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叉腰道:“你这什么意思,我们找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你要管闲事管错地方了。哦,我知道了,你这样子,是不是我那女儿的奸夫啊?你要为她强出头,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得了她的银钱?”
妇人有些肉痛,那都是她的银子啊。
渊昭神情如雪,下一刻,一道软鞭自他袖中抽出,银鞭如蛇,在月下一扬,当即抽在那妇人身上,妇人还来不及呼痛,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嘴居然说不出话来,她被抽得在地上乱滚,那中年男子更是连救人的时机都没有,因为,渊昭根本没漏了他。
他也不管中年男子得没得罪他,抽人时一鞭子把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中年男子给抽翻在地,一起抽。
月色下,银鞭飞舞,中年夫妇二人传来密密麻麻、一阵高过一阵、极有规律的痛楚,这种痛楚最不能忍,它规律得就像毫无尽头,会一直持续下去。
最可怕的是,他们发不出声音,连鞭子抽在身上也没有声音,月色下,这场单方面的暴行无人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渊昭才停手,这下,无需他多言,那两夫妻身上血迹累累,相互搭着手,屁滚尿流地离开。
他们不知道刚才怎么发不出声音,但是,他们被打了是事实,报官,一定要报官。
可是,他们环顾周身,哪里还有什么血迹,连被抽得破损的衣服也完好无损,妇人往自己的手臂一摸,血痕也不见了,但痛楚还结结实实地在。
两人互望一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那貌美如仙的男子,莫不成是个男鬼?对,他连走路都没有声音,还是在大晚上出现!
两人吓得不行,歇了再去云月玺那条巷子的心思,瑟瑟跑回去躲着,不敢离开家门半步。
渊昭轻轻敲了敲云月玺的院门,云月玺听这声音,走过去把门张开一条缝,她看见一袭蓝衣的渊昭正握着一条软鞭,鞭上沾着斑斑血迹,殷红的血正一滴滴顺着鞭身往地下滴。
渊昭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像是无暇的仙人。
云月玺真想提醒他能不能先擦擦血,她道:“公子,你怎么了?你杀了他们?”
“未曾。”渊昭平静道,“他们吵到我了。”
很好,这回答非常符合渊昭的风格。云月玺赶紧开门让他进来:“你打伤了他们,他们会报官,他们本是来找我麻烦的,要是他们报官,我替你赔偿。”
“不必。”渊昭已经进门,“师门秘技,他们不会报官。”
云月玺看他这么一副肯定的模样,心中大呼神奇,渊昭的师门不让他赚钱,但也不让他赔钱?以此使得本门弟子不被饿死吗?
云月玺虽如此不着调地想,但她其实非常感谢渊昭,否则,她估计要听一晚上那人的污言秽语。
云月玺今日下午哭泣,眼睛目前还是肿的,渊昭看了她一眼:“你被吓哭了?”
“没有。”云月玺去沏茶,“她只能在门外骂骂,最多只能让我心烦。”
茶香袅袅,渊昭没喝,茶香如晕染开他的眉眼。
云月玺道:“多谢公子帮我。”
她知道,渊昭嫌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在帮她。
渊昭没拒绝她的谢意,但也没应下,只是在看到云月玺光洁白皙的额头时顿住,他能看见云月玺额上之气,已然有变金的趋势。
而那道和他相互交缠的红鸾之气,仍然存在,生机勃勃。
渊昭忽而敛眸,轻轻啜饮一口茶,他这么副满怀心事的样子,让云月玺宛如看见一只白猫,白猫低着头,美貌动人,却神秘得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你怎么了?”云月玺好奇道。
她本来没想过渊昭会回答,但渊昭此次居然格外配合:“你说,对天下而言,神权和皇权,谁更重要?”
云月玺正要回答时,渊昭便道:“我说错了,不是神权,而是所谓的信仰。”
云月玺道:“就现在而言,自然是皇权更为重要,若皇权动荡,则天下万民不安。至于公子说的信仰,若是民间万众一心,全都信仰此物,那么,这信仰也能使得众志成城。”
“信仰使人众志成城?”灯下,渊昭的美人目倒是少了丝清明,多了几分醉人的迷离,“如今天下归心,若要修建河渠,只需天子令下,则万民同行,哪怕是有天灾,也能及时做出反应,信仰有何用?它不会使得百姓更安康,富庶,更不会减少贪官污吏,只使得人奉它为神,本可不依赖它,却偏偏依赖它,有什么本事和雄心,都软成了泥。”
渊昭虽声音清凌,但言谈暗含锋利,云月玺见惯了他温和做饭的模样,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道:“虽不能使得百姓安康,但能使他们安心?”
