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俞酌只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对话框,顺手打了四个字“不感兴趣”。
正欲发送,宋柏舟像是能提前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又接着发了两句话。
【先别急着拒绝】
【跟你和贺临都有关】
俞酌点击发送的手顿住了,他的目光汇聚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他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近十一点,贺临还没回来,可能家里有什么事,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那么快。
思及此,他删除了即将发送的那几个字,缓缓打出两个字来。
【在哪。】
宋柏舟仿佛一直在手机旁边守着,见他回了,立马给他发了一条定位过来。
宋柏舟约的地方不远不近,就在离家二十分钟路程的咖啡厅。
“我本来想找个清吧,”宋柏舟耸了耸肩,“但好像这里更适合谈事。”
“这里就可以。”俞酌没有跟他寒暄的打算,“长话短说,我要回去等人。”
宋柏舟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们勉强算个朋友吧——至少在我这里是的。我只是想提醒朋友一声,徐星旸最近好像准备做点什么,小心点。”
徐星旸?真是久违的名字了。
自公演那出好戏落幕后,俞酌再也没听见过徐星旸的消息,一是他不关心,二是的确没什么消息。
宋柏舟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在光耀,就对他关注了一点。之前贺临演唱会后来骂你的那些人,多半是他找的。”
俞酌当时就感觉到不对,王超巍也去查了,但没查出什么来。俞酌皱了皱眉,不太相信宋柏舟的说辞,就凭徐星旸那点水平,要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还是有点难度的。
但很快宋柏舟就为他解惑了。
“最近他跟裴喆成来往挺密切的——这人是谁应该不用我告诉你。”
自从徐星旸垮台,宋柏舟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光耀再没有能与宋柏舟分庭抗礼的艺人,即使是光耀太子爷徐星旸也不敢轻易动他,可光耀毕竟是徐星旸家族产业,对宋柏舟来说,徐星旸始终是个不定时炸弹,隐患很大。
但他短时间内也不会解约,毕竟他离开光耀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局面很奇怪,他和光耀互相牵制,又竭尽全力地想从对方身上索取。
徐星旸搭上裴喆成,对宋柏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裴喆成决定站在徐星旸这边,投入大量资金再造一个宋柏舟二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得找条后路。
比如俞酌。
“谢了,”俞酌道了声谢,忽而话锋一转,“下次微信说就可以了。”
如果只是这点事,好像并不值得他们专程出来约见一面。
俞酌站起来,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正准备离开,又被宋柏舟叫住。
“对了,问你一个问题,”宋柏舟语速很慢地问,“你和贺临在一起了吗?”
“抱歉,有些冒昧,”宋柏舟嘴上说“抱歉”,但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他直勾勾地盯着俞酌,“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俞酌没肯定也没否定,将手上的外套搭在臂弯,“跟你没关系。”
“当然有了。”宋柏舟眯起眼睛笑了笑,“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啊?”
宋柏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声音中带着暗示,“跟小孩子谈恋爱很累的,我不一样。”
“让我来猜一猜——”宋柏舟说,“徐星旸他们的第一步,大概是家长教育?”
宋柏舟猜得八九不离十。
徐星旸不蠢,知道要找个人来借刀杀人,裴喆成也不傻,看破不说破,却也不会任由他人拿他当枪使。
更何况,他有更好更合适的人选。
比如,贺临的父亲,贺成远。
贺临不太喜欢回家,准确地说那个地方在他心中也不能算“家”。贺成远每次叫他回去都像在叫下属汇报工作,多半是要问一些
总跟贺成远这么周旋挺没意思的,贺临打算这次一次过说清楚。
贺临直入书房,不出意外地,贺成远就坐在桌前。见到贺临进来,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眉头紧锁,嘴角下拉,犹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你在跟俞酌谈恋爱?”贺成远开门见山地问。
“你要这么以为也可以。”
迟早的事,贺临是这么想的。
“你看你最近做的都是什么事?”
