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寺叫来一杯混合咖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结账。”

“哎？喔，好。”由于北川寺说出的话实在太过于理所当然，让千夏千雪认为就应该是那样，所以她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

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北川寺。

她倒不是舍不得一杯咖啡的钱，但北川寺这说话态度实在太过理所当然，让她有想吐槽的想法，却又有些吐槽不出来。

千夏千雪只能憋得脸色通红，最后才勉强说一句：“北川同学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

北川寺喝了口咖啡，目光抬起，打量千夏千雪许久后说道：

“除开你现在满面通红，呼吸急促，好像很想吐槽我一样的表情，其他的倒是看起来对你影响不是特别大。”

呃——

千夏千雪僵住了。

北川寺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温热的咖啡杯壁，这才正式进入正题：

“千夏会长最近是不是会经常做噩梦，或者时常看见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没错。”千夏千雪压住心中惊讶的情绪，继续说道：“具体情况北川同学应该在邮件里面看见了，我经常会做关于人偶的噩梦，而且梦境中的情形大多相同。”

“关于人偶的噩梦？”北川寺来了兴趣，他问道：

“具体是什么样的梦呢？”

“我梦见我在废弃的废弃的人偶制作工厂里面逃亡。”

“逃亡？”北川寺摩擦着杯壁的手指一顿。

“没错。”千夏千雪回忆着梦境，娇小的身子似乎因恐惧而轻微颤抖着。

北川寺又叫来一杯咖啡，将温热的咖啡杯送入了对方的手中。

千夏千雪感激地看了一眼北川寺。

但北川寺却觉得没什么，反正最后都是千夏千雪结账。

千夏千雪小小地抿了一口咖啡，喉咙却像是塞了冰块儿一样拉扯着音节：

“我梦见我在废弃的人偶工厂里奔跑，逃亡，身后是数之不尽的人偶……”

“人偶？能够像活人一样追逐着你的人偶吗？”

“不错。”千夏千雪点点头，双手捧住咖啡杯，似乎想从那小小的杯壁上汲取让自己温暖的热量。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一开始我在噩梦中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出口，工厂的道路平坦，没有什么阻碍。”

“可是最近——”

千夏千雪的声音变得痛苦起来。

“我越来越能感受到梦境里的真实性了，我的体力、呼吸、心理变化，空气中飘荡着人偶被烧焦的焦糊味……一切一切都变得格外真实。”

“但我却不敢停下逃跑的脚步，仿佛只要我一停下脚步，我就会被冲上来的人偶吞食。”

千夏千雪的身体在颤抖。

“最让我害怕却是梦境的变化……从一开始的一马平川，道路平坦，到现在路上横陈着各种机器废墟，人偶残骸……梦境仿佛在逐渐进化……它就好像是活物一样。”

“在这样的梦境中，我的体力日益被削弱，但人偶们的速度却在加快……它们逐渐能追上我，最近我甚至会在出口处看清那些人偶脸上的表情。”

“那明明是虚假的脸，却让人不寒而栗。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你却能充分感受到它们的贪婪、残虐、冷酷、邪恶……”

千夏千雪松开咖啡杯壁，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明明身处于温暖的咖啡厅内，她全身上下却如坠冰窖。

这无疑是让人绝望的一种情况，这种绝望的恐惧不亚于眼睁睁地看着提着刀的屠夫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也得亏是千夏千雪坚持到现在，换个同年龄的小女生估计早就崩溃了。

“而现在，它们嘶哑的声音，我似乎也逐渐能听清楚了。”

“声音？”北川寺疑惑地问道：“它们在说什么？”

“……它们似乎在叫着一个字……一个非常简单的字。”千夏千雪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样的动作或许不太淑女，但她只能这样用以缓解内心的恐惧。

“皮……”

“皮？”北川寺眉毛上挑。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也有些不太理解。

可他见千夏千雪再也无法回忆下去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逼迫对方，只是伸出手按住女孩儿的双肩。

“放心吧。我大概有个头绪了。你身上的东西不难祛除，毕竟你也只是单纯被你那位朋友牵扯进来而已，最关键的还是她那边。”

千夏千雪现在的状态与神谷未来其实差不多，不过神谷未来身上的‘念’比千夏千雪来说要浅薄许多。

要是北川寺再不帮忙，估计要不了一两个星期，这位学生会长就会出于崩溃边缘的状态。

只不过……

北川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皮’？

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五章北川寺一点都不在意

北川寺只是稍微思考了这个字的含义，就没有继续深入去想了。

是的，现在去思考人偶们说的话没有丝毫意义。因为更关键的事情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北川寺抬起头，眸子中有着点点黑芒闪过。

