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帮不上忙,但还算有一点义气。
八尾猫竖起耳朵,碧绿双眸睁得浑圆,身上的毛发瞬间炸开。
就连遇事不惊的小木偶也变得十分警惕。
这预示着,小木偶认为,季思危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季思危感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一阵阵莫名卷起的阴风和千足虫爬行一样的声音。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摧毁季思危的神经,但季思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强,听久了甚至有些麻木。
又过了一会儿,季思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布偶熊好像有几分钟没有发出声音了。
以他那种话痨的性格,就算氛围再紧张再糟糕也会小声叨叨几句话的。
除非,布偶熊被控制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季思危的背部瞬间有些发麻。
不能直接回头,季思危佯装成什么也没发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小木偶。
小木偶和八尾猫看起来有些烦躁不安,一直盯着季思危的后面,却没有什么举动。
强烈的直觉告诉季思危,有东西在他的背后!
不能再等了。
夹着符纸的两指轻轻一晃,向后抛出符纸,季思危轻喝一声:“百无禁忌!”
符纸遇上阴风,“噌”的一下燃起一团火,炽热的火光冲淡了电梯里冷淡的灯光,同时也照破了这里的幻象。
符火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焦臭的肉味从身后飘来。
“喵!!”
八尾看着季思危的身后,身上的毛完全炸开,连尾巴也竖了起来。
“主人,虫!”
小木偶身上浮现出一股红色血雾,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也露出危险的红光。
不用它们提醒,季思危也看到了。
一条巨大的蜈蚣正盘踞在轮椅的周围,数不清的钩形脚不停地爬动着,盔甲一样的红褐色外壳上布满金色的小尖刺,看得季思危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季思危的身上,他知道,蜈蚣的脑袋此时一定就悬在自己脑袋的上空。
没准正张着毒钩准备撕开他的脑袋。
长而粗的触角垂下来,试探性地蹭着季思危的头发和脸颊。
一滴腥臭的唾液滴落下来,季思危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无关害怕,他只是感到有些恶心。
蜈蚣的毒素在那一对毒钩里,如果朝着蜈蚣的脑袋射一箭,应该不会把毒液打出来,但爆开的组织液很可能会泼自己一身。
季思危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能咬,咬烂了做成傀儡会很丑的。”
走廊里又响起守楼者低沉的声音。
蜈蚣发出一种奇异的声波,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看来这巨型蜈蚣不过是守楼者豢养的一只宠物。
正主还没有现身。
“砰!”
没有预兆,季思危仰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蜈蚣的脑袋开了一枪。
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恶心的组织液泼一身。
蜈蚣的一半脑袋被利箭射穿,变成数百块碎片飘落,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蜈蚣哀鸣一声,电梯轿厢随之狠狠一震,蜈蚣离开季思危的轮椅,千足同行,飞快地蹿出电梯,带起一阵强烈的阴风。
个头虽大,蜈蚣胆小的性格倒是没变,遇到攻击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收起亡灵弩,季思危往外看去,只见巨型蜈蚣并没有逃远,巨大的身体盘踞在太师椅周围。
破碎的暗红色脑袋伏在扶手边上。
季思危这才来得及去看布偶熊的情况。
布偶熊大大的身体摊成一个大字贴在轿厢壁上,乍一看没有什么异常。
季思危仔细一看,才发现布偶熊扭曲的四肢和脖子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穿透,钉在了轿厢壁上,大大的嘴巴也被红线交叉缝住。
黑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季思危,渴望被解救。
季思危安抚地看了布偶熊一眼,再次看向走廊。
他察觉到,守楼者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太师椅上出现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手炉,其上刻着精细的貔貅纹,炉内蕴藏着一团幽绿色的光,几缕青烟从手炉的孔洞钻出,飘向半空。
檀香味越发浓郁。
烟雾缭绕中,太师椅上浮现一个灰色影子。
从影子的轮廓可以出,他戴着一顶帽子,穿着宽大的长袍。
那影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蜈蚣的脑袋。
一股烟雾从掌心冒出,钻进蜈蚣残缺的脑袋里,不一会儿,就修补了它的伤口。
连被打掉的触角也再次长了出来。
眼神一凛,季思危举起亡灵弩,瞄准太师椅上的灰色影子果断射了一箭。
灰色影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轻柔地抚摸着蜈蚣的脑袋,看起来不慌不忙,也没有因为宠物受伤而生气。
就在利箭虚影即将射到灰色影子的身上时,几缕青烟轻巧地裹住利箭虚影,强行改变了它的方向。
“咻——”
利箭虚影射向一旁的玻璃幕墙,整扇玻璃砰然碎裂,碎片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砰砰——”
季思危连射两箭,太师椅上的灰色影子和手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蜈蚣飞快地爬上墙壁,太师椅被亡灵弩的阴气冲击得重重一震,向后移了两米,又稳稳立好。
一股无形的力量挪正了太师椅的方向。
“别着急。”走廊里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守楼者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很有意思,我都舍不得那么快杀掉你了。”
季思危:“……”
怎么感觉这栋楼里住的全是变态?
