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连忙拽回来,然后抱在怀里,“给了就不准再拿回去啊。”
后来两个人坐在那儿,静默了好一会儿。
风炉上还煮着茶,氤氲缭绕的雾色弥漫着,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谢晋忽然笑了一声。
在慕云殊抬眼看向他的时候,谢晋也定定地望着他,“云殊,你变了。”
变得好像没有那么抗拒外界的一切,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他好像终于愿意,从那个不知名的心结里,从他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这样,挺好的。”谢晋垂下眼帘,笑着说。
同慕羡礼一样,谢晋作为他的朋友,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期望着慕云殊能够活得更好一些,盼他打开心门,也盼他能够试着接触外界。
“谢晋。”
慕云殊或许也是颇有感触,他盯着眼前的那只半透明的杯子,最终轻声说,“这么多年,谢谢你。”
生活至此,慕云殊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他有一个喜欢了好多好多年的姑娘。
而前世的老师,也在今生成为了他的父亲。
还有谢晋,这十多年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朋友。
谢晋不是一个大嘴巴,但是在慕羡礼那儿,他却不是个憋得住事儿的人,更何况慕云殊似乎也没有要隐瞒下去的打算,所以当天晚上,慕羡礼就知道了慕云殊有了女朋友的事情。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一直担心会孤独终老的儿子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交了一个女朋友?!
慕羡礼急得不行。
他真的太好奇了。
知道这事儿之后,他就给慕云殊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明天就把逐星带回去给他见见。
慕云殊挂了电话,回想起电话那边慕羡礼的语气,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眉眼微扬。
那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稳重的父亲。
“云殊你在笑什么?”
逐星只听见他打电话的时候在那里简单地“嗯”,“是”,然后就挂了电话,这会儿却又听见他在笑,就回身趴在沙发背上,望着站在流理台那儿的他,好奇地问。
“父亲想见你。”慕云殊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到她的手里,说了一句。
逐星端着水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听到他的这句话,她就顿住了。
“见,见我?”逐星有点结巴了。
慕云殊在她身边坐下来,见她端着一杯水,也不喝,像是呆了似的,他觉得有点好笑,“又不是没见过。”
逐星把水杯重新递回他手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那不一样呀。”
慕云殊喝了一口水,听见她这句话,就来了兴致,“哪里不一样?”
逐星支支吾吾半晌,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忽然站起来,慌慌张张就去找自己的虚空袋。
慕云殊亲眼目睹逐星坐在地上,将虚空袋里的好多东西都翻了出来,有他以前替她买的裙子,有他以前买给她的金银首饰,璎珞手钏……
直到她从里头翻出来几颗还未经打磨过的矿物原石,慕云殊才变了神情,也不在那儿看戏似的坐着了,直接走到她身边来,蹲下身,将那几块原石拿在手里反复地看来看去。
这些可都是他以前收藏的宝贝。
这会儿他拿在手里,还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逐星偏头瞧见他的动作,就把手里的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然后把他手里的那些石头抢过来,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这些是我的!”
“……”
慕云殊眉心跳了跳。
“……难道不是我给你的?”他睨着她,声音轻飘飘的。
逐星梗着脖子,“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慕云殊闻言,盯着她那张白皙的面庞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而后他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蛋,“这么没良心?”
“小气鬼?”他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谁让你当时非要让我跑……”
逐星嘟囔了一句。
她可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把他所有的一切东西全都交给她,然后又命了人带她出禁宫,带她出魏都,想让她离魏都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可逐星那时,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他太远的距离。
因为她是他笔下初生的画灵。
因为逐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而那是第一次,他想把她送走,所以那也是逐星和他第一次知道,在没有更多的灵力作为支撑的那个时候,逐星根本哪儿也去不了。
可笑他还替她准备了那么多的后路。
“这么记仇啊……”慕云殊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
他的眼睛是微弯的弧度。
“你走开,你挡着我给陛下挑礼物了!”逐星推他的手臂。
慕云殊终于明白了她这么一会儿把虚空袋里的东西零零散散地掏出来是为了什么。
他又不自禁地扬了扬唇角。
逐星躲开他的下巴,趴在他的臂弯里时,抬眼正看见他低眉浅笑的样子,一时不防,难免心神晃荡。
他长得真好看。
逐星悄悄感叹。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镶了珍珠的青玉酒杯,又看了看慕云殊。
心里总有几分忽然的意动,令她最终还是把酒杯扔下,抱住他的脖子,想去亲她。
却被他捧住了脸。
逐星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还是不给亲?”
