角:“你是个聪明人,还拥有异能,我没有把握绝对赢你,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赢你不可。我让你离开这里,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怎么样?”
季思危没有半点欣喜,他直视风霖的眼睛:“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放映厅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风霖放下双手:“你问。”
灵敏深邃的眼眸中有暗涌流动,季思危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问:“在羊城灵异论坛发求助帖的楼主,还活着吗?”
话音刚落,风霖就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当然死了,那种废物留着他的命有什么用,利用完就该……”
风霖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季思危压下心头怒火,语气平静地问他:“帖子下面说来过江边电影院的人呢,也死了吗?”
“有一两个还活着吧,不过也快死了。”风霖撩起眼皮,挑衅地说:“噢……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愤怒?”
季思危抿了抿唇,克制地问:“最后一个问题,罗悦和熙儿在哪里?”
“你还想带着她们走?我只说过放你走,其他人我没打算放过……”风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幽绿,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包括你的朋友。”
季思危笑了:“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就不担心我朋友那边出现状况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风霖仰起头,张开双手,表情近乎疯狂:“他们正在我精心打造的梦境里享受呢。”
“你称那是梦境?”季思危说:“疯子。”
这个字眼似乎刺激到了风霖,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缓慢地放下双手:“看来你一点都不识趣呢,那么我只好改变主意了。”
这句话刚说完,“罗悦”的脑袋忽然断掉,滚落在地上,断颈上鲜血淋漓,更恐怖的是,她的身躯也四分五裂,跌落在地,令人无法直视。
鲜血很快就浸湿了地毯,速度很快地延伸到季思危脚下。
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季思危稍微屏住呼吸。
“啪——”
通道里的小射灯也熄灭了。
一切重归黑暗。
就连手掌上一直没有消散的血雾也只剩下极微弱的光芒。
风霖清楚怎样才能勾出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以他善用黑暗。
黑暗会让普通人害怕,甚至崩溃,很多人陷入黑暗以后,会心跳加速,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或者不敢动作,深怕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但是,当季思危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因为镇定,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可以感受到,有些东西滚到他的脚下,正抓住他的裤脚往上爬。
耳边有轻轻的笑声,微弱的呼吸声,和模糊的交谈声。
同时,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伸出,正试图遮住他的双眼!
其他东西都是烟雾弹,只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好让鬼手覆上他的眼睛,这样,风霖就有机会再次篡改他的记忆,让他陷入新的幻境。
不能再让风霖得逞!
季思危直接忽略其他干扰的事物,矮身躲开鬼手,踢开脚下的东西,向前走了两步。
“你盐放多了。”
不知道从哪传来这样一句话。
季思危仔细辨认,觉得声音很熟悉。
血腥味消失,季思危闻到一股香味,好像是虾仁的味道。
还有东西在锅里翻炒的声音,滋滋作响。
“我只放了一点点盐,哪里多了?”有个女声娇嗔道:“放心,一定很好吃,是吧思危,你会吃光的哦?”
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阳光。
这里不是放映厅狭窄昏暗的通道,而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厨房。
面积不大,很干净。
电饭锅里煮着汤,砧板上还有切好的胡萝卜和玉米。
这是季思危很熟悉的厨房,因为小时候他经常过来这里蹭饭。
这是他姑姑家的厨房。
季思蕴穿着格子围裙,正在炒菜,笑着看向他:“思危,你怎么不回答我?”
姑姑站在季思蕴的身边,眼神宠溺:“都说你盐放多了,你偏不信,还不快加点水。”
“加水就不好吃了。”季思蕴说:“妈,你别瞎指导……我都快炒糊了!”
姑姑转头看向季思危,无奈地摇了摇头:“思危,看来你今天的伙食不太好……”
第152章弱小无助又可怜
季思蕴把炒得微焦的虾仁盛到碟子上,抬眼看向季思危:“思危,你怎么了呀,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心情不好啊?”
姑姑从季思蕴手上接过锅,放进洗碗池里清洗,头也不回地说:“思危是觉得无聊了吧,难得周末你姐不加班,就别闷在家里了,吃完饭让你姐带你出去玩吧?”
