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2 / 2)

鉴灵 楚山咕 4837 字 2023-09-06

gu903();“师父...想吃点什么?”孟浪偷摸着搓了搓手,把粘在手上的血悄悄地搓干净,又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把睡梦酣甜的萧同悲挡了个正好。

萧漱华淡淡地看他一眼,桂殿秋豁然出鞘,孟浪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咬得嘴唇发白,却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纸裂,等他偷偷张开眼,地上的面具早已支离破碎。

那面具沾染了太多的血,可贴脸的那边倒还算白净如初,不过此刻都被萧漱华狠狠刺了几剑,只剩四分五裂的结局了。

萧同悲终于睁开眼睛,他向来觉浅,孟浪醒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意识了。

萧漱华的目光跳过孟浪,直直地望向榻上侧躺着的萧同悲,但等萧同悲无畏无惧地迎上去,他又飞快地错开眼神,启唇时,嗓音哑得像是去聚贤楼高歌了整整一夜:“本座要离开几天,你俩好自为之。”

孟浪一怔,下意识道:“我们陪您。”

“本座不需要拖油瓶。”萧漱华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只从怀里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掷给孟浪,“滚吧,今后别来烦本座了。”

孟浪愣了好半天,他不用看都知道,这钱袋里的钱至少足够还上他这几个月替萧漱华鞍前马后洗衣做饭的费用,但他捧着钱袋,傻傻地追问:“那您去哪呀?”

“关你屁事。”

“师父,我们兴许能帮上您什么呢?”

萧漱华即将走出洞口的脚忽然一顿,他转回身来,右手擦去下颔上的一抹血迹,血色晕染开来,更衬得他那张苍白的面容病态十分。而他的笑容更是妖冶,微眯的凤眸中杀意料峭,孟浪硬着头皮迎向他冰冷的眼神,死死咬着的唇上血色全无。

“孟浪,本座问你,简都到华都,有多远?”

孟浪一愣,有一答一:“两州毗邻,都城相距不过百里。”

“本座会从这里杀去简都,”萧漱华微微笑着,艳丽的眉眼竟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们两个有敢杀人的吗?”

他话音未落,萧同悲已经低眉顺目地下了床,乖乖地站在孟浪身后,温顺得像只无害的小奶狗,而孟浪等他说完,愣了许久也没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追问:“啊?”

萧同悲一把揪住孟浪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质问:“怎么证明?杀你吗?”

萧漱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扫他一眼,像是从他俩身上找着什么东西,但最终只是合上眼眸,淡淡地说:“正午之前,你们也离开这里。”

“师父...”

“管好你师弟。”萧漱华冷冷地,转身便走,大步流星,丝毫不见留恋,走出老远,才又撂下一句,“小呆子。”

孟浪原本还想效仿先前,死乞白赖地跟着萧漱华,不料萧漱华这次是铁了心地要丢开他们,仿如一阵轻风过林,婆娑的细响中,便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萧同悲一步不落地缀在孟浪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孟浪紧握成拳的手,手心应该是被指甲掐破了皮肉,已经从指缝里渗出丝丝点点的血迹,萧同悲伸出手,乖乖地环握住他的右手,孟浪这才回过神来,留意到萧同悲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神,心底不自觉地一疼,方屈膝蹲下,怜爱地在萧同悲额头上落下一枚吻。

萧同悲想了会儿,也贴过脸去,亲了亲孟浪的鼻尖。

孟浪眼圈发红,萧同悲感觉他呼出的热气比以往烫了几百倍,向来温柔的眼睛里也满是令人无措的绝望。

“元元?”

孟浪甩甩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同悲有想去的地方吗?”

萧同悲侧着头看他,道:“他不要我们了?”

孟浪笑容一滞,轻轻地抽了口气:“师父另有苦衷,你不要多想。”

“元元,我们是一家人吗?”

“是。”

“我们?”

孟浪捧着他的脸,埋首在他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小孩子的奶香,坚定道:“你、我,和师父,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他说我们是拖油瓶。”

萧同悲毕竟年岁小,即使跟着萧漱华学了几个月的轻身功法,也不过堪堪能追上孟浪的步子,比起他想象中的凛凛威风差了不知凡几,但他的确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就能和孟浪的脚程不相上下,孟浪也不吝啬,坚持力排纷乱的杂念,留出心思来关注师弟。

两人听从萧漱华临走时的话,简单收拾了行李,匆匆忙忙地下了山。临行前,孟浪看着萧漱华留下的据说要和孟无悲一起喝的那一坛秋露白,忽然感到更加疼痛的不知来由的悲怆——其实也是知道来由的,无非是在暗暗地怨恨这天道无常。

萧同悲虚虚地握住他的手,孟浪扯着嘴唇冲他一笑,两人便一大一小地并行着走下山去。

孟浪原本以为那股血腥味儿是萧漱华带上山的,随着萧漱华离开,腥味儿也的确散去许多。但他和萧同悲踩着山石下山时,忽然听见山脚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鼎沸的议论声,哭叫怒骂不绝于耳,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儿久散不去,仿佛被炼化在了这座小小的村镇,任何走进此间的人,都是舍身踏入半步炼狱,从此沾满一身的血气。