“你们给我断了。”贺成远果断地说。
“叫我回来就想说这个?”贺临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嘲讽之意,“那您别白费力气。我不会改的。”
“贺临,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贺成远大喝道。
贺临冷笑一声:“我一直都这样。”
以前,贺成远要么回来得晚要么不回来,所以贺临鲜少能看见醒着的贺成远,贺成远对贺临的印象就是这是他优秀的儿子,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很听他话,也从不叛逆,故而每当他参加宴会,总是会与其他人吹嘘一二,久而久之,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名号也就传了出来。
相比之下,离经叛道的俞酌就更加为人所唾弃。
但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服管教,初中坦白异于常人的性取向,高中擅自决定要走音乐生的路,后来直接下了出国的决定,再后来径直进了娱乐圈……再到现在,他在和俞酌谈恋爱!
儿子越来越脱离掌控,可他发现他也没法阻挠这种趋势。
因为贺临确实翅膀硬了。
贺临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在布局,一点一点地渗透,这样的工作他似乎持续了很久,直到最近。
贺成远恍然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的秘书都对贺临毕恭毕敬了。
逆子!
“你知道最近有多少人在我背后戳我脊梁骨?”贺成远咬着牙说,“都在说我养了个好儿子!”
贺临公开出柜这一手着实了不得,连裴家都敢上前来讽刺两句。
“你现在觉得这样好玩,以后呢?!”
“你不过是还没吃到苦头!”
“你给我断了。”贺成远不容置喙地说。
贺临回得很坚决:“不可能。”
“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贺成远怒意迸发,狠狠地一拍桌案,“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吗?!”
贺成远气极,他鲜少像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但贺临实在是太叛逆了,没有一件事做得让他称心如意。
直到这时贺成远才隐隐感觉到,贺临的反骨似乎与生俱来,只是之前的十几年藏得太好了。
“比起我,”贺临淡淡地说,“你有更想管理的东西吧?”
贺成远一向如此,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集团更重要,贺临与之相比,甚至排在末位。
“那就管好一点——”贺临声音骤然转冷,“趁我暂时还没有兴趣。”
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而这个威胁相当有分量,因为贺临显然具备这样的能力。
“好,好,”贺成远暴跳如雷,“你给我去关禁闭好好冷静冷静!”
一场谈判不欢而散。
“嘭!”
房间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别让他出来。”贺临听到贺成远这样跟门口的人嘱咐。
房间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勉强能辨清房间内的几条棱边。
这个房间贺临绝不陌生,家里上上下下,就这个房间他最熟悉,从他3岁开始,贺成远一生气就会把他丢进这个房间里关禁闭。
贺成远向来不知道,贺临早就学会了跳窗,从房间里跳出去,又在规定时间回来,一切循规蹈矩,而贺成远从未怀疑。
其实贺成远只要用点心就能发现了,可惜的是他从来不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对现在的贺临来说,跳出去比以前更加轻而易举,但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呆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的禁闭。
像偿还,又像告别。
三小时一到,贺临拿出手机,给俞酌发了条消息。
-你在干什么?
收到这条消息时,俞酌对面还坐着宋柏舟。
-喝杯咖啡,怎么?
-来接一下我吧。
-[位置信息]
俞酌扫了一眼上面的地址。他感到有些奇怪,贺临不是开着车去的吗,怎么还要人接?但他没多问,指尖轻点手机屏幕,打了一个字过去。
-行。
发信息的间隙,对面的宋柏舟还在继续:“我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回完信息,俞酌总算重新将目光放回宋柏舟身上,“你说完了?”
“你?”俞酌兴致缺缺地将宋柏舟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倦懒而散漫地说,“不考虑,没兴趣。”
宋柏舟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没表现得很明显。
“顺带一提,”俞酌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现在要接小朋友回家,不奉陪了。”
这个地方车不太好进来,贺临走到一个比较好找的地方,在那里等着。
远方的霓虹光色斑驳交杂,在静谧的夜幕下犹如鬼影般游动。
贺临等了好一会儿,一声喇叭穿破了沉寂的夜空。
一辆车缓缓停在贺临身前,一个人从驾驶位中开门走出,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来,“怎么在这蹲着?”
