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姜飞笑着说,“谢谢您的配合啊。”
“不客气,应该的。”苏美芳又看了一眼谢衍,“那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谢衍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之后,谢衍又跑到楼上楼下问了一遍,楼下没人住,401的客人在八点到九点半这个时间点不在房间,也就是说,苏美芳是唯一一个证人。
而她的口供又能和唐颂的对上,对瞿铮远极为不利。
坐回车里的时候,谢衍搓了搓疲惫的双眼,长时间过度用脑,感觉思维有些混乱,偏偏边上的姜飞还喋喋不休。
“我就说瞿铮远是个衣冠禽兽吧,仗着自己有地位欺负一个新人,你看他操作多熟练啊,弄完就拿钱封口,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回警局没多久,瞿铮远那边的律师团队就到了,在了解情况后让公关发声明以免事情再继续发酵下去。
法医科那边的鉴定结果也很快出来了。
“床单上有**残留,根据比对分析,是唐颂本人的,垃圾桶的纸巾上检测出来的**分别来自瞿铮远和唐颂。”
谢衍脖子一伸,呆若木鸡,只感觉脑袋一阵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如果说报案人和证人会撒谎,可法医科的鉴定报告不会撒谎。
姜飞在边上补上一刀:“啧啧啧,他完了。”
谢衍把鉴定报告扔在桌上,倒在座椅里叹了口气,边上有跟他一样还在加班的同事在吃泡面,问他要不要来点。
瞿铮远的事情没解决,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吃东西哪里力气干活。”小张自作主张地给他泡了碗汤达人,“你最爱的口味,加了几根小香肠,可能沉底下去了。”
“哦,谢谢。”谢衍心不在焉地接过。
办公室里的空调很凉,谢衍低下头如同桌上的一盆绿萝,蔫了吧唧。
双掌压着眼皮,他在黑暗中思考。
太奇怪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耐人寻味的证据,它们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就跟约好了似的。
如果他不认识也不了解瞿铮远,或许真的会和姜飞一样,相信是瞿铮远把人欺负了,然后带着伸张正义之名,疯狂地捕捉证据。
半响,谢衍重新抬起头,端着泡面一边吸溜,一边查看酒店的监控录像,八点五十多分的时候,苏美芳的确走出房间,去敲了敲301的门,在门口停留了三十多秒才重新回到房间。
她的口供不像假的,但谢衍却总觉得她神情没有那么自然。
一定有哪里不对。
重新回到审讯室,依旧是姜飞和谢衍搭档,因为公安系统有规定,警方不得单独对嫌疑犯进行讯问。
事关瞿铮远的声誉,谢衍不敢休息,他几乎三天没合眼,全靠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提神。
瞿铮远都有些担忧他的精神状态,和半个月前相比,谢衍明显瘦了一圈,下眼睑浮出一层淡淡的黑眼圈,眼球上布满血丝。
一坐下,谢衍反手遮着半张脸偷偷打了个哈欠,开门见山地问:“你房间垃圾桶里的纸巾检测出的**有部分来自唐颂,这点你怎么解释?”
“什么?”瞿铮远大惊失色,猛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姜飞留意着他的面部表情,瞳孔短暂放大,很快又恢复原来的状态,那是在受到惊吓过后的本能反应,反之则都是装的。
但今天坐在他对面的是影帝,演员同样是最了解微表情的一类人,他们已经习惯在镜头前完美地表现自己,所以无法用微表情判断瞿铮远究竟是不是装的。
谢衍手上的钢笔旋转一圈:“你不能不知道,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其他人去过你卫生间。”
姜飞机警地扭过头,看了谢衍一眼。
审讯员对每个字眼都异常敏感,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问题套嫌疑人的话,询问方式很有讲究,按正常流程,不会先把“卫生间”三个字透露出来。
如果瞿铮远说不知道,后来又主动提到“卫生间”三个字的话,那就说明他的不知道在说谎,因为房间垃圾桶有很多个,他怎么知道纸巾就是在卫生间发现的?
瞿铮远虽然不懂询问的套路,但好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他看着谢衍凝重的神情,能预感到什么,难得福至心灵一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唐颂借我卫生间用过,但具体在里面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保洁也不定时来我房间清理,有时候垃圾袋并不会更换。”
谢衍问:“还记得他在里面大约呆了多长时间吗?”
瞿铮远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坦然道:“一分多钟吧。”
谢衍保温杯的盖子没拧上,咖啡的浓香在整个房间里飘荡。
“那沾有你**的纸巾总能解释吧?”
“啊?”瞿铮远完全傻眼,“这还用解释吗?”
