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怎么说,一句两句说不清,你也不是小朋友,请收起你的好奇心。”从曲一啸的角度看不见客厅里的情况,付子樾的余光却瞥得清清楚楚。
“我好奇这个一刻也离不开你的人。”付子樾坏笑:“就说说叶汀,我想听。”
顺着付子樾的目光,曲一啸回头就与叶汀直勾勾的视线对上,被抓包的叶汀并未躲避,曲一啸盯着看了几秒,先回了头。
“他在我的故事里,是另外一个主人公。”只不过离开了,又回来了,被他拴在身边。
付子樾自诩聪明无敌,所以他早猜到了,此刻却有点牙酸,故意道:“不过他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你们吵架了?”
“没有。”
“哎,你看你这表情,明明就有。”付子樾说:“你和施乐没成,是不是也是因为念着旧情,念着叶汀?”
自从有过刚才那一眼,不知怎的曲一啸总觉得如芒在背,叶汀也许还看向这边,他没有再回头。
“是,也不是。”曲一啸的口吻十分平静:“那时候我是真正有和施乐试试看的想法。”
叶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看到曲一啸张合的嘴唇无端有点焦虑,他向付望峰等人说了声“抱歉”,然后走到卫生间关上门,往脸上扑冷水,水珠落在白鞋上,冰凉的渗透让浮躁的心情平复了几分。
但是不够。
当把钱包里的旧纸拿出来读时,他才得以安下心。
———亲爱的叶汀同学,在我们恋爱六个月的纪念日里为你这下这段文字,我越来越有耐性,因此你大可任性,若不是遇见你,我从来不愿知道爱情。
人世间疏懒慵长,我和你正在完成一段偷情的神话,用如此污秽肮脏的词来形容高尚五彩的爱,卑劣的我竟曾为此偷乐,只因为它属于我们两个人,第三人绝不知。
但我仍旧盼望着某一天它能够抛头露面,在万人面前和你宣誓拥吻,你务必不要愁眉苦脸,且放三百个心,没有人能够毁灭我心中的珍宝,正如我们的爱情风华正茂。
第15章
晚上付子樾开车送他们回去,回到公寓的二人世界,叶汀的那些话无数次就要破口而出,但或许是惧怕曲一啸会有尖酸的言语,尽管他知道曲一啸不会这样,曲一啸从不粗野,可这种担心仍然在身体里蔓延。
“先拆礼物,看看都有些什么?”他说。
“今天太晚了,放这明天弄。”
曲一啸不领情,叶汀就没有办法。
僵持是必然的,偏偏遇上这样的好日子,这一天注定煎熬,它属于叶汀,也属于曲一啸。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得意不了。
如果问拿分开的十年能不能去忘记朝夕相处的十年,答案是不能的,故事就是故事,缺一段字就会狗屁不通,一座塔少一根石筋就会灰飞湮灭。
坐在沙发上抱着青色布枕,在眼前这些礼物中,叶汀想起了他的小恐龙。
扬言要送给曲一啸的绿色恐龙变成了粉色,也算保下半个承诺,按照原计划,他应该要在这个时候把礼物从衣柜里拿出来送给曲一啸,要是有蜡烛、红酒会更好,再说一句生日快乐。
这么些年的“生日快乐”,这一次终于能被曲一啸听到。
可突然间他发觉要把恐龙在今天送出手实在寒酸,一束玫瑰,做一场爱,好像都比花几个硬币就到手的布偶浪漫得多。
他心有不甘,自我怨恨又无可奈何,扔下抱枕冲进房间拦截住正要进浴室的人,仰头带着小心翼翼的傲娇:“我们做吧。”
若把自己作为礼物,曲一啸会不会拆开。
……
他好像变成了两个大脑,一个在曲一啸并不生涩下逐渐沦陷,一个屏气凝神,生怕错过对方可能会令他失望的答案。
……
“我没有。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
以前叶汀和曲一啸相隔千万里之遥,思念如春草疯长,后来伸手就能摸到,转身就能看见,他仍然觉得这个人离他很远,走到气尽力竭,他们也一个在雪山,一个在浪潮。
……
叶汀没有机会问出口,生日后面的几天他都在贪恋温存里度过,他们做过了头,曲一啸对他无微不至,他伸手曲一啸就会抱他,撅起嘴曲一啸就从善如流低头衔住他的唇。
好几擦枪走火都让曲一啸贴心地止住,但有一次被叶汀的撩拨得了逞……………他要是正经地拉着曲一啸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样的温存就被会打破,他舍不得,他宁愿这样。