“窸窸窣窣……”
蜈蚣从墙上爬向那张太师椅,再次盘成几圈。
捧着手炉的灰色影子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影子逐渐显露出了真面目。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鬼少年,穿着一身清朝文官補服,头戴朝冠,双手捧着古朴的貔貅纹香炉,纤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翠绿色翡翠扳指。
苍白的脖子上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红色针线,像是被人用针线再次把斩断的头颅缝了起来,脸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纸,其上用朱砂描了复杂的符文。
看起来不像鬼,反而像一具僵尸。
通过官服前面的绣着的锦鸡,以及朝冠顶饰的小宝石和镂花珊瑚,季思危可以判断,鬼少年在位之时,应该是二品文官。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二品大官,不是天纵奇才,就是家世显赫。
死得那么早,倒是可惜。
从这里可以看出,布偶熊听来的八卦有多不靠谱。
布偶熊说四楼守楼者是小世子,现在看来,明明是个文官。
布偶熊说四楼守楼者和羊城大学发掘出来的古墓有些联系,可是羊城大学发现的是汉墓,守楼者是个清官。
至于布偶熊说四楼守楼者很帅……
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鬼少年,季思危问布偶熊:“你不是说他很帅吗?”
整张脸被符纸遮得严严实实,怎么看出来帅的?
“对啊。”布偶熊点头,开始彩虹屁模式:“你看他整个鬼的气质,多高贵多特别多引人注目。”
又看了一眼鬼少年,季思危道:“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布偶熊奋力点头,开始在彩虹屁里卖惨:“像他这么帅身份那么高贵的鬼,肯定不好意思恃强凌弱,把我这可怜弱小无助的惨死鬼钉在电梯里的,你说对吧?”
季思危只好配合他的表演:“对。”
“嗤……”鬼少年嗤笑一声,长指一勾,扎进布偶熊身体里的红线一点点拔出,带出一根银色长针。
穿着红绳的长针速度很快地划过季思危的身旁,再次回到了鬼少年的手心里。
鬼少年透过脸上的符纸打量着浑身萦绕着红色血雾的小木偶,把玩着那枚锋利的银针,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抛出去。
小木偶眼神不善地瞪着鬼少年,也是一身的不友好。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季思危以为马上要交战了。
这时,鬼少年耳朵忽然一动,透过破损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情绪骤变,浑身冒出一股幽绿的阴气,他冷声道:“今天我不想杀人,时间到了,你走吧。”
季思危有些惊讶,低头看向手表。
距离电梯到达四楼,刚好三十分钟。
鬼少年的实力很强,如果小木偶不出手,季思危没有把握能打赢鬼少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鬼少年最终放弃杀他,季思危也算免了一场苦战。
鬼少年把银色长针扎进脖子里,悠悠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等我离开这里后,我会亲自去找你,把你做成傀儡。”
明明看不到鬼少年的眼睛,季思危却觉得符纸之后,有一双阴郁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不等季思危回应,鬼少年捧着香炉向走廊深处走去。
蜈蚣跟着鬼少年拐了个弯,放慢速度跟在他身旁。
季思危这才看到,鬼少年身后的辫子是银色的。
走廊上的磷火黯淡下去,透过那扇破损的窗,季思危发现,窗外的月亮变成了满月。
鬼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电梯门再度合上。
“太可怕了。这就是七楼原定守楼者的实力吗?”布偶熊蹲在角落里感叹道:“他还没出手攻击,我就觉得受到了碾压,还好他今天不想开杀戒。”
说着说着,布偶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嘤嘤嘤……我的嘴巴刚刚被缝住太疼了!”
之前因为太害怕跑掉的白衣女鬼出现在布偶熊身边,笨拙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布偶熊眼泪汪汪:“前辈!你刚刚居然抛弃我跑掉了呜呜呜……”
白衣女鬼非常自责,结结巴巴地道歉。
季思危释然一笑,看着表盘里又慢了下来的指针,问布偶熊:“五楼是谁?”
