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深和沈文钦正是往老城区深处走,踏进了七拐八扭的巷子深处。从空中鸟瞰的话,这里一定跟迷宫似的,错综复杂,更别说身处其中,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小师父,你到底在找什么?”
“涂鸦。”
应深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平静答道。
巷子里空间狭窄,阳光都找不到缝隙钻进来,只能稍微洒下一缕光线,照亮一边的墙头,所以墙角的青苔借着绝佳的阴湿环境肆意疯长,偶而也有两株野草顽强扎根。
“这里。”应深倏地停住脚步,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模糊不清的侧脸轮廓,声音也显得略冷淡,看起来格外禁欲。
隐去了一双桃花眼,还有这样的视觉效果,简直像电影里常见的黑道反派头头,漠然的气质,为达目的,不在乎血腥,不在乎人命。
沈文钦一抬头看着这幕,思绪不自觉有些发散。待应深奇怪地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
“没,我就是觉得这涂鸦有点眼熟。”沈文钦本是随口这么一说,意图转移话题的,但细细一看,还真发现了些不妥。
“自然眼熟。”应深指着涂鸦,“这个捆绑的结很复杂,是凶手特有的作案特征,警方从来没有公布出去。”
墙上的涂鸦色泽明亮,显然刚画下不久。几个人倒在地上,双手皆被绳索死死捆绑,脖子上也被细绳勒紧,面色痛苦狰狞,旁边的墙上,用血红色的喷漆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小心!
这种涂鸦,放在平时顶多认为黑暗不健康,但现在刚发生了两起命案,内容又是那么相似,那它代表的含义就要另行考虑了。
“不是。这结是凶手的特征,但我说眼熟的不是这点,我指的是画风。”沈文钦表情严肃,指着涂鸦的角落,“你看这里,涂鸦者的署名——z。”
“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这类消息,z这个人,在街头涂鸦圈之外都挺有名,之前甚至差点上了微博热搜。z一向都是黑色幽默玩世不恭的画风,前段时间,多位公众人物出轨离婚,他画了很讽刺的涂鸦,悬崖峭壁,父母各站一边牵着小孩荡秋千,他们手里的绳子是孩子唯一的支撑,其中一方出轨离开,孩子会抓着绳子难受地吊在半空,剩下的一方再离开,孩子就只能掉下去。”
“嗯,我也有看到。”应深回忆起来,点头道:“他的涂鸦大部分都和现实事件挂钩,差点上热搜的那幅是讽刺所谓的书院,一个男人面带笑容拿着棍子,另一边是跪在地上的小孩,旁边写着——孩子不打不成才。”
“你也有看?你居然也会刷微博!”沈文钦表情惊讶。
应深疑惑莫名:“我刷微博怎么了?”
“没,”沈文钦憋笑,扶额遮住笑意满溢的眼,“你刷很正常,我少见多怪而已。”
应深瞥他一眼,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便继续道:“听你的语气,你很喜欢z?”
“还行吧,虽然他的涂鸦不能放到明处,但寓意还是挺有意思,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发声,能带来些正面影响。哦对了,我声明一下,这只代表我个人看法,留在这里就够了。”沈文钦随性归随性,但还是知道不能太乱来。
应深无奈,“这时候又知道正经了?幸亏我们都没穿警服,这里也没……”
人字还没说出口,沈文钦的眼神便一厉,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一个人影躲在不远处的墙后,鬼鬼祟祟的,偷偷张望他们。一听到吼声,便被惊到,转身就想逃跑。沈文钦当即拔腿追了上去,不愧是前刑警精英,动作敏捷快速,三两下就抓住人反手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沈文钦一手压住他,掀了鸭舌帽。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男孩,或许还未成年。他挣扎着大喊:“放开我!神经病!我只不过是路过而已!”
沈文钦牢牢压住他的手,“路过?那你在偷看什么?”
“少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什么大美女,我偷看你干嘛!”大男孩明显紧张得冒汗,心虚地大喊反驳。
沈文钦感觉到大男孩的僵硬,忽的挑眉说:“那东西是你画的?”
男孩挣扎的动作一顿,复又越发激烈,“你说什么东西!我都说我路过了,你有什么资格抓我?”
应深走了过来,说:“应该不是他,年龄太小了,z的画风比较成熟。”
大男孩吸了口气,突然变得很愤怒,大声反驳:“那边的大叔!我不小了好吗!”