只不过耽搁了几天,曲一啸依旧要去工作室忙碌,叶汀一个人待在家,现在每次看见沙发角落里的粉色恐龙,就忍不住脸红。
据曲一啸说,在把它拿回来藏好的当天晚上他就发现了,而在昨日,醒目的颜色经过曲一啸的手,从衣柜扔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并且问叶汀是不是故意让他看见。
那时候叶汀被身后的人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也表述不了他其实是实实在在有准备一个惊喜的想法,那会儿更顾不上为自己轻易暴露的蠢笨恼怒。
叶汀最终还是恬不知耻地拿起它来到书房,这里是曲一啸在家篆刻的地方,集书籍,画卷和石头于一屋。
墙边立着几块匾额,中间放了一张巨大的画桌,上面摆满工具和材料,还有一幅尚未完成的画,都被叶汀挪到一边。
打开青花瓷印泥缸,像曲一啸教的那样,叶汀拿出桃花石,一点一点让石面均匀地在红色印泥上蘸墨,对着恐龙的尾巴用力一按,掌心下压,四角平稳了再松开,粉嫩的尾巴上就出现了方方正正的红戳。
林泉岸芷,叶汀看着这四个字,觉得特别漂亮,特别有成就感。
是他的了。
下午,无聊整理遗忘在餐椅上的礼盒,除了付望峰的砚台,付子樾和丁创都单独送了礼物,叶汀知道,只是最后多出来的那份包装让他疑惑,唯一的印象是那天一道从老师家拿回来的。
拆开来看盒子里躺着的仅是一本外文书,封面精美,精心设计过的英文标题烫了金,书名有些熟悉,叶汀凭着记忆在书架最右边找到了另外一本一模一样的,分为上下两册。
一张卡片从书封里掉落,被叶汀捡起,卡片背面用钢笔写了“正逢巴黎晴,顺祝君辰安”几个字,没有署名。叶汀拿下另一册翻开,里面同样躺着一张贺卡,只简简单单写着“生日快乐”,外加去年的日期和一张笑脸。
可以确认的是字迹相似,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16章
对于叶汀把盖了戳的小恐龙放到床头,曲一啸没什么表示,不得不说,在看见恐龙尾巴上的字,曲一啸的心跳加快了,准备提醒叶汀“水洗之后会掉色”的话都被抛之脑后。
随他去吧,曲一啸想。
他不反驳,也没有露出不满,这两天叶汀都为此心花怒放,曲一啸一回家,他就像小跟班在一旁转来转去,做个合格的黏人精。晚上吃饭时,曲一啸和他聊天:“听丁创说,学校明天正式开学。”
“对啊。”说起学校的事情,好心情的叶汀瞬间忧虑,无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我被安排上大一的课,其他老师告诉我一年级不会太麻烦,可我怕做不好。”
他的履历很优秀,工作上也从不懈怠,上半年在一干实习老师中表现最佳,但万事开头难,曲一啸揉了揉叶汀的脑袋,给他加油打气:“你可以的。”
叶汀趁机会蹭了蹭他的手,闭眼舒服道:“今晚做吗?”
“你明天有课,会很累。”曲一啸失笑。
情事上叶汀是主动的一方,他收起了那怯生生的羞耻心。
曲一啸几乎不怎么发出性暗示,他尽量控制自己,生怕曲一啸认为他轻浮。遭到拒绝之后,他也仍然可以明目张胆滚进曲一啸的怀抱睡个好觉。
第一天的课还算顺利,稚嫩的新生面孔充满好奇,听得很专注,该做的事和上学期的实习区别不大,叶汀心里有了数,即使没什么好怕的,也不禁松了口气。
他前脚刚出到办公室,作为任课辅导员的吴平雨就搂着几本书从对面走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叶汀和吴平雨又成了同班搭档,但他们的交流不多,不知为何,吴平雨并不在他的舒适圈。
校门口离对面的公交站台约百来米距离,叶汀走在路上,一辆车缓缓跟在旁边前行,窗户拉下,吴平雨伸头对叶汀喊道:“叶老师回家?家里人不来接你么,正好,我送你。”
“不用了。”叶汀道了谢,不等车上的人再说什么,就加快脚步走到红绿灯口过斑马线,没入人群中。
吴平雨把车停在路边,一双狭长的眼睛越过玻璃暗悠悠盯着猎物过街,穿着修身白衬衫的叶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远远看过去,他的身姿清冷高贵,不遇风尘。
直到叶汀上了公交车,吴平雨才收回眼神,重新启动车子离开。
晚上月明星稀,房间里的喘息声持续到凌晨,叶汀睡着了,曲一啸被一通电话惊醒,替叶汀盖好被子,拿上手机来到阳台接通:“这么晚打来,什么事?”