第68章暴食狂
“五楼五楼……”
听到季思危的问题,布偶熊双手蹭着电梯慢慢站起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嘴巴,沉声道:“五楼一定比前面所有楼层都可怕。”
布偶熊严肃的口吻让季思危对五楼越发好奇,他侧过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也许是对我威胁最大的楼层。”布偶熊抬起头,凹陷的毛绒大脸完全隐藏在阴影里,喉咙有些发紧,布偶熊沉默半响后,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五楼住着一个暴食狂。”
“对你威胁最大的楼层。”季思危皱起长眉,咀嚼着布偶熊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五楼的暴食狂会吞食鬼魂?”
布偶熊点点头:“不只是吃鬼魂,人类,和动物他也吃。毫不夸张地说,暴食狂只要产生饥饿感,疯起来连自己都吃。”
季思危觉得有些奇怪:“这么说来,暴食狂需要很多食物吧,它为什么会那么老实地待在这里。难道这里有足够的食物?”
“你真的很敏锐。”布偶熊有些惊讶,毛绒绒的大脸因为认真思考变得更加扭曲:“暴食狂并不是自愿待在这里的,世界那么大,它当然想到处去吃一吃。我听说,是有人把它困在了五楼。”
“但恕我直言,像暴食狂这种那么危险的恶鬼,困在这里比让它在外面飘荡更好一些。不然,它所过之处,一定腥风血雨寸草不生啊。”
季思危分析道:“既要困住暴食狂,又要让它成为守楼者,我猜,困住暴食狂的人会定时给它提供食物吧。”
安静地抬起眼,季思危不紧不慢地问:“那么,这些食物从哪里来?”
布偶熊一怔,看向季思危的双腿,忽然说:“虎牙,过慧易夭啊。”
这句突兀的感叹多少有些冒犯,季思危别开眼,淡淡道:“你年纪也不大,别像个老头子一样感叹。”
“好吧。”布偶熊摆了摆小短手,抛出一个看似与之前话题毫无关联的问题:“你知道羊城大学最著名的专业是什么吗?”
羊城大学是羊城教育界的金字塔,季思危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答道:“医学。”
“没错。”布偶熊说:“论医学专业,羊城大学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附属医院都有好几家,在医学这一块,羊城大学从来不吝啬经费。为了支撑医学研究,羊城大学在六十年代就建立了一个尸库。
“据我所知,提供给暴食狂的食物,有一部分来自那里,至于为什么可以从尸库里取尸体,我也不知道。除了尸体,那个人好像也会给暴食狂喂一些孤魂野鬼和动物。
“食物供应得少,暴食症一直处在饥饿的状态,你最好做好心理准……”
“叮——”
一阵刺耳的电梯到达声打断了布偶熊的话。
电梯轻轻一晃,停了下来。
“备。”布偶熊吐出梗在喉咙里的最后一个字。
作为一个话痨,不把一句话说完整是非常难受的!
说完这句话,布偶熊心情畅快地舒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电梯门。
与此同时,电梯门自动向两边敞开。
走廊外传来一阵金属拖动的声音。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里,还混着沉重的脚步声。
“啪!”
电梯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没有月光,没有灯光,眼前一丝光线也无,世界仿佛陷入纯粹的黑暗之中。
不确定电梯门现在是开启还是关闭的状态,季思危下意识放慢了呼吸。
伸手进背包里摸出手电筒,季思危打开开关,质量很好的手电筒却失灵了,一点也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
金属拖动的声音仍旧在持续,有东西朝着电梯过来了,而且速度不慢。
人在黑暗中,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季思危也不例外。
心跳不断加速,季思危克制住自己的想象,握住亡灵弩,准备随时开战。
在神经紧张的时刻,季思危忽然感觉下方有一点点亮光,他以为手电筒发出来的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八尾猫的眼睛在发光。
小木偶也悄悄落在季思危的肩上,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季思危忍俊不禁,那种被黑暗支配的不安感瞬间消失,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又摸了摸八尾的脑袋。
八尾猫难得没有反抗,脑袋温顺地蹭了蹭季思危的掌心。
电梯里发出刺啦的电流声,顶上的灯光突兀地闪了一下。
握住亡灵弩的手一紧,季思危抬头看向头顶,那灯以同样的频率又闪了两下。
“这灯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