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默默擦汗,这屋里虽然铺着地暖,但是对他来说似乎是热过了头,哪怕是不断扑闪着都觉得热乎。
何玉轩饶有趣味地看着赵王殿下那模样,他揣着什么想法,何玉轩大概也算是猜出来了。
朱棣召集大臣们商议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几位将军在说话。
朱棣是马上皇帝,这些行军打战的事情,他比绝大部分的官员都有资格说话,而眼下又不是万岁主动去进攻鞑靼,而是别人找上门来了,哪怕是再平和的主和派,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给万岁添堵。
啧,他们都还记得万岁曾经动过北伐的念头呢!
如今这鞑靼寻上门来,虽然是一件祸事,但奇怪的是,紧张的气氛不算严重。
一来敌军已经被提前发现了,二来随同北巡的兵马实力强悍,再则这北方可是万岁的天下。
鞑靼想要在此肆虐,那少活几百年。
顺顺当当结束后,赵王是第一个打算溜走的,但是人还没有出门,就已经被朱棣给叫住了。
帝王的语气森冷,似乎还没从刚才的讨论回过神来,朱高燧被叫住的时候一脸的青白,那模样就好像不是被自己的父皇叫住,而是背后有人捅着刀在刺他一般。
朱高燧被留下了,几位将军都各有要务,带着万岁的命令匆匆离开,徐玮辰在离开前用眼神示意何玉轩,那模样就好像在说今晚去寻他。
何玉轩蹙眉,这家伙难不成听到了什么风声?
何玉轩需要做的事情不多,简单处理完后就落了个轻松,他回到小屋后莺哥默不作声给他泡了茶水,在这么寒冷的冬季抱着茶盏与手炉暖暖地坐在窗户下面赏雪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大人不担心吗?”
莺哥闲聊般地说道,就在刚才何玉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莺哥在说话呢。
何玉轩淡淡地说道:“对于不知道的事情,且带着谨慎而乐观的态度去就成了。行军打战本就不是我之所长,便是忧心忡忡又能如何?”他略动了动,身后两个软枕安分地护着他,无论何玉轩怎么动弹都能够及时地保护好他。
何玉轩喝了一口暖茶,悠悠地想着这些天莺哥对他的回护,那似乎是洞察了些什么……而想着这几天有点焉焉儿的马晗,他又忍不住笑。
怕是闹别扭了。
莺哥的想法,何玉轩不会去过多揣测,也不会去横加干涉,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与莺哥聊天,就已经渐渐安抚了这些天莺哥紧张的情绪。
他看着好像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的大人,那股憋屈的气息总算开始慢慢平复了。
不管是任何人,要是欺辱了大人,莺哥是豁出性命都要维护的。
“大人,小的给您换下茶水吧。”
莺哥细心地留意到何玉轩那盏茶已经不冒热气了,出声询问道。
何玉轩摇了摇头,安静地看着那落雪的模样,“不必了,这个温度刚刚好。”
他的身体在这些年的将养下,已经渐渐开始恢复了。早些年就算是用手炉烫着手,也只能染着虚假的温度,一旦挪开就迅速冰凉下来,今年的身体已经稍稍暖和了些,就算不抱着手炉也不会那么不舒服。
总算这些年的药膳没白喝了。
何玉轩知道其实小黑屋也一直在暗地里给他调养身体,默默地在心里道谢后,小黑屋谨慎而安静地说道,【。】
虽然没有太大的回应,但也是一个小小的应答了。
何玉轩眉梢微弯,哪怕不笑,那通身慵懒的姿态也宛如在含蓄地流露出笑意来,他软沓沓般靠在椅背上,那模样可得腰身柔软才能做到,完全毫无形象,却又自然洒脱。
“大人,您会……”莺哥突兀地说道,他似是不甘心,却又觉得越界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道,“您开心吗?”