季思蕴把虾仁端到餐桌上,冲季思危温柔地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两道弧:“可以啊,你想去哪里玩,今天姐姐请客。”
姑姑也笑了起来:“思危你别跟她客气,想要什么让她给你买。”
眼前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全部是幻境。
哪怕再真实,也只是幻境。
季思危心里清楚这一点。
哪怕清楚这一点,他的内心也并非毫无波澜。
因为幻境里面,是他至亲至爱的家人。
这里的真实场景就是放映厅,这一点季思危已经确认过了,被台阶硌到的地方,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他闭上眼睛,以他的站位为中点,回想整个放映厅,乃至整个电影院的布局。
一张完整的地图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向右走几步,抬手摸到一堵墙。
磨砂质感的墙纸摩擦着指腹。
他回忆起这里真实的面貌。
季思危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正按在虚空中,指腹被挤压得微微凹陷。
他没有说话,摸着那堵隐形的墙一直向前走。
“季思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眉毛高高挑起,大声提醒道:“思危,你在做什么,你再继续走就要撞上桌子啦!”
“姑姑”也轻轻皱起眉头,温声询问:“思危,你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季思危淡淡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向前走。
风霖可以操纵的幻境有两种,一种是影响视觉的幻境,另一种是能把人的意识拖进某种空间、类似电影世界的幻境。
视觉幻境有场地局限性,迷惑普通人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引诱人跳楼,或者被车撞。
这种环境对季思危这种记忆力强的理智型选手而言,并不难破解。
就在季思危即将撞上冰箱的那一刻,“季思蕴”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扯住季思危的手臂,仰头看他,语气有些着急:“你今天怎么了,要拿脑门撞冰箱吗?”
按在手臂上的手冰凉,脸却和季思蕴一模一样。
季思危看着那双形状漂亮但毫无灵魂的双眸,平静的目光扫向四周,冷声说:“风霖,你要用这种假象愚弄我多少次。”
“你确定她们是假的吗?”嘶哑的声音响起,一只惨白的手从“季思蕴”背后伸出,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那只手皮肤松弛如老朽,青白的血管高高鼓起,尖长的指甲掐进“季思蕴”白皙纤细的脖子里,鲜红的血液缓慢地流下。
“思危,这是怎么回事……我快呼吸不了了,救我……救我……”
“季思蕴”无助地扑腾着自己的双腿,双眼含泪地看向他。
“这手是什么东西!快点放开我女儿!”
“姑姑”一脸着急,放下手上的东西冲向“季思蕴”,走到半路也被一只鬼手提上半空。
她用力去掰扯那只鬼手,绝望地看着季思危,眼睛里涌出浑浊的眼泪,她张了张嘴:“思危……快跑……”
“我说过可以放你走,是你放弃了机会。”那个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嘲讽道:“你的朋友,无辜的观影观众,你谁也救不了。”
季思危一言不发地抬起手,两束红雾分别从指尖溢出,准确地打碎了那两只鬼手。
“季思蕴”和“姑姑”摔下地面,揉着脖子站了起来,一脸惊慌地跑向季思危。
“思危……”
还未到跟前,她们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两团混沌的鬼影从人皮里挤出来,尖笑着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速度飞快地扑向季思危。
季思危抛出两颗小血球,击碎迎面而来的鬼影。
厨房重归平静。
电饭锅里的汤翻滚起来,水蒸气向上升腾。
风霖没有再出现,仿佛消失了一样。
季思危甩出藏于袖中的黑刀,屈指轻敲刀刃。
漆黑的刀刃泛起一层妖异的血雾,他挥刀划向那堵看不见的墙壁。
刀刃划破壁纸,与裸墙相触,响起尖细的噪音,刀尖所过之处,火花四溅,红色血雾在隐形的墙体上留下一条明显的痕迹,像是把幻境划出了一条口子。
季思危无视挡在面前的桌子,抬腿继续向前走。
他所过之处,挡在面前的障碍物纷纷化作光雾,消失不见,厨房这个幻境变得百孔千疮。
空气中的食物香气彻底消失,季思危又嗅到了专属于放映厅的味道。
只要不去感受,不去畏惧,视觉幻境就伤害不了他。
季思危顺着墙体拐了个弯,顺利找到放映厅的大门。
他摸索到门把手,往回一看。
红色血雾划出的线侵蚀着幻境,半空中缓缓露出一面墙体,被他撞碎的障碍物正在修复,整个场景非常混乱。
他这样只算得上破坏幻境,并非破解幻境。
破解幻境需要解决问题的根源——风霖。
摸着冰冷的门把手,季思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风霖是怎么把他拉进视觉幻境中的呢?
