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上一任卫家的家主,也就是卫安的父亲、他的师傅。
“他曾经……那么强大,到了那一年,却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直到那一天才真正意识到我是为什么走上这条路的。”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我爱的人因为‘灵力匮乏’这种可笑的原因而被迫停止修炼,一个个地离我而去。”
“因为我不想再像个无能的傻子一样,明明有想做的事却被压着不能去做。”
“因为我想要自由。”
“我们就像是笼中的鸟雀,天珩的传承是唯一一把有可能打开门上那把锁的钥匙。”
“也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天珩的传承消失与否,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对我来说——至少我愿意为了打开这把‘锁’而不惜一切。这就是我生命的意义。”
卫清停了下来,转头凝视着燕南歌的眼睛,笑了起来。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些东西和别人说,你能听我说完真是太好了。”
燕南歌却有点笑不出来,看着他不说话。
卫清垂下眼,第一次主动吻上燕南歌的唇。他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将唇贴在燕南歌的唇瓣上,片刻后缓缓松开,将额头贴在燕南歌的额头上。
“天劫结束后,我们就把事情全丢给我哥,别管什么天珩剑宗的传承了怎么样?”
“好。”
“你说上界会不会变化很大?我在古籍中看见了好几个想去的地方,要是没了就太可惜了。”
“就算没了也可以找新的,我们的时间还长,我可以陪你慢慢逛。”
“说定了?”
“说定了。”
卫清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最后消失不见。
而在秘境之中,另一个卫清离开了所住的洞府,一步步来到秘境大阵的边缘,伸手虚按在那层缭绕着金色符文的屏障上。
“逐光!”闻讯赶来的修士忍不住出声喊道。
很快有人阻止了那人,那人也安静下来,没有再出声了。
卫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漆黑的眼睛里再次变得平静无波,虚按的手微一用力,脆弱的屏障瞬间破碎开来。
在这一刹那,浓郁的灵气从秘境中逸散而出,瞬间席卷了整片大陆,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凡人们纷纷愕然发现,自己的手机、电视、电脑……一切通讯信号瞬间被切断了。
卫清抬步迈出正在崩溃的阵法,被阵法模糊掉的感应迅速清晰起来,他仰起头,目光冰冷无比地凝视向天空,解除了全部对修为的压制呼唤天劫。
来吧,这是最后一战了。
赌上天珩剑宗最后的希望,赌上这可笑而扭曲的命运,赌上他所拥有的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去博一个亿万分之一可能的奇迹。
无怨无悔。
第61章慎点
“哒、哒、哒……”
卫清睁开眼睛,视线缓缓聚焦。
耳边是以恒定规律跳动着的时钟声,更远的地方是汽车行驶过路面的轰鸣。
这里……是哪。
卫清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发现头脑昏昏沉沉的,浓重的疲惫感不止在身体上,还从灵魂深处不断涌上来。模模糊糊的片段不断在眼前不受控制地闪现,他没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唔……”
卫清抬手捂住脑袋,这种感觉就仿佛连续做了几年的噩梦醒不过来一样,昏沉恍惚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
忽然一杯橙汁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卫清下意识接了过来,而后愣了一下,转头向旁边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燕先生。
“你终于醒了。”燕南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喝点橙汁吧。”
燕南歌红棕色的眼睛颜色变得有些暗沉,脸上少见的没有笑。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凝视着卫清,清俊的脸因为逆着光,有大半都淹没在阴影中。
卫清握着玻璃杯,与他对视了片刻,慢慢道:“燕先生……我……发生了什么,天劫……天劫结束了?”
燕南歌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次你要冷静点。”
卫清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不详。
燕南歌抬眼看向他,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你在第三个月的时候点燃了右眼的天地瞳,强行从幻境中挣脱,但此时天劫还没有破开世界外的封印,你只能再次陷入幻境。但仅仅半个月你又再次点燃仅剩的一只天地瞳,可惜天劫还是没能降临——”
卫清缓缓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燕南歌。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已经与记忆中不甚相同了。他的眼角出现了淡淡的细纹,鬓角出现了几根白发。
“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精神恍惚错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平静下来,然后突然沉睡不醒。”燕南歌平静阐述着,他看着卫清的眼睛,“现在已经是你陷入沉睡后的第七年了。”
第七年……
卫安……
卫清猛地抓住了燕南歌的袖口,急问道:“我哥他……”
“去年。”
燕南歌偏开头,打断他说:“去年,新一任的卫家主上任了。”
卫清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耳边在嗡嗡作响。
燕南歌沉默了一会儿后勉强扯出一个笑,摸了摸他的头:“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你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卫清一动不动,燕南歌没得到答案,笑了一下,自问自答:“也是,这种事情谁都不会想要再经历一次的。喝点橙汁吧。”
卫清机械性地举起杯子凑到唇边,食之无味地喝了一口。
失败了……
失败了?