原本大声吼着这话,是很有气势的,但他被压在墙上,挣扎了半天都纹丝不动,看起来反而有点喜感。
沈文钦看了他一眼,心思活络起来,朝应深眨了眨眼,又努嘴示意了一下这小子,对应深故作疑问说:“你确定吗?他真的不是z?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上次在丽盈小区也看到他了。而且没事的话,z干嘛要画这种涂鸦,说不定z就是凶手,故意在炫耀呢。”
应深接收到他的眼神,很快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微微弯唇,配合着迟疑道:“也是,之前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
“z不可能是杀人犯!他只是画这些涂鸦来警示大家要小心而已,他是好人,你们别乱冤枉人!我特意找过了,不止这里,他在很多个地方都画了!我看到他……”他恼怒反驳,语速很快,但反应也很敏锐,一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立刻打住。
沈文钦和应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看到谁?”
大男孩却停了下来,咬牙沉默着,不愿再开口。
安静的巷子里,应深缓缓的声音,很宁和笃定,“你很关心案情,不像别人只是局外人的单纯好奇或者恐惧,你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就好比z,你不止无意撞见过他,你还认识他。”
沈文钦已经放开了对男孩的压制,但依旧拦住了他离开的路。男孩坚持不承认,手上却焦虑地抠着手腕,“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宁愿坐牢也要包庇他?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她愿意接受一个有犯罪历史的人做她男朋友吗?”沈文钦接连几个问题扔向男孩,激得他猛然抬头。
“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男孩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
沈文钦淡淡说:“你一直在抠的红绳,手工编织,还有一颗仿红豆的珠子,总不会是你自己织来戴的吧?能做这种事的女孩大多数对感情很认真,绳子也很新,你们正处于热恋期,我看你应该也很喜欢她,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男孩脸色难看,“我们果然没有隐私,现在一举一动政府都能知道是吗?”
这无厘头的话一说出来,沈文钦忍不住噗嗤笑了:“小子,在你眼里政府有这么闲吗?我猜都能猜出来,我们就是做这一行的。”
没细说做的是什么。男孩却自行脑补了一大堆,和心理沾上边,再加上电视剧里的渲染夸张,他几乎觉得眼前的两位警察可以从他的微表情里看出现在他在想什么。
男孩仍在做最后的挣扎,“z是我的偶像,他不可能是杀人犯,你们别弄错了。”
沈文钦无情道:“偶像怎么了,杀人犯会在脸上写着我是犯人几个字提醒别人吗?”
男孩更是生气万分,蠢蠢欲动想要和他打一架,但又清楚知道自己打不过。
有人唱了白脸,那自然也要有人唱.红脸。
应深眼神认真,诚挚道:“你那么相信他,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也认为他不是凶手,但他可能掌握着重要的线索,我们找他是为了请他协助,我们绝不会冤枉他的,我向你保证。”
平缓宁和的声音,让人更倾向于愿意信服。
男孩看了他半晌,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沉默一会后开口:“我是在回家路上恰巧看到他的,怎么都没想到他就是z,离我这么近。你们如果见到他,肯定也不会怀疑他,他很可怜……”
应深问:“他是谁?”
“彭亮彭老师。”
“你们在这干嘛呢?迷路了?该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王刑警大步走了过来。沈文钦和应深下意识回头看过去,等想起来,再转头,发现男孩早已经窜不见人影了。
沈文钦问:“王大哥,你知道一个叫彭亮的老师吗?”
王刑警:“彭亮?你们来之前,局里倒是有将一个叫彭亮的作为嫌疑人带回去审讯,职业正好是老师。”
第8章信件
他们回到警局,看到了一众警察围着个小孩的奇观。
“发生什么事了?谁家的小孩?”
看大家那重视的样子,恐怕也是跟在查的案子有关。
刑警队长出声:“散开散开,都聚在这像什么样,别吓到人小孩了,小梁和简博士留下谈话就够了。”对小孩而言,女性不那么容易让他们害怕。
问了知情的警察,应深和沈文钦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凶手又送来了信件,还让小孩做送件者。
“小朋友,是谁让你把信送到警察局的?能形容一下他的样子吗?”梁警官温柔问。
“是拿气球的大熊。”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张开了手兴奋地比划,“很高,都是棕色的毛毛,拿着很多漂亮的气球!这个就是大熊给我的!唔……还有糖。”
小女孩手上拽着一个小黄鸭形状的气球,飘在半空,是和严肃威严的警局完全不一样的稚嫩亮色。她还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奶声奶气说:“就是这些,奶糖我吃掉了。”
“吃了?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肚子痛不痛?”
小女孩摇头。
梁警官微松口气,又问:“糖果可以让姐姐看看吗?”