季思危摩挲着门把手,心想:“仔细想想,风霖其实一直徘徊在我的身边,出电影世界之后遇到的假叶嚣,以及假的罗悦都是风霖变幻出来的。难道说,只有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幻境才能影响我吗?”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风霖现在一定还在附近。
而且风霖不知道他已经猜出了这个线索。
只要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或者假装异能消失,就有可能引风霖上钩。
“不妨试试。”季思危心想。
季思危小心地收敛身上的煞气,悄无声息地收回刀刃上的血雾,连带着墙体上的血雾也不见踪迹。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刀刃,又回头看了一眼虚空。
假装现在才发现血雾消失,眼眸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讶异和惊惧。
他松开门把手,摊开手掌,做了个凝聚血雾的手势,但掌心里什么也没有出现。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欲盖弥彰”地把手藏到背后,一把推开门。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眼前的画面不是电影院里的过道,他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其他放映厅的门,而是一片笼罩于暗色之下的建筑废墟。
有乌鸦掠过半空,停留在废弃的手脚架上面,凄厉的鸣叫。
漆黑的建筑里面,不时飘过几个惨白的影子,好像有眼睛在暗中窥视。
向下一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季思危看着深渊,内心毫无波动,但他必须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好让风霖相信此时的他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鬼宰割。
季思危的小脑袋瓜子灵活地转了转,然后他一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伸出腿,踩向虚空……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重重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回一拖。
“上钩了。”季思危心中暗想,十分不走心地惊叫一声。
背脊重重摔在地上,那只冰冷潮湿的手用力桎梏住他的脖子,大脑缺氧的感觉非常明显,季思危喘了两口气,觉得这次的计划也算得上是苦肉计了。
风霖青白色的脸近在眼前,他浑身湿漉漉的,挑衅地冲季思危笑:“原来你的异能只是半桶水,就这点水平的异能也敢跟我叫板?小鬼,光是一把水果刀加上一点聪明才智是杀不了我的。”
季思危适时地露出一点恐惧,嘴唇轻微颤动,非常生动地表演了什么叫弱小无助又可怜:“你说过可以放过我,还算话吗?”
“请你认清现在的形式。”风霖裂开嘴巴,生前也算得上俊秀的脸被死气覆盖,变得可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快,我是不是赢得太轻松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裹着血雾的黑刀直接贯穿了风霖的腹部。
血雾像肆虐的火苗,迅速烧穿了他的身体。
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风霖不可置信地看着被烧得支离破碎的身体,用力收紧掐住季思危脖子的手。
季思危轻而易举地挣脱他的桎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演技这么差你都能上当,你是有多自大。”
“你他妈……是戏精吗……”血雾一点一点地吞噬风霖的身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思危,被血雾映得通红的脸上露出诡异至极的微笑:“还有,你以为……我那么轻易……就会死吗?”
季思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竟觉得背脊有些发冷。
风霖被血雾完全吞没,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混乱的幻境随之消失,再次变回放映厅的通道。
两盏惨白的小射灯勉强照亮了整个通道,可以清晰地看到墙壁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墙纸被划花了。
季思危往放映厅里面走,里面漆黑一片,一盏灯也没有,只有应急通道指示牌亮着幽幽的绿光。
这个放映厅里根本没有放映电影,也根本没有观众。
季思危抛出一团血雾充当照明,沿着阶梯走到最后一排座椅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