火烧般的痛苦从心脏上灼烧开来,让他连握着杯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只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的,但很快他就察觉到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渗透入他的身体,疯狂侵蚀着他的生命力。
卫清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橙汁洒了一地。他茫然地抬头看向依旧平静坐在椅子上的燕南歌,身体无力地倒回床上,血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涌出。
燕南歌眼神复杂地盯着他:“你怎么能失败呢,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
卫清剧烈喘气着,但蔓延上胸腔的灼烧感让他根本无法呼吸:“橙汁……”
“我下毒了。”燕南歌淡淡道,“放心,我亲手炼制的,绝对能杀死你。”
他坐在床边,就像一点也不担心卫清临死反扑似的:“你希望我活下去的吧?如果可以,真不想自己去承担这个苦差事啊,可惜世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卫清倒在沾满血迹的床上看着他藏在阴影中似悲似怨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水汽。
燕先生……
怎么办啊……燕先生……
你真是太坏了。
好累……
好累啊。
要是这是真的该多好。
眼前的场景悄然破碎,短暂的空茫后,一阵剧痛突然笼罩了全身。
“呃啊啊啊啊啊!!!”
卫清被一股巨力猛地压跪在地上,刺眼的雷光穿透眼皮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被雷击的灼痛和麻痹一起攻击着他每一根神经。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那张逆着光的脸。
雷光渐渐散去,卫清勉强抬起头,看见了挡在自己上方的燕南歌。
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但是从后颈处蔓延至脸侧的焦痕却触目惊心。
“阿清,坚持一下……我们快要成功了……”
“站起来,一起……抵抗……咳咳……”
燕南歌的血滴落到他的脸上。
卫清默不吭声,安静地盯着天空上浓黑的雷云。
“轰隆隆——”
雷光再次亮起,然而就在即将劈落的一刹那,周围的一切再次扭曲,所有的一切骤然间破碎。
然后再次出现新的场景。
破碎。
再出现。
再破。
……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也许有上百次,也许有上千次。终于,眼前出现了不一样的场景。
头顶上是无比灿烂的阳光,而在身上是一片枯黄的落叶。清新的草木香气在鼻端环绕,远处孩童的笑声渐渐逼近。
卫清有点疑惑地转了转头。
这里的东西不太对,实在是太大了。就连身上的这片落叶都大得像是一艘船一样……
他变成什么东西了?
这时远处的呼喊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隐隐约约听见那些人在喊“卫十一”。
这个名字?
他有点疑惑地探出头去,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黑发小孩正抱着头向这边疯狂逃窜。
“卫十一!给我站住!”
“哈哈哈哈,小杂种去死吧!”
一块石头猛地被投掷过来,“嘭”地砸在小孩的后脑勺上,小孩的脚步一个踉跄,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卫清眼睁睁看着“卫十一”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倒下,明明是那么弱小的一个幼童,但是在这一刻的他眼中,却是避无可避的庞然大物,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竭尽全力想要避开,身体却一动不动。
“噗嗤。”
被整个压碎的疼痛褪去,卫清猛地睁开眼,这回在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孩子。
这个孩子也在看着他,眼神闪闪发光。
在他的眼睛里卫清看见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麻雀。
“哥哥,这个真的能吃吗?”
“肯定可以!等哥哥把它烤熟了,两条腿都给囡囡吃。”
“哥哥最好了!囡囡最喜欢哥哥了!”
卫清恍惚了一下,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个片段在此时闪现。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燕戟刚刚背叛,他也还没有来得及和燕南歌结为道侣。
因为担心燕戟掀起的动荡引起的后果太严重,他背着其他人,制造了一个化身从秘境里悄悄出来看了一眼。
路过的第一个城池正在闹饥荒,而城中贫民区的一片废墟中,两个小孩正聚在一起,用向往的语气商量着要吃刚刚抓到的麻雀。
大一点的男孩说:“等哥哥把它烤熟了,两条腿都给囡囡吃。”
小姑娘就笑了,孺慕道:“哥哥最好了!囡囡最喜欢哥哥了!”
就是现在吗?
他变成了那只被吃掉的鸟?
这个心魔幻境是在惩罚他当时袖手旁观了吗?
男孩把他按在地上,举起一块石头砸下。砸断了他半边脖子。
“哇,好多血啊。哥哥它好可怜……”
“囡囡乖,别看。等哥哥弄好了就给你吃。”
卫清的意识渐渐模糊。
可是他如果救了那只麻雀,那么失去了难得食物的这两个孩子……就很可能会饿死吧。
所以这到底是在指责他什么呢?
难道还指望他能去救每一个不幸的人吗?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那么多。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他救得了的、他来不及救的……
那么多那么多。
都要让他去救吗?
太可笑了啊,凭什么一定要让他来付出?如果一定要阻止不幸,那个哥哥不是正在阻止自己的妹妹被饿死吗?那只麻雀为什么不谨慎一点,用它上天赋予的翅膀保证自己不被吃掉呢?
这些都是世界运转的自然规则啊,不是什么无意义的屠杀或者折磨。
明明这些都是与他没有多少关联的事情。
明明他真正想要拯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明明他已经拥有了能够去试着保护他爱的人的力量。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
场景变幻,他又出现在另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手里,被捏着往嘴里塞。
噗嗤。
“哇,竹虫的味道好恶心。居然还会喷黏哒哒的汁水!”
“白痴,嫌弃你别吃啊!饿死你得了!”
gu903();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