女孩点头后,梁警官接过,拆开一个糖果,仔细看过后,低头闻了下,起身小声对队长说:“糖果很普通,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换掉别让小孩吃了。”
队长便扬声问:“谁有糖果?先拿出来用。”
众警察找了起来,有人还问:“薄荷糖算吗?”吸烟之后吃的。
队长没好气瞪眼。
最后,还是大家东拼西凑了各种糖果,花生糖巧克力什么都有,色彩更丰富。
简迪把满满的糖果捧在手心,温柔地问小女孩:“那些糖果警察哥哥姐姐需要用,可以用这些跟你换吗?”
小女孩愉快地点头答应了。
凑糖果时,简迪还问出了小孩碰到伪装成大熊的嫌疑人地点,刑警队长迅速派人过去,可惜最终并未得到什么有效消息。根据公园的监控,这只带着不变笑容的棕熊,来去无踪,甚至连里面藏着的人是男是女都无从辨认,他只是把气球一个个派送给公园里的小孩,孩子们兴奋的把大熊团团围住,混乱之中,不远处的家长稍不留神,一个小女孩就这么走开了。
因为店家搞活动,让工作人员穿上讨小孩喜欢的布偶装送气球之类的情况并不少见,家长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不得不承认,布偶幼稚可爱的外表,的确会让人的警惕性无意识松懈。
通过问小女孩,警方得知了她父母的电话号码,及时通知她家人接她回去。
也是因为这通电话,警方才发现凶手并不是随意挑选小孩的。小女孩的家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失踪了。小女孩父母双方都有工作,很忙,一直都是由爷爷带着,但爷爷很爱打麻将,所以一般把小孩放在公园玩,等到了时间才叫她回去。
听到这个时,警方的人不禁感慨家长心真大,且先不论近段时间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警方竭力封锁消息,就是换作平常时候,也得担心小孩被拐走啊!
市局联系电视台,发布新闻说现在拐卖猖獗,提醒家长务必多加教育小孩,不要跟陌生人接触,更不要接陌生人的任何物品。
另一边,彭亮已经被带回了警局,就在审讯室。但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警察的问话,他能不答就不答,安静地等律师朋友过来。
这情况显然不太乐观,因为案件发生时,他有不在场证明。而指出他就是涂鸦者z的学生,有打架逃学的记录,指证力度也不足。
应深他们在进行审讯前,先仔细看了彭亮的生平资料,打算从他的过去经历里找突破口。高中以前,他的生活和国内许多家庭一样,平淡普通但自有小幸福,后来父亲生意失败,家里经济状况一落千丈,高考填志愿时,他放弃了去北城读大学的机会,填了当地的一所高校,靠着全额奖学金,半工半读,缓解家里的负担,等好不容易还清了债,他的人生终于好似迎来了一点曙光。他遇到了至爱的妻子,两人伉俪情深。按照电视剧情节走向的话,从这里开始,他应该走上坡路才是,但幸运女神并没有过多地眷顾他。五年前,他的妻子突遭车祸,抢救无效身亡,肚子里还有他们三个月大的孩子。
驾车司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在读研究生,因赶时间超速造成意外,据他后来所述,当时是吓傻了,回过神来立刻拨打120,下车进行救援。因为青年主动认罪并积极事后补救,法官据刑法规定,涉嫌交通肇事罪,判刑两年。后来他又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半年假释,出狱后,妻儿都在等着他,加上他年轻有为,父母在背后支持,他依旧过上了正常的美满生活。
而反观彭亮这边,人生惨遭巨变,他好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阴影,甚至得了抑郁症,必须坚持服药才能正常生活。他对法院的判刑不满,一直不肯原谅肇事者,多次到对方家闹事,最终被保安强制请出门外。
“肇事者许立峰?是那个许立峰吗!”陈智杰看到熟悉的名字,惊问。
“丽盈小区的被害者。”简迪皱着眉,“怪不得他之前是重要嫌疑人。但是,在法医判断的死者被害时间段,彭亮和朋友出去吃夜宵了,朋友给他作证,餐厅的监控也的确拍到了他。但餐厅和案发地点距离只有十公里,并不算远。”
应深放下资料,接着道:“监控拍到他在零点过后,和朋友离开了餐厅。而许立峰一家的被害时间恰巧又是零点到一点之间。假设他一离开餐厅,立刻就开车赶往丽盈小区,综合考虑路况和红绿灯的因素,至少要十分钟,而进入许立峰家作案勒死三个人,还要以凶手特别的复杂捆绑方式绑住被害者的手脚,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钟,且还没算上一些意外状况。而半个小时后,彭亮出现在了餐厅附近的酒吧里,说是约了另外一个朋友喝酒。”
gu903();“半个小时内,既要驱车来回,还要作案,似乎太仓促了。”沈文钦想象着,认为要做成难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