谢衍一点头:“当然。”
瞿铮远意味深远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说:“解决生理需求。”
涉及到案情,谢衍不得不严谨地追问细节:“你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怎么解决的。”
瞿铮远合掌搓了两下。
一边想你一边打飞机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记不得了?”谢衍抬眸看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人解决的?”
“那不然呢,你帮我解决啊?”瞿铮远神情散漫,尾音略有那么一点点轻佻。
谢衍被咖啡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
瞿铮远又没脸没皮地说:“谢警官你耳朵红了,是想起了什么害羞的事情了吗?”
“……”谢衍只感觉审讯室的温度又高了。
姜飞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他觉得这个gay里gay气的男人说话简直在调戏和侮辱他师哥,猛拍桌子,厉声道:“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这里是警局,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怎么解决的?”
瞿铮远扶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揉了两下:“昨天早上,自己看视频解决,纸巾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跟唐颂没任何关系,他用过的纸为什么会跑到我房间我真不知道。”
嫌疑人口供和报案人的几乎完全对立,很显然有一方在说谎,队里的同事张庆飞还在查看瞿铮远的各大社交软件,和网页浏览记录挖掘新线索。
互联网构建出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一个人的喜好和憎恶、骄傲与屈辱、愉悦与忧愁都隐藏在看似不起眼的软件里。
很多犯罪嫌疑人看起来衣冠楚楚,温柔而有涵养,可实际上确是丧尽天良的恶魔,而有些看着吊儿郎当的小青年却会在每个月发工资后给慈善机构捐助一笔善款。
因此,警方需要通过大量侦查去了解一个人。
顺着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张庆飞发现瞿铮远确确实实喜欢男人,但没有像唐颂说的那样不堪——和多位艺人保持着不正当关系,性爱成瘾。
从瞿铮远的朋友圈和加入的社交群来看,他很喜欢拍戏和宠物,私生活甚至可以说非常健康,除了工作就是约朋友吃饭健身打网球。
谢衍端着保温杯走过去:“怎么样,查出点有价值的线索没有?”
“微信没什么异常,他的微博应该是交给工作人员打理了,他都没下载这个APP,知乎账号倒是发布且浏览过一些关于同性恋的内容。”张庆飞指着瞿铮远的知乎ID说,“你看这个,‘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有那么一点乱伦的倾向,不排除他还有其他手机的可能性。”
谢衍嘴里的枸杞猝不及防地喷了他一脸。
第69章谢衍:“想我什么呢?”
谢衍用自己的账号偷偷关注了他。
瞿铮远只发布过一个回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答案被反反复复编辑过很多次,里面的文字很清晰地记录了他们从相识相遇相知相爱到分开的全过程。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其实我和我朋友都怀疑过他是不是我爸在外头的私生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他长得跟我又不像,他的长相有些女孩子气。
当时我还偷做过DNA鉴定,鉴定需要采样本,我想拔他头发,他不肯,拿内裤嘛又没好意思,就想办法偷了他牙刷,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送给他新牙刷……还跟我说谢谢,要给我做饭吃,哎,我真坏。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谢衍以一个神奇的视角看见了事件的另一面,又气又好笑地往下翻了下去。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评论区我都看了,大家似乎对弟弟的长相很感兴趣啊,照片就不发了,我就形容一下吧,就是那种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小男生,眼睛挺大的,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回回拿奖状的三好学生(事实也是,他成绩很好)。
虽然瘦,但挺能吃,反正喂他什么都吃得下去。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今天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他晕血症挺严重的,不是晕就是吐,不知道怎么才能克服。完事儿以后他去了趟博物馆,给我带回来一串手链。
【图片】