“若一直没有那古怪的信仰,他们会一直安心,而不是患得患失。”渊昭道,“明明是百害而无一益的信仰。”
他纵然受人尊敬,人人都会看他脸色行事,但那又如何?
他赴京时,到第一座城时未掩藏身份,当时是冬季,他随意喝了碗米粥,那几日,城中大米和米粥全被抢售一空,因为他们纷纷传言,仙人都吃米粥,米粥必定最好。他买了把伞,别人便纷纷购置伞……
荒唐、可笑。
渊昭心想,自己愿意做那等吉祥物吗?他能在天灾前测算星象又如何,哪一日,无人可继承他的衣钵,无人能提前预知灾祸,他们如何办?
只有让他们每一次都自己承受灾害,他们才会一步步脱离被动,用众人都能学会的方式,规避灾害。渊昭的师傅一百零二岁时才收到渊昭这一个独苗弟子,他把书籍留下,第三天故去,足以证明,这一脉多么难学。
渊昭的师门,订立那些稀奇古怪的门规,大都源于此。
他们每脉单传,无所不精,王公贵族就连大小事都爱问他们,生病也爱找他们,师门从此订立门规,不得与人诊治超过三次,违者自我了断,其余,还有许多门规。
他们的门规从不是为了他们的贪欲而订立,而是为别人的贪欲设置。
渊昭陷入哲学思考,云月玺没有吵他,也没真回答他的问题,渊昭的问题,只能他自己想通。
云月玺去换杯热茶,她似乎要离去,渊昭顿时察觉,抬眸:“你要去哪儿?”
他刚在思考些不愉快的事情,一时之间,语气中透露出几分霸道。
渊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恢复冷淡如雪的模样:“抱歉,你要去沏茶?不必再沏。”
他忽然这么风度翩翩,云月玺默然,这人居然有两副面孔。
渊昭似乎知道云月玺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起身:“今夜难得你我闲坐,天色已晚,不宜饮茶,你的厨房在哪儿?我去做安神饮。”
云月玺生出他是在尽力弥补形象的错觉,她也挺想喝渊昭做的东西,带着渊昭过去。
不多会儿,渊昭便做好两盏安神饮,他将此物拿去给云月玺,云月玺则趁着这个时候在看书。
她的文化水平实在太差,虽然胡归户交了她一些,但她连些故事都看不大懂。
云月玺见渊昭过来,她如今和渊昭的关系已经算非常好的朋友,便去问渊昭:“公子,这个字念什么?”
渊昭看了眼后回答:“狐。”
“这个字呢?”
“狸。”渊昭面无表情道。
云月玺:……她似乎看透了渊昭的心思,也尽力绷着脸,不让自己露出尴尬的表情,谁说狐字后跟着的就一定是狸了,世界上又不只狐狸这一个词语,还有狐媚,狐假虎威,狐疑……
但是,连狐狸两字都不认识,她也感受到了羞耻。
渊昭道:“如果连这两个字都不认识,你不适合这本书,明日,我重新拿一本给你。”
“……嗯,多谢公子。”文盲云月玺如是道,她不甘心地问:“公子,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
渊昭扫了一眼,一目十行:“狐狸精会在夜晚变作美貌男子或女子,为人洗手做羹,心智不坚者,只一夜便被狐狸精迷惑,交出性命,广通年间,也有狐狸精爱上书生,只为他洗手做羹,且不害他性命。”
他念完,道:“不知谁编的山野志怪。”
渊昭抬眸,却见云月玺悄悄别开眼。他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在给云月玺做饭做羹,两人间流淌着静谧而尴尬的气氛。
渊昭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将安神饮递给云月玺,云月玺伸手去接。
或许是渊昭心不在焉之故,两人的手倏尔相触,云月玺怕陡然缩手,导致茶盏落地碎裂,渊昭也不知为何,并未缩手。
他们表面平静,心中皆翻滚着惊涛骇浪,倒是如常地完成了茶盏交接。
“我还有事,先行别过。”渊昭垂眸道。
云月玺现在也不敢留他,渊昭离去,竟然连给自己做的安神饮都没喝。
渊昭走入夜风中,才如重新找回了自己。他的手似火烧,比他曾经习武还烫,他有些责怪自己当时为何心不在焉。
继而,渊昭又想,有此一事不是他一手造成?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此女子身上有和他的红鸾,他拒绝了一次,没拒绝得了第二次,日日为她洗手做饭,他难道没有想过会发生些别的事情?