千夏千雪的情况要比神谷未来严重一些，这更说明躲藏在三木废弃人偶厂中的某种怪异比星野奈奈要强上几分。

毕竟怨气脱离传染到别人的身上，这已经不是初级怨灵拥有的实力了。

判别初等、中等怨灵的重要分界线就在乎于其‘怨念’是否能脱离主人而独立存在。

像星野奈奈虽说能将‘怨念’附着在神谷未来身上，但要通过神谷未来这个跳板让别人也感染上‘怨念’是不可能的。能脱离主人单独存在，并且靠吸食人体能量日益壮大的‘怨念’，这无疑是中等怨灵的配置。

每个中等怨灵都牵扯着不错的奖励和报酬，再加上对死气、体质方面的强化效果也非常显著，就算是北川寺也有点心动。

毕竟中等怨灵不是那么好遇见的。

北川寺一路过来也排除了大大小小七八只初等怨灵了，强的有初等高级，弱的有刚刚诞生不过一缕怨念强度的初等初级怨灵。

但他本身心里还是有数的，没有对灵杀伤的武器，要解决中等级别的怨灵还是有点吃力。

八山市……

北川寺嘴里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念叨着。

“北川同学？”千夏千雪的声音响起，将北川寺思绪拉回。

他回过神，又抬头看了眼千夏千雪身上缠绕着的黑气，平静地说道：“你身上的异状不是并不是大问题，我能祛除。”

“真的吗？”千夏千雪惊喜地叫出了声。

“确实是小事。”北川寺点头。

“那——”千夏千雪开口刚打算说话。

“那我们现在就来谈谈报酬的问题吧。”北川寺将咖啡喝光，平静地说道。

其实他最近不缺钱，收了神谷未来这个小富婆的报酬后，他手头的钱完全够他这个月的花销了。

但是邮件上就已经是如此说定了的——由千夏千雪支付报酬，北川寺帮忙。

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北川寺虽说是‘钱够用就差不多’类型的人，但只为区区几万日圆就坏了心里的那杆秤就十分划不来了。

当然，这其中更关键还是北川寺更偏向于他与千夏千雪只是属于‘金钱雇佣’的关系，而不是‘朋友之间’的关系。

要是朋友间的关系，北川寺当然会竭尽全力帮忙，根本就不会谈钱半字。

但很遗憾的是，现在的北川寺还没什么朋友。麻宫瞳算半个，岗野良子算半个，神谷未来勉强也算半个钱包……朋友……至于北川绘里？她就是个妹妹。

在北川寺的朋友人选中暂时还没有千夏千雪的位置，谈钱也是正常的事。

况且和这些小女生交流是多累，这些天他从神谷未来那边也是切身体会到了。

特别是这些日本女学生时不时会从脑子里面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北川寺根本就无法理解她们的心思。

既然这样，用最原始的金钱雇佣关系无疑是最牢靠的。

但千夏千雪听了这话脸色却有些古怪，她看了一眼北川寺，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请恕我冒昧，难不成北川同学家境有些困难吗？”

她倒还没有到调查北川寺家境的地步，只是单纯看对方的谈吐言辞，也不像家庭困难的人吧？

北川寺闻言也没有回答千夏千雪这个无聊的问题，只是目光深邃地盯着她。

静静地盯着——

只是他那不带丝毫恶意，也不带任何压迫感的目光却不知为何看得千夏千雪头皮发麻。

这样默默地看了千夏千雪一会儿后，北川寺才开口道：

“祛除你身上怨念的酬劳是五万日圆，加上你朋友就是十万日圆。”

这就是童叟无欺的价格。

北川寺心中略微满意，心中感叹着自己果然是个好人。

毕竟神谷未来给多少，千夏千雪与她朋友就给多少。这是非常合乎常理的。

北川寺既没有恶意加价，也没有恶意降价，对待千夏千雪也算是公平无比了。

但让北川寺没有料到的是，千夏千雪居然声音一提，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十万日圆？！”

嗯？

北川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头多看了一眼千夏千雪。

像是察觉到北川寺的目光，千夏千雪连连摆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北川同学。”