贺临抬起头来。
很多年前他跳出房间,那时俞酌站在纷繁多色的光影之下。
而现在,俞酌披着满身月夜清辉朝他走来。
贺成远说让他“冷静冷静”。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呢?
他的满腔热血,都是俞酌给的。
“走吧。”
第63章
俞酌单手转动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汽车绝尘而去,车尾灯闪烁着红光汇入车流之中,将浓重夜色远远地抛在身后,驶向灯火通明的喧闹人间。
等红灯的间隙,俞酌偏头瞥了一眼贺临。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周身冰寒,眉眼疏淡,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斜侧方照入的光线与背光面的阴影巧妙地构成伦勃朗式图像。
估计是不太顺心。
俞酌没有多问,一路没说什么话。
行进途中,前方几百米有一岔道,俞酌的速度稍稍慢了一些,突然问道:“着急回家吗?”
贺临向侧方驾驶座看去,俞酌直视着前方,右手很随性地搭在方向盘上,车内光线昏暗,但贺临能用目光清晰地描摹出他俊朗的轮廓。
“不着急的话,”俞酌速度慢下来,慢吞吞地说,“要不要一起喝杯酒?”
这家酒吧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俞酌第一次见它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吧内的装潢布置都与先前无二,连散台前放的椅子角度都没变,桌上也一如既往地放着那本无人翻阅的意见建议簿。
明明有更近的酒吧,但俞酌还是鬼使神差地兜了远路来这里。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他和贺临初遇的地方,加了一层滤镜,总感觉有什么事在这里谈会比较好。
“要试试我们这里新推出的酒吗?”调酒师问。
俞酌懒懒散散地支着下巴,替贺临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甜吗。”
“够甜,而且能醉人。”调酒师手腕一动,调酒杯在他手中晃出了影,他神秘地笑了笑,“你旁边这位看起来很需要的样子。”
“要试试吗?”调酒师眼尖得很,像是能看穿旁人心事一般,“我感觉你们会喜欢的。”
……
或许酒吧是个不在意时间的地方,时钟藏得隐蔽,上面的时针优雅一跃,时间就跳到午夜。来去之间有人沉醉有人清醒,只要换上一双迷离的眼睛,就能在这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俞酌本意是看贺临状态不对,拉他出来聊聊,可真当他们面对面坐在这里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倒是贺临率先提起:“不用安慰我。”
削成圆形的冰块在其中浮浮沉沉,随着杯子的移动而不断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这个打算。”俞酌举起杯子跟他的酒杯轻轻一碰,两朵酒沫在空中碰撞,“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来聊点别的。”
今夜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如果有什么不高兴,喝酒聊天也就过去了。
此情此景,俞酌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干脆捡起他们最近在忙的广告曲出来说,“怎样的曲风比较好?Iridescent这么甜的酒——”
“想说。”贺临淡淡地说。
于是俞酌迅速将话题绕过来:“那说说吧。”
“我回家见了见贺成远。”贺临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两个字,“我爸。”
俞酌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出来之前,我在关禁闭。”贺临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平常的事。
“禁闭”二字轻飘飘地落入耳中,俞酌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他问:“为什么?”
贺临本来就话少,讲自己的时候更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把重点挑出来三言两语讲讲。关于贺成远的事他也没讲太多,贺成远与贺临更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贺成远想要一个按他的想法成长的模子,而不是一个独特的贺临。
俞酌听很多人讲过贺临。
可是他从没想过,俞弘德嘴里的贺临、董越泽嘴里的贺临,其他人嘴里的贺临……甚至是他自己印象中的贺临,没有哪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真实。
“我跟他说,”贺临字正腔圆地说,“我喜欢你。”
四个字直白有力,不带一点拐弯抹角。
贺临漆黑深邃的瞳孔直直地盯着俞酌,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在乎他怎么想。”
俞酌被一语惊醒。
唯独贺临这件事他顾虑很多,从家人到粉丝,事无巨细地都想一遍才好。
gu903();可他差点忘了,爱本身是彼此灵魂的共振,无关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