慕云殊却又松了手,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灯光浅浅的影子映照在里面,此刻又装着她的模糊轮廓。
宛如春水,倒映天星。
他刻意低下头,凑近她。
是鼻尖快要蹭着鼻尖,那样近在咫尺的距离。
那时候,
逐星听见他说,“让你亲。”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还隐含着柔和的笑意,像是还有些刻意的逗弄。
逐星垂着眼帘,瞥见了他绯色的唇。
她的睫毛抖了好几下,眼睛眨了又眨,下意识地吞了口水。
第49章我很开心
或许是他此刻的神情不似作假,而他低首,温热的呼吸也令她的脑海里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已经成了一片空白。
暖色的光芒从水晶灯里落下来,折射出来闪烁着的,忽明忽灭的影。
他就蹲在她的面前,鼻尖已经蹭着她的鼻尖。
这或是他现在最喜欢的,用来表达亲昵的方式。
是他不经意间的情难自禁。
那许多年压抑克制着的,对她的喜欢,已经到了再也没有办法收拾掩藏的地步。
当然,他也不必再掩藏。
曾经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不愿意用自己单方面的情感来束缚住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很迷茫的女孩儿。
因为喜欢,所以克制。
怕她不自由,也……怕她太自由。
“你……说真的吗?”逐星还有点不太确定。
她总觉得他像是在故意逗她。
但是她还是没有逃过此刻他刻意的引诱,对于他,她好像总是甘愿做咬勾的那条鱼。
她抿了一下嘴唇,那么近那么近的距离,让她说话都变得小小声:
“那,我亲了哦?”
说完,她也没等慕云殊反应,直接凑近,飞快地亲在他的嘴唇。
柔软微凉的触感,令她一时停在他的唇畔,眼睛眨啊眨,半晌也没有动静。
后来,她听到他喉间溢出的轻笑声,声音有点低闷。
逐星没由来地红了脸。
他捧着她的脸,像是极尽温柔似的缱绻辗转,在逐星的脑子已经晕晕乎乎的时候,他齿间微动,咬住了她的唇瓣。
逐星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憋着一口气,干脆也咬了他的下唇。
第二天逐星还沉沉地睡着,就被慕云殊从被子里挖出来。
站在洗手间里闭着眼睛刷牙,逐星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等洗完脸清醒了几分,她才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乱得不像话。
头发太长了。
逐星不想梳头发。
最后理所当然,是慕云殊帮她梳理的。
逐星昨天夜里在虚空袋里翻找了好久,那些金银珠宝要是真的全都拿出来,怕是要堆成一座小山那么高。
她找来找去,最后还是决定把她前几天用一套白玉茶具跟晏灵川换来的那几坛好酒拿出来,算是送给慕羡礼的礼物。
毕竟那可是神仙喝的酒啊。
更何况,她记得以前的陛下,好像还挺喜欢喝酒的。
逐星穿了一件樱桃红裙子,领口还有一圈短薄的柔软兔毛,外面搭了一件浅色的外套。
如果不是特定的法术造成的天气变化,譬如应琥的阵法里所营造的冰天雪地的幻象,逐星是并不怕冷的。
毕竟她是灵。
但现在的天气仍然很冷,逐星跟着慕云殊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不论是在小区里,还是在外面人行道上遇见的人,都是裹着很厚的冬装。
逐星总要穿得合时宜一些。
慕云殊穿了一件单薄的米白色毛线衣,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深色的长裤衬得他双腿笔直修长。
神明与灵不一样,他们的身体仍旧能够感知四季轮转的每一种温度,只是他们可以依靠术法来使自己不惧冬日严寒,更不惧夏日炽热。
对于常年深受寒症折磨的慕云殊来说,这是再好不过。
来接逐星和慕云殊的,不是司机陈叔,而是晏灵川。
“我那爹非得让我来接你们俩,”
晏灵川说到这儿就气儿不打一处来,“你交女朋友就交女朋友,二叔着急很正常,你说我那爹他跟着好什么奇?”