七嘴八舌议论着的镇民们没有注意到悄悄下山的他们,此刻镇子里四处都是倒伏的尸身,孟浪小心翼翼地躲开几具,因为无从落脚,只能从它身上横跨过去,之后再回转身来诚心诚意地向它赔礼,紧蹙的眉尖满是怜悯和不忍。

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江湖上的侠客,身上都有致命的伤口,或咽喉或心口,但无一例外地都死状惨烈,因此出了格外多的血,主街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身,低洼处积起的血甚至能漫过鞋底。孟浪闭着眼,脸色青白,不忍心去看他们周围散落的兵器,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他所遇到的,能有这样实力的人,只有一个萧漱华。

而萧漱华回去时一身浓重的血腥,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孟浪感觉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打架,他弯下腰,把萧同悲抱进怀里,又特意把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颤着声说:“别看,乖。”

萧同悲听出他的害怕,也用力地搂住他脖子,尽己所能地给他带去一点温度。

“同悲、同悲。”孟浪反反复复地叫他名字,萧同悲则在他怀里乖乖地趴着,每叫一声就轻轻地应,他声音还很稚嫩,但应得很坚定,孟浪总算从他身上汲取到一点热量,这时他俩已经离开那处炼狱一段路程,孟浪一路走得飞快,这时总算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点累,终于颤抖着低下头,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轻声问,“同悲,他为什么叫你同悲啊?”

萧同悲静静地抱着他,道:“因为抱朴子。”

“那抱朴子为什么要叫无悲呢?”孟浪怔怔地,小声地呢喃着,“怎么能有人做到无悲无喜?怎么能有人这么绝情?”

萧同悲听不明白他的挣扎,也不知道他是在骂孟无悲还是在骂萧漱华,只能做一个沉默的听众,乖乖地窝在孟浪怀里。

日头渐高,昨晚这么大的雨,今天却是晴空万里,高高在上的烈日俯瞰着这无常人间,孟浪抬头和太阳撞了一眼,忽然感到或许天道就是无悲无喜,这世上的丑恶与美好,它都一览无余。

包括此刻不知去向人皆不齿的萧漱华、包括华都里地位崇高立场暧昧的孟无悲、包括萧漱华剑下千千万万曝尸荒野的亡魂,还包括软弱怯懦不堪一击的他。

天道无悲无喜,谁也不偏爱,谁也不厌恶,于是孟无悲替天行道,也终会摒弃了七情六欲,惹得处处伤心。

孟浪把萧同悲放下,和他抵着额头,闭着眼,无力却坚定地道:“同悲,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成为师父他们那样的人。”

萧同悲一偏头,等他下言。

“你可以不厉害,真的。”孟浪喃喃地说,“我不要你做天下第一,你不学武功也没关系,我能养活你。”

“只要你与天下同悲,与我同悲。”

☆、93

那夜的华都聚贤楼好似一座精雕细琢的戏台,就着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噩梦,华美绝伦的戏台一夕倾颓,戏班子作鸟兽散,萧漱华披着一身凛寒的月光离开时,孟无悲终于意识到,他再如何装聋作哑,二人之间也已不复当年。

萧漱华果真是他一生的劫数,在他心底虬根百曲的正道之上,毫不负责地长成了一株冷艳的花。

翌日的早晨是在惊叫中苏醒,孟无悲赶赴同悲山下时,满地横躺的尸身、一夜大雨也未洗刷干净的血迹、惊慌失措的镇民,无一例外,都是萧漱华泄愤的工具,也是萧漱华致以他最狠辣的回报。

闻家姐弟比他晚到,闻竹觅毕竟不会武功,身体底子也远比不过其他人,自从闻栩过世便一直操心欢喜宗的事务,加之和萧漱华一夜惊魂的对峙,这时候看上去气色的确不佳,脸色苍白得令人担忧。

孟无悲负剑立在一旁,旁观着闻竹觅组织大家有条不紊地收拾现场,又亲自和镇民交涉,安抚民心。

闻竹觅一时间感觉如芒在背,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孟无悲冰冷的视线,但他向来八面玲珑,因而只是和他姐姐耳语几句,闻梅寻点点头,独自走向孟无悲:“抱朴子。”

“嗯。”

闻梅寻拱手一礼,开门见山地问:“您打算何时动身追杀萧漱华?”

孟无悲神色淡淡,道:“不宜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闻梅寻冷笑一声,咄咄逼人,“您是又想放跑他吧?”

孟无悲不语,神情肃穆如常。

“昨晚若是您出手及时,今日这些人都不必枉死!”闻梅寻顿了顿,补充道,“甚至,如果您一开始就和我们一起围剿萧漱华,连封前辈也不至于......”

孟无悲冷冷地打断她:“至少你师兄师姐依然会死。”

闻梅寻脸色一变,怒道:“如果父亲没有出事,师兄师姐当然也不会死!他们...是他们变了,他们欺负竹觅年幼,他们和萧漱华暗中勾结,他们...是罪有应得!”