她双手下意识地摸上咖啡杯，迎着北川寺的目光，声音发虚地说道：

“我只是想说……十万日圆是不是太少了点？”

“……”北川寺。

千夏千雪竖起三根手指，试探性地说道：“这样吧，北川同学，我出二十五万日圆，因为梨纱家也援助了我不少钱让我也帮忙找有名的驱灵师。”

实际上千夏千雪都还觉得给少了，有些市面上黑心驱灵师报价甚至要五十万日圆，这还不保证成功。千夏千雪根本吃不住那样夸张的价格。

二十五万日圆？

北川寺禁不住再次看了眼千夏千雪，心里面暗暗感叹。

虽说有成年人帮忙，但现在日本高中生都这么有钱吗？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强调且平淡地重复道：“十万日圆。”

“可是——”千夏千雪愣住了。

还有北川寺这种送钱都不要的人？

“十万日圆。”北川寺突然冷淡下来的声音让千夏千雪要说出的话卡住了，过了好半天她才僵硬地点点头。

见她答应，北川寺也是有点遗憾地小小吐出一口气，目光流转。

遗憾，这是很正常的，白赚十五万日圆谁不遗憾呢？

但，就与前面所说的一样，北川寺是一个有原则底线的人。

说是多少那就应该是多少。

加上诱惑是大敌，所以他才不开这个口子。

而且——

不过是十五万日圆嘛，我其实根本就一点都不在意——

北川寺的眼睛下意识往对方的口袋里飘，一边嘴里面冷冷地念叨着。

是的，我根本就……根本就一点都不在意。

第四十六章又是个富婆家

北川寺确实不在意十五万日圆，毕竟相比起那个，千夏千雪与她朋友梨纱身上的‘怨念’祛除才是当务之急的。

“我们先去看看你朋友那边吧，到时候一起动手就可以了。”北川寺将咖啡喝光，同时刻意将咖啡厅账单放在了这个可以拿出二十五万日圆的富婆面前。

当然，他这并不是为自己痛失十五万日圆而心存不快。因为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了，千夏千雪应该结账。

千夏千雪也不在意，她摘下鸭舌帽与大口罩塞进学生小皮提包内，旋即拿起账单走向柜台。

而北川寺这时也走向门口等待对方。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他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

收获当然也比较丰富，得知中等怨灵所在的地方，并且还能拿到相应的报酬。

虽然唯一的小遗憾就是没有拿到多的十五万日圆，但北川寺的内心毫无波动。

是的——

毫无波动。

北川寺心平气和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千夏千雪，等到对方差不多出来了，这才开口问道：“你朋友家在哪儿？”

“从这儿走过去很快就可以到了。不过北川同学你得稍微做好心理准备……梨纱她现在有点……该说是不太正常吧……”千夏千雪犹豫地看了一眼北川寺，声音细小地说出了这句话。

“能够理解。”北川寺声音平静。

被强大的怨念折磨的人会长期生活在幻觉中，甚至会无意义地产生自残行为。

只有疼痛才能让这类人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按照千夏千雪的描述，那个‘梨纱’应该还不到这一步，但距离这一步应该也不远了。

两人边走边说，大部分都是北川寺问，千夏千雪回答。

从千夏千雪的回答中，北川寺也得知了她那个朋友的全名。

对方名叫月岛梨纱，是京北私立高中的前学生会长，与千夏千雪私交不错。

这也是为何千夏千雪愿意代替对方道歉的主要原因。

时值高三，月岛梨纱的父母对她抱有强烈期望，希望她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而月岛梨纱也确实很争气，从高二时就进入天王山之战的紧迫状态中，成绩也一直名列年级前茅，加上还有学生会长简历加分，不说东大早稻田，但东北大学还是有望，再稍微搏一搏说不定还能踩进早稻田的门槛。

本来在这个寒假月岛梨纱也是打算彻底收心，准备与千夏千雪好好儿地道别，专心致志准备接下来的全国集中考试以及后续早稻田、东北大的单独测试。

可千夏千雪却根本没想到永远都要当朋友的这个约定坏了事。

她陪着月岛梨纱进入三木废弃人偶工厂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对方精神方面就逐渐开始出现了问题。

“梨纱她一直都很努力的，我也希望她能考上自己想上的大学，可再这样下去，别说考大学，她自己能不能挺到考试那一天都是问题了。”千夏千雪说到激动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明显的哭腔，眼眶四周也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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