“你现在叫爸爸叫得很顺嘴呀川叔。”逐星捂着嘴笑。
“……没办法,谁让我这躯壳是他儿子的呢。”
晏灵川无法反驳,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叹了一口气,“就当是我欠他的吧。”
毕竟对于凡人来说,他这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他知道,他的儿子早就死在了那场惨烈的车祸里,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脾气爆,却又很容易心软的老家伙,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丧子之痛。
“那我也不能叫你川叔啦,”
逐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探头到前面望了望他的侧脸,却被慕云殊拽着后衣领给拉了回去。
“坐好。”慕云殊淡声道。
逐星只能乖乖地坐着,继续跟晏灵川说话,“你这样子可年轻了。”
更何况,晏灵川现在的这副躯壳是慕云琅的,而慕云琅又是慕云殊的堂弟,慕云殊得管慕羡荣叫大伯……
逐星要是还叫川叔,这辈分可就真的挺乱的。
“那就叫哥!”
晏灵川对这些倒是没所谓,“反正我也不太想被你叫叔,配不上我年轻英俊的容颜。”
他“啧”了一声,又抽空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自己现在这张脸,然后他像是还有点不大满意,“这张脸还真没以前的我帅。”
主要是黑了点。
“以前明明是你非要让我叫叔的……”逐星嘟囔了一句。
在逐星跟晏灵川聊天斗嘴的时候,慕云殊一直安静地听着,也懒得插话,只是偶尔像是有些不满逐星忘了他的存在似的,他会轻轻地拽两下她的发辫。
等她看他的时候,他又捏几下她的脸蛋。
到了慕宅之后,逐星和慕云殊从车上下来,晏灵川就把车开走,往车库的方向去了。
这里的一切对于逐星来说,都并不陌生。
但这一次,到底是不一样的。
之前她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这里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除了慕云殊。
那个被她塞了一柜子零食的小孩儿怕是不能算的。
因为逐星只跟他折过纸飞机来交流,简短的话都写在折纸里,那个小孩儿一直都猜不出她是谁,还以为她是提早给乖小孩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而今天,她终于不再是隐形透明的存在,她也将重新面对这里的所有人。
没由来的,逐星有点紧张。
幸好从大门到花园的路上,慕云殊一直牵着她的手。
虽然此时还未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但这园子却也不显单调,假山顽石,阑珊树影,同这临着长廊的一汪湖水,仍旧是很雅致的景色。
春秋开落,四季来回,好似这里的每一段光景,都有着它独特的韵味。
到底是慕家的老太爷花大价钱买下来的老宅子,这大宅院里的每一处,都不曾显得赘余或逊色过。
逐星跟着慕云殊走进慕羡礼的院子里时,
那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边打理着西装外套上的褶皱,一边跟站在旁边提着一个食盒的贺姨说话。
“……二爷你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严肃了些?”
贺姨看他穿得正式,又打量了好几眼,斟酌了片刻,才说。
“正式点不好吗?”
慕羡礼还在系扣子,闻言抬头看她,“我这不得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谢少爷不是说那姑娘看着年纪挺小的吗?”
贺姨说,“二爷你这样会不会吓到小姑娘?”
贺姨这么说是有理由的,毕竟慕羡礼穿着的是他自己衣柜里最贵,颜色也最深的那一套,他原本长相就有些严肃,轮廓有些冷硬,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和善,可若是不了解他的人,怕是都会觉得他比较难以接近。
贺姨也算是照看了慕云殊十多年,听见他有女朋友了,她也特别高兴,知道今天慕云殊要带他的小女朋友回来,她昨儿夜里睡前就定好了今天的菜单。
这会儿她原本是要来收走慕羡礼吃过早餐的碗碟的,却见慕羡礼换了一套西装,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一副不安宁的样子,她就留在这儿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慕羡礼多羡慕贺姨呀,贺姨年纪比他大两岁,小孙子都有了,可他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担忧着慕云殊的身体状况,见他对外界那样抗拒,慕羡礼也根本说不出让他去接触女孩儿的话。
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慕云殊现在不但身体在慢慢好转,就连女朋友都有了!
慕羡礼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但同时他也隐隐地有些担心,毕竟他很清楚,他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住在慕宅里,连门都没有出过几次。
他怕慕云殊心思单纯,被人骗。
但他也仍旧期盼着,见到那个女孩儿。
所以这会儿听了贺姨的话,他还倒真的怀疑起自己的穿着来,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深色的西装外套,里头穿着白衬衫,连领带都很规整,脚上的一双皮鞋都被他早早地打理得一尘不染,漆黑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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