“正事。”付子樾说:“你上次叫我找人帮忙打听的事有结果了。”
曲一啸握紧手机:“嗯,你说。”
“你给我的曲淑容身份证的地址是隔壁市的西柳镇,前两天我那朋友过去问了,有几位老邻居认出她的照片,不过时间太久都记忆模糊,只说她亲人都死得早,家里几十年前就空了,数据上显示曲淑容曾有过一个儿子,处于失联状态,这么多年不敢断定是否还活着。”付子樾一口气说完:“就这么多了。”
“其他人呢?”曲一啸安静听完,动了动喉结:“有调查到么?”
“有一个兄弟和堂哥,都搬走了,只能再等等。”
“好,我知道了。”曲一啸说:“谢了。”
“这事你急不来,安心等着,我会让他们尽快告诉你结果。”到此付子樾不由多说一句:“不管是好是坏。”
睡意朦胧中叶汀习惯伸手,摸到身边位置一片冰凉,立马就清醒了,撑起身裹着薄被遮住赤裸的上半身走到卧室门口,看见曲一啸双手垂侧,沉默站在窗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初秋的原因,立在月光下的背影有点萧索。
准确来说叶汀想到了“孤独”这个词,尽管他不太愿意把它往曲一啸身上套,但这个背影仿佛让他看到了曲一啸这么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眼前突然明亮,一盏落地灯打开,不等回头曲一啸就被人从身后拥住,叶汀稍稍踮脚将下巴搭在宽厚的肩膀上,歪头看向曲一啸的侧脸:“怎么不睡觉?”
“口渴。”曲一啸转身,温暖的身体笼罩在被褥之下,叶汀脖子上还有几点痕迹,曲一啸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出来倒水喝。”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难过?”叶汀直白问道。
“有吗?”
叶汀点点头,他想了想:“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曲一啸眼眸微微闪动,并未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那之后......你好吗?”叶汀深深吸一口气,楼下偶尔听得见汽车鸣笛。
夜凉如水的晚上其实不适合心平气和地交谈,因为很多事情无法用理智来谈论一切,但在气氛使然的情况下,他还是问出了口,这是无可避免的。
曲一啸和叶汀以前不分你我,重逢之后却很少提起那段亲密,好像有两股情绪缠绕得不可开交,谁都绝口不提,但他们之间存在的巨大空白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他知道哪里出了错,根源要从靳溪身上算起。叶汀永远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即便学会了掩饰,事实证明也是不成功的,从生日当天起他就在等叶汀问出口,在他们重新建立的关系中,他不会去做一个强硬的拷问者。
叶汀的坦白比他预计的时间早了些。
过的好吗?很奇怪,当叶汀问起这个问题,曲一啸竟然能够沉声静气地对待。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曲一啸反问,顺便让他回房间,窗口风大:“去床上,给你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考虑答案。”
前不久才经历过一场激烈情事,床上的余温已然消失不见,思考的时间不过一分钟,叶汀钻入曲一啸的胸膛汲取热度,说:“假话。”
“嗯?”曲一啸有些意外,而后笑了笑:“好。”
第17章
曲一啸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难熬的几天,先搬离那个有火炉和纸风铃的房子,亲手锁好门,再把钥匙交给身边的阿婆,旁边放着两大袋的行李,是他打包的在叶家所有的痕迹。
没有向任何人发泄或是吵闹,叶家离开他依旧完整,他失去叶家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他还是曲一啸,他在屋檐下留恋再久,也该继续向前走。
以前攒下来的奖学金和零花钱都用在叶汀身上了,如今用仅剩的几百块将自己安置在需要坐一个半小时才能到的老式楼里。
肮脏,简陋,潮湿,泛黄的墙壁,老旧的铁门,一扇窗,一张床,一张方桌围成一间房。没有煤气罐,只有生锈的电用锅,楼上是住户走来走去的脚步响,狗叫声在这里都显得拥挤。
楼道的灯比街上的路灯亮,排队打水,洗澡,上厕所,这里的人都不坏,总爱骂骂咧咧,夏天穿着背心,脚上套着十块钱一双的拖鞋,手里抱着脸盆左顾右等,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
gu903();快速适应新生活是曲一啸擅长的,他独来独往,但一张新面孔就会引起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