如今,又在这里别扭什么?渊昭在心里讥讽自己一通,才回了自己屋子。
第113章假千金是公主十一
天光熹微,天色仅仅蒙蒙亮,侯府的后门便被打开
中年妇人垮着脸,弯腰驼背站在侯夫人跟前:“夫人,那小娘皮真真是个铁石心肠,一点也不顾念亲情,昨夜,我和当家的在她门外喊了小半宿,她愣是没给我们开门。”
昨夜碰到鬼的事儿,中年妇人不敢说,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想想云月玺的银钱,还是不忍放弃这门差事。
她又一筹莫展,只能回来求助侯夫人。
侯夫人多思少眠,婆子正给她轻轻揉捏肩膀,捶打腿部,她微闭着眼享受,慢慢才道:“废物,你在她门外叫她她不听,你还不敢去她铺子里闹?只要你往那儿一站,她有不理会你的道理?”
妇人眼前一亮,是啊,她可以去云月玺铺子闹,只要云月玺不依着她,她就搅黄她的生意。
“夫人真高明。”妇人赞道,她又有些担忧:“那小娘皮性子硬得很,我怕,之后我支使不动她,怎么啃她的钱?”
妇人想着昨天云月玺那道紧闭的门,便觉得太过难缠。
她这张嘴骂过多少人,在她们村里,便是出嫁的媳妇,当了奶奶的婆子,被她这嘴一骂都招架不住,那个云月玺竟然能生生沉住气,不理会她。
她真能骗到银子用?
侯夫人眉头一皱,让捏肩的人轻些,才不耐道:“榆木脑袋,她要是不顾念骨肉亲情,你和她斗,当然斗不过她,但你明明可以不和她斗。”
妇人不懂:“夫人的意思是?”
“哼,你是她娘,能拿捏一个女子的,前半辈子是爹娘,后半辈子就是婆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嫁她出去,她敢不从?”侯夫人道,“她要是嫁了出去,之后,你随便给三瓜俩枣当她的嫁妆,她那铺子不就是你的了?她那皮相也不错,你随随便便找个地主或者商户给她嫁过去当妾,还会再得一笔银钱。”
侯夫人看着自己保养得当的手,满意端详,自以为云月玺的命已经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她嘴角一翘,道:“你今日,便去她那铺子,届时,你那么做……”
她们慢慢密谋,天光渐渐亮白,万缕金色的朝阳洒向茫茫天地。
云妆铺子前,胡归户早早守在里边儿,擦拭香炉和柜台,一大早,铺子便有了客流量进来,几名眼生的小姐正在看首饰。
忽而,一个有些沙哑、市侩的女声大叫叫道:“唉哟,这儿可真气派,这香炉得多少钱?这簪子可真好看,啧啧,跟画里的东西一样,都是我的福气。唉哟,当家的,这簪子我喜欢,我头上的木头簪子带了好久,早该换上,那个扳指也好看,拿来给你戴上?”
扳指是男子所用之物,云月玺的铺子也有些扳指等物,用以让女客挑选赠给男客,算是扩大商品种类。
胡归户见他们在铺子里团团转,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嘴里还不住地念念有词。
胡归户眼皮一跳,知道找茬的来了,朝他们走去,他是位儒商,见此道:“两位客人,铺内的东西不能试戴,两位要是喜欢,可以多瞧瞧。”
妇人被扫兴,乜斜着眼看向胡归户,挎着脸道:“你是我女儿请的掌柜?我可是你们老板娘的亲娘,我是来享福的,你要是再不长眼色,我就叫你卷铺盖儿滚。”
中年男子也道:“就、就是。请掌柜就是白花钱,白眼狼丫头不会过日子,收钱这事儿,我俩都能做,她请什么人啊,败家。”
两人蛮横不讲理,一时之间,把铺内弄得乌烟瘴气。
胡归户似乎仍在同他们讲道理,不住地说我们老板娘爹娘根本没找到,你们认错人了,铺内只有他一个掌柜,他又要和他们讲道理,一时之间,那妇人牙尖嘴利和他歪缠,那个中年男子已经把自己当扳指的主人一样,把扳指给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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