“闻竹觅告诉你的?”孟无悲睨她一眼,平静的面色上莫名现出几分讽刺的意思,但他脸上分明无悲无喜,只是点点头,“前途无量。”

闻梅寻对他远不如先前的敬重,这时气得要命,也懒得再装:“抱朴子,封家可不会像我们这么好欺负,封前辈不在了,封家也还是封家。”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印,在孟无悲的眼前一晃而过,“封前辈的镶金朱印,封家人以此为尊,我和竹觅不会再指望您了,您好自为之吧。”

孟无悲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微微一动,问:“宋家呢。”

闻梅寻道:“除了辟尘门还未回信,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百十门派,都已表态。”

听到辟尘门还未回信时,孟无悲的神情才悄然一松,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接着看见闻竹觅缓步而来,一身素服,神情凝重:“抱朴子,您是有什么苦衷吗?”

他的话问得不算委婉,但听上去却格外真诚,似乎真的是在关心自己敬重的前辈,别无他想。

孟无悲摇摇头,闻竹觅道:“这些侠士都是昨夜自发尾随萧漱华出城的仁勇之士,应该是眼见了封前辈...一时冲动行事。萧漱华下手狠辣,如若没有看错,是往同悲山去了。但昨夜萧漱华要求我们撤离后,方才再派人前去同悲山察看,已是人去山空,不过他们的床榻灶台都未毁坏,或许今后还会回来。”

他几乎算得上是坦诚相告,把自己掌握到的消息都说了个一清二楚,联想到他小小年纪便担负起偌大欢喜宗的兴衰,现下只能纡尊降贵地向萧漱华旧友求助,旁观人左右相顾,无不动容。

可惜孟无悲天生不识脸色,听不出闻竹觅的示好,直白问道:“欢喜宗占几成?”

闻竹觅脸色一变,从善如流:“门生们对萧漱华恨之入骨,而我人微言轻,有时说话,他们都觉得是我瞻前顾后,胆小如鼠。的确有几人参与其中,不幸遇难...这二十七人中,有十位出自敝门。”

孟无悲没有应声,其余人却都感觉听到了他的冷笑,随后他点点头,转身回走。

闻竹觅正想追上去,却听孟无悲冷冷地丢下一句:“贫道不会与任何人同行。”

昨晚萧漱华擎剑离开时,冷厉的眼神从所有人身上掠过,望至他时,也仍是平静无波。

这样的认知更胜迎头泼来的一夜冷雨,孟无悲惶惶然地追忆从前日夜,却只觉得萧漱华的音容笑貌都已飘忽如烟尘,明明不愿眼睁睁看着渐消渐远,可若伸手去握,反而会惊动了他,登时扭曲狰狞如午夜梦魇。

但封沉善临死前的模样,又像另一个噩梦,比萧漱华带给他的懊悔更甚,那是一阵惊惧、一阵后怕、一阵毛骨悚然的沉默。

孟浪向他振振有词地担保,宋明昀不是死于萧漱华之手,孟烟寒更是不曾殒道——他确实相信,所以才带去两坛酒,那是萧漱华少年时最喜爱的酒,这已是孟无悲所能给出最最厚颜的歉意。

可是人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坚信着自己所见到的萧漱华,因而舍身回护,那他昨晚看到的那个萧漱华呢?

还有那个...酒后做出那样的事,对身为男子的他言说情爱的萧漱华呢?

孟无悲头疼不已,玉楼春在鞘中嗡鸣。

萧漱华真的没有杀宋明昀和孟烟寒吗?

宋明庭一向敬重兄长,如果告诉别人,他会毒害自己的亲哥哥和亲侄子——孟无悲愿意偏听萧漱华,可他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偏信。

孟烟寒如若没死,又会去哪里?萧漱华从十七岁就不满她,真的能容她全身而退?

孟无悲攥着剑的手上指节泛白,他特意从镇子里绕了个远路,找回同悲山上,果然如闻竹觅所说,已经找不到萧漱华和他两个徒弟的踪迹。

孟无悲走下山去,闻竹觅和闻梅寻已经收拾好了局面,镇民们正七嘴八舌地和他们描述今早看到的景象,但没有人能记起是否看到萧漱华一行三人,甚至没有人记得自己见过身着玄衣、神秘、嗜酒的绝色剑客。

不过一些人对孟浪倒是记忆颇深,提起他时都挂着笑,即使闻竹觅暗示此人是杀人凶手的帮凶,镇民们也都摇着头,不愿相信。

先前孟无悲去过的那家客栈的掌柜最先摇头,吐着瓜子皮,笃信道:“不会的,小孟不是那种人。他连杀只鸡都怕咧,我亲眼见过他给后厨的生鸡念往生咒。”

另一个壮汉也憨厚地挠了挠脸,道:“是啊,小孟先生人很好的,俺小儿子出生,俺不识字,还是他帮俺取的名字。”

“是啊,之前他在画坊画画,画得可好了,字也写得好,还会作诗!”

掌柜也不甘示弱:“可不是?他在我那做工的时候,吃得少,做得多,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三两天就学了七七八八,可聪明了。人也老实,多给了工钱还不要,唉,当时我还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当不上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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