Orz好像是情侣的……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他们学校有校庆活动,今天给我跳了一段现代舞,我发现他很有舞蹈天赋,特能扭,我一个男的看了都感觉害臊。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激将法没用,就不给你们看。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今天我生日,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图片】
谢衍透过文字的力量,再一次穿越回了过去。
姜飞伸懒腰时,无意间瞥见他眼眶很红,还偷偷抹了抹眼角。
“师哥?”姜飞不确定地问,“你多久没休息了?要不然先睡一觉吧,身体累坏了不值得。”
谢衍摇摇头:“我没事。”
瞿铮远最后一次修改回答就在半个月前。
——在命运的眷顾下,我又见到他了,可是他已经不愿意飞奔过来拥抱我了。
谢衍偷偷躲进了卫生间里。
案件还在侦查阶段,网络上关于瞿铮远的话题层出不穷地冒出来,甚至有人挂上了一段聊天记录截图,控诉瞿铮远“半夜聊骚”,“约炮”。
截图的内容并不长,背景是微博私信界面,从对白可以看出,瞿铮远问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什么时间有空约出去喝一杯。
粉丝又问,是不是单独的。
瞿铮远说,都行,不介意,反正有的是时间。
谢衍认出那是瞿铮远的微博头像,不过他并不觉得聊天的人是瞿铮远,仅凭一小段截图也并不能说明什么,PS在手,伪造聊天记录是很容易实现的一件事情。
但在营销号和吃瓜群众眼里,那可就是惊天猛料,键盘手们早已倾巢出动,一顿口诛笔伐,关于对瞿铮远人品的讨论一直霸占着热搜榜前三。
原先站瞿铮远这边的那些艺人如今也唯恐避之不及牵扯到自己,不敢吭声,越来越多的粉丝从支持转为中立,就连控评的团队都被喷是脑残护主。
事态发酵,热度被利用,瞿铮远一下就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谢衍看着屏幕上那些替唐颂声讨的人,只感觉无能为力,无数双推波助澜的大手遮天蔽日,真相一点点被掩埋。
中间王不凡来过警局两次,一次是白天,谢衍在外边查案没看见她,一次则是凌晨。
夜已深,云层很厚,天边只有淡淡的月光。
她避开了汹涌的记者团队和狗仔,直奔刑警队小楼,谢衍把她带进接待室。
王不凡还是那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没大变化。
两人八年没见,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寒暄,直奔主题。
“他的微博账号都是我在管理,私聊的情况绝不可能发生,那都是泼脏水的,这帮人简直十恶不赦。”
谢衍身为办案人员,不能直接说“我相信”,只能点点头说:“跟案件有关的信息我们都会核实清楚的,你说的这帮人是指谁?”
“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有那个可能性。”
据王不凡说,水行影视因为资源方面的事情,跟别家公司闹过不愉快,还打过官司的,对方公司法人就是赵清。
而这个赵清和瞿铮远的恩怨是从几年前开始的。
当时赵清投资拍摄的一部电影《影子杀手》和瞿铮远的《四十八小时》同期上映,作为同类型的电影势必会被粉丝拿来做比较。
影评对票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赵清那边的宣传团队很不要脸地在《四十八小时》刷差评,拉低评分,瞿铮远又不是那种会息事宁人的人,收集好证据后,反手就是一个举报送他上热搜,《四十八小时》也借势冲上票房榜首。
因为这事儿结下梁子后,行业里都知道这两人不太对付,但营销号偏偏爱把两家公司的作品拉出来作对比。
瞿铮远还点赞了一条暗讽赵清公司数据造假的微博。
再一次喜获热搜。
谢衍笑了一声:“挺像他的风格。”毕竟当年肖恒宇剥个虾瞿铮远都能惦记大半年。
“有时候男人耍起心机来比女人还狠。”王不凡评价道。
身为男人的谢衍抬头看了她一眼。
“啊,我不是说你啊。”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两秒,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王不凡赶忙伸出尔康手解释:“我不是说你不是男人,就是……哎,怎么说,你不是那样的男人,你很单纯。”
谢衍笑了笑,低头翻查赵清的信息。
经过一番查证,谢衍发现唐颂和赵清是认识的,唐颂之前参与拍摄的一部电视剧,赵清投资过,且他们的社交账号是互关状态,赵清还评论过唐颂的微博。
“这阵赵清和我们公司都在争万里舟的作品版权,瞿铮远现在被负面新闻缠身,估计版权的事情也够呛,他去年还拍了部电影准备上映的,要是这事儿处理不好,那砸下去的钱全打水漂了。”
谢衍表示理解,风评对一个艺人的影响太大了,产生的蝴蝶效应甚至有可能把一家公司拖垮。
“他不会真出什么事儿吧?”王不凡担忧道。
瞿铮远的这个案子并不复杂,看似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动手了,律师完全可以为他做无罪辩护,就是后续处理起来有点麻烦。
很多嫌疑犯哪怕被放出去之后,还是会被怀疑。
得想办法找出更多的证据才能逆风翻盘,把对方狠狠咬死。
凌晨五点,卖早点的铺子已经准备出摊,谢衍依然留在办公室里翻看笔录,寻找合适的突破口。
四周很安静,能听见空调风扇的声响。
没过多久,姜飞也早早地来到办公室。
“师哥,我给你带了早点,我妈做的蛋饼和茶叶蛋,你尝尝看味道咋样,我感觉有点咸了。”
谢衍笑着接过,虽然在瞿铮远的案子上,姜飞一直跟他持不同意见,但这也情有可原,他并不会因此讨厌姜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