何玉轩一直是个贪懒的性格。
与万岁……这么麻烦的事情,莺哥一直以为大人是不会沾染的。
何玉轩冲着莺哥伸出手来,莺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蹲靠在椅子的旁边。何玉轩微愣,随即笑眯眯地抬手摸了摸莺哥的头发,随即那只手安静地搭在莺哥的头顶,就好像给了他一股力量般。
“我很快乐。”
何玉轩微眯着眼,喟叹了一声。
应该说,何玉轩从未如此高兴过。
因为喜欢和高兴,所以哪怕再麻烦,何玉轩也认了。
……
鞑靼的兵马在靠近北京城五十里的地方,被张玉带兵所拦截了。
既然知道鞑靼是冲着帝王来的,他们更不可能放着鞑靼大军靠近北京城。虽然攻城战的话,对于被攻城的一方是稍有优势的,但是被围城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不能击败鞑靼,那可谓是把自己的后路也给斩断了。
因此虽然有人提出了这破釜沉舟的打算,但是身为统领大将军的张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丘福接到命令后,已经从应天府点兵出发,带着十万兵马赶往北京城,哪怕北京城目前的兵马稍逊于鞑靼的兵力,那也只需要拖延到丘福的兵马来之后,局面同样能得到缓解。
起先这场战役的节奏是舒缓的,更是平静的。
接连几日听到战场的回报,何玉轩在旁听的同时,已经对这次的事情有了一次大概的梳理。
赵王与汉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达成了合作,借助朱高燧的生病而拖延住了北巡兵马的脚步,这个计划几乎是万无一失的。只要御医查不出病因,哪怕万岁再不在意自己的子嗣,他都不可能会撇开重病的子嗣而远离北京城。
这第一步就成了。
而鞑靼,会是第二步吗?
这个结论,其实何玉轩早就猜测到了,但是他一直没有直接下定论……因为不管是赵王还是汉王,哪怕他们再如何渴望得到皇位,但是有一点都是不变的。
对朱棣的敬畏。
朱棣这几个孩子里,何玉轩没接触过唯一的那位公主暂且不论,而余下的这三位皇子,不管是太子也好,两位王爷也罢,没有一个是不敬畏恐惧朱棣的,这种天然的畏惧感何玉轩深有体悟。
他不太相信这两位王爷会打算与外敌勾结谋夺帝位。
说到底,万岁凭借着天时地利人和而夺取了皇位,翻身成为天下之主。
可普天之下,溯古追今,也就出了朱棣这么一位。
且有名正言顺的太子朱高煦在,就算北京城陷落,论到登基怎么都轮不到这两位王爷。
这隐隐的驳论一直让何玉轩不敢妄下定论。
晚间,何玉轩的这个困惑就得到了解答。
朱棣来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何玉轩困惑地说道,那蹙眉的模样宛如看到了什么疑难杂症的病人一般,还是那种拒不服从医嘱的那种。
帝王平静自如地说道:“越简单的计划,就可能成功。”
何玉轩抿唇,这件事简单来说,确实只有两步。
第一步就是拖住帝王的脚步,第二步就是把鞑靼引进来。
非常简单明了的法子,甚至不需要鞑靼过多的协商,只需要把朝廷边关的城防布置图给他们,顺利把鞑靼引进来就可以了。
而身为王爷,尤其是赵王,是有那么能力得到这份资料的。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说道:“以子虚来看,不管是赵王还是汉王,这两位王爷应当没有……”他抬头看着一身寒霜的朱棣,帝王刚刚从外面回来,“谋反的心思,或许另有目的也未可知。”
帝王落榻的地方是他当初燕王府的住所,但是这两日帝王不知怎的,就喜欢来挤何玉轩这狭小的小院,若不是他还能克制矜持些,并没有再留宿过,这些天的传闻几乎能压垮了何玉轩。
“子虚说得不错。”
朱棣平静地说道:“从老三的说法来看,老二并不打算谋反,他只是想给……”说到这里,哪怕是一脸冷肃的万岁,都忍不住蹙眉,那眉间的皱褶几乎能夹死蚊子,“想给自己增加救驾的功劳罢了。”
何玉轩:?
何玉轩:!
何玉轩虽然猜到不是普通的目的,但是当朱棣把这个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那份诧异与随之而来的荒谬。
“这计划……”何玉轩原是要动怒的,但是随着他的平静了心绪后,何玉轩蹙眉,“可行性很高。”
何玉轩混过太医院,他清楚正常来说,御医会做出的选择是什么。
赵王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这确实是一件严重的事情,但是一直保持着一个状态,不管是脉搏还是病情都稳固不变的话,经验老道的医者定然是能看出问题来的。可就在于……得知问题后会不会报备呢?
这从来是瞒上不瞒下的。
王克是负责着朱高燧的首要御医,这位在赵王府已经有两年了,早就被赵王收服了也未可知。只要他按着份量慢慢地给赵王加减药物,那么保持着这个状态很简单……
如果不是赵王提前清醒的话,未曾察觉到异样与不妥的帝王不一定会派张玉去查探情况,而在以为北面固若金汤的时候,鞑靼在这个时候摸进来了……猝不及防之下的后果……何玉轩蹙眉。
“……就单单为了个救驾之功?”
何玉轩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惊讶,那软黏的嗓音在夹杂了些许郁闷后有些低沉。
“我对有用的人,总是会有些容忍的。”帝王的声音很冷。
何玉轩不期然想到了如今的锦衣卫首领纪纲。
啧,万岁这句话说得不错。
朱棣对看重的人,不论是权势还是信任都放得开,但是一旦违背了他的期待与信任,那后果却也甚为严重。
“两地的距离较远,不管北京城内赵王殿下的情况如何,汉王定然已经率领兵马出发了,他是打算在您遇险的消息传出去后,轻便行军赶来吗?”何玉轩蹙眉。
一旦北京城告急,那朱高炽带兵离开领地就有了点由头……救驾啊!
这一环扣一环确实简单明了,如果算计的不是朱棣的话,何玉轩甚至想鼓掌。
看着天方夜谭,实际上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赵王是被汉王殿下给骗了吧。”何玉轩幽幽地说道。
赵王被下的药,其实很是凶险,再怎么卖命,朱高燧都不可能真的把命给搭上。
帝王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把朱高燧的遭遇放在心上,而是慢吞吞握住了何玉轩的手指,摩挲着两下那指间的软肉后,“今夜我留宿?”
他低沉着,平和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何玉轩艰难地吐出了拒绝的话语,“不可。”
朱棣要是再留宿的话,明日徐玮辰就能杀上门来了。
要不是这两日突然的军务吃紧,涉及到粮草补给方面的问题,徐玮辰都得和兵部那边协商的话,徐玮辰早就来“打扰”何玉轩了。
等等,他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
何玉轩凝神细思。
“万岁,尚书大人,户部侍郎徐大人求见。”侯显的声音恭敬地响了起来。
何玉轩:……
他就说忘了什么!
他忘记了徐玮辰白天使的那个眼色!
这倒霉催的!
第152章一百五十二本书
徐玮辰想死。
徐玮辰是真的想死。
他万万没想到,帝王在这个时间还在何玉轩这里。
不对。
徐玮辰站在屋外听宣的时候,已经是一派死鱼眼的模样。
上次子虚不久是与万岁抵足而眠相谈甚欢了?
如今就算再来一次,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徐玮辰有些后悔,他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子虚了。
谁知道来这一回会这么撞大运呢?
侯显出来的时候,徐玮辰正面无表情地放空着,那精致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神采,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现在的徐大人正在认真思考些什么。
“徐大人,请吧。”侯显笑眯眯地说道。
徐玮辰回过神来,和侯显点头后,就抬脚迈步进了屋内。
屋里的气氛很正经。
何玉轩这小院子其实还挺小,屋内摆设一眼就能看个干净。万岁正坐在软榻上看着卷轴,而何玉轩则是站在书架旁寻着些什么,借着那影影摇曳的烛光,徐玮辰宛若看到了子虚微微低头时,那脖颈泛着微红。
应是烛光的缘故,可徐玮辰一晃眼看着那模样,却有些恍惚。
徐玮辰也就这一眼的时间,一扫而尽后就立刻低头拜见帝王。
“起吧。”
帝王的声音似乎泛着慵懒,带着些若有趣味的兴意。
徐玮辰低头拜谢,然后爬起身来,他总有种背后发凉的错觉。
朱棣随手指了指座椅,那就是示意徐玮辰坐下的意思了。虽然徐玮辰跟着帝王也有好些年了,但也从未有过这些私底下的接触。虽然顺从着朱棣的意思坐下了,但是徐玮辰摆明了有些坐立不安。
何玉轩拿着寻到的医书漫步回来,就在徐玮辰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挑眉看着徐玮辰,那懒散的声音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起话来,“这时候刻意过来一趟,徐大人必定是有要事要说吧?”
徐玮辰恨得磨牙,想把损友的笑脸给塞回去。
何玉轩怡然自得,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徐玮辰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
徐玮辰总不能说他是为了来八卦。
徐玮辰心里的小人默默翻了个白眼。
呵呵。
“臣这一次过来,其实是希望何大人能给臣瞧瞧。这两日有些不适,臣早些时候与何大人说道过了,可能何大人这几日忙于奔波,给累忘了。”徐玮辰露出笑容,用一种近似磨牙的方式慢慢说完这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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