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何果至意识到要在大明推广天主教,或许与普通的百姓打交道是没有用的,因为大明情况如此,很难自下而上的感化……一旦官家把这天主教列入不允许传教的范围内,他们在大明的势力就会彻底遭受打击。
何果至在广州的时候并非没有尝试过,可屡屡碰壁让他意识到普通的百姓不会主动接触他们。因着大明对西洋人还是残留一种刻板的偏见……譬如贫穷落后?
还有野蛮凶残。
何果至心酸看着自己金色柔顺的头发,说实在的,在家乡可从未有人如此排斥过他这头发。
然何果至的想法是有预见性的,更是比他的同伴更为靠谱……若是从一开始就彻底批判本土的风情,那百姓怎么可能会主动接触?
这或许便是之前传教士屡战屡败的缘由。
最初包括现在进入大明的传教士都认为,一旦信奉天主教,便要彻底改换他们的服装,替换他们的语言,彻头彻尾地融入到他们的文化中去……那对大明的百姓而言怎么可能?
百姓单单因为信教就要彻底改头换面,这无异于是传教士自己封杀了自己所有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这些传教士带着高高在上的目光?
何果至的行动力强大,一旦意识到这点便迅速赶到了京城,可终究陷入第二步的困境——他该如何打开局面?
来大明传教的教徒不知几何,到底有哪一次是彻底成功过的?
何果至搜索了自己的记忆,貌似是真的没有。
这或许是大明一直吸引着这么多西洋传教士前仆后继的原因。
“你在叹什么气?”
这何府的主人何玉轩靠在窗台上,偏着头好奇地看着何果至。
坐在室内走神的何果至看着突如其来出现的何玉轩有点惊讶。
他其实对何玉轩的印象很深刻,当初就是他救了他的性命,把他从冰天雪地中拖了回来……说来惭愧,当时是何果至旧疾发作,这才直接疼得直接昏倒在雪地里,没想到一昏就是那么久,还不知怎的没被宵禁巡逻的士兵发现,好在何玉轩路过才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何玉轩是一个很内敛低调的人,而且他似乎一直忙于公务早出晚归,何果至和他很少说话,。
“尼,休息,不做事,吗?”何果至尽量说得慢。
从这些天马晗的暴走来看,他的官话培训还是有些问题的。
何玉轩闻言笑道:“休假了,这几日要过节。”
何果至有些疑惑地看着何玉轩,最近这几天……有什么节日吗?两个东西方差异极大的人对大部分的事情都无法达成一致的想法,不过何玉轩显然不在意这个,而是转头对他身后的马晗说道:“最近你教他的进度怎么样?”
原本还悠哉游哉的马晗脸色顿时就扭曲了一瞬间,不情不愿地说道:“还是老样子。”
这何果至可能是刻意来克他的。
“这是被子。”
“这厮杯子。”
“嗳我没让你说‘这是’,你说被子就行。”
“哎我没,让尼说这是尼,说杯子就行。”
“……哟,你这断句还真是厉害哈。”
“哟,尼的断句海震,是厉害哈。”
马晗一想起那惨痛的教学过程就很想把何果至给掐死,柳贯一点都不愿意帮他,就让他一个人被折腾得半死。
何玉轩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懒洋洋地说道:“不然你也来参与进除夕的大扫除吧。”
“大人,您不必亲自动手。”莺哥匆匆经过,听到何玉轩这么说忍不住有些汗颜,去年的时候何大人便强撑着要自己来,结果爬上爬下差点没把他们吓死。
何玉轩慵懒地笑起来,“何府面积不算大,没关系的。”
莺哥:……不是大小的关系啊!!
何玉轩慢悠悠地在库房转悠,最终在莺哥的坚持下他还是被剔除了例如爬墙擦屋檐等等诸如此类的工作,安排了相对简单的库房清扫。
何果至也一起过来。
盛寅倒是因为出门而逃过了一劫。
何玉轩虽然爱懒,难得有活力想做些什么,在这库房里面游走的模样倒是欢畅,清洗的抹布与水桶早就备好了,何玉轩每每出去替换的时候都会发现外面悄然出现新的。
就不知道是马晗还是柳贯准备的了。
何果至亦步亦趋地跟着何玉轩,许是因为不大熟悉,他在进入了库房后有些拘谨,而后便看着库房内的摆设满是惊叹,要是让他那些眼高手低的同伴们过来瞧一瞧,或许便不会再秉持着那种固执的态度了。
何玉轩擦拭了小半个库房,忽而好似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丢下抹布回头擦干净手,然后才从箱子里摸起来一颗圆润的大白菜。
这大白菜通体清润,瞧着很有灵性。
他还不知道这库房里还有这样的摆设,当真是有趣。
何玉轩本来就偏爱这些可爱的摆件,随手放在外头准备挪到书房里头去。
他的身后何果至正在擦拭着架子,擦着擦着那注意力忽而停留在一艘船的造型上,何果至认真琢磨了半晌,“这是什么?”
这句话难得很清晰,何玉轩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李老丈送过来的摆件。
李老丈手巧,这船只摆件应该是他亲手做的,不论是船头船舵甲板帆布等皆是栩栩如生,精妙绝伦。当时李老丈是直接送来何府的,等何玉轩从工部回来的时候,只听见莺哥说了一嘴,因着那些时日事情忙碌,何玉轩倒是忘了这件事。
他仿佛在挖宝藏般,嘿咻嘿咻把找出来的船只摆件放到大白菜旁边。
这个也有趣。
何果至含笑说道:“这做得,很好。”他的视线似乎还停留在那造型上,流连忘返地说道:“如果可以话,想摸摸看。”
何玉轩倒是大方,任由着他去看了。这摆件等比例缩小很是精致,便是何果至想查看那内部构造,那一是看不清楚的。
何果至仔细地端详着这摆件,好半晌举着大拇指说道:“和我们,不一样但是……”他看着这船只饶有趣味,那英俊白皙的面容很是耐人寻味。
何玉轩慢悠悠地说道:“本来便是不同的风俗,不同的习惯,所造就的东西自然完全不同。”他说的话对何果至来说有点深奥,但是他不是没听出来何玉轩那隐晦的意思,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近乎吟唱地说道:“天主在天受光荣、主爱的人在世享平安……”
这似乎是一句歌词,何果至近乎用一种哼唱的方式把这句话说完。
何果至那虔诚的模样一时间让何玉轩失去了兴趣,这种已然根植在眼前金发男人的信念是无法抹去的。
何玉轩不信神,但他尊重这种信念。
何玉轩幽幽回头,叹息着说道:“可惜的是,万岁已经有所信仰了。”
何果至一愣,他知道何玉轩口中的“万岁”是什么意思,那是这大明的“国王”。
他不免有些沮丧地说道:“万岁信奉的是,什么,神灵?”
“道教真武大帝。”朱棣欲在武当山修真武宫观一事并非秘密。
何果至那瞬间的情绪慢慢平复,恢复了正色,“那也可和,平共处。”
何玉轩耸肩,对这些传教士算是没辙了,“你的本名叫什么?”他悄然转移了话题,对这种怀有着信念,亦或者是执念的人,何玉轩不想和他探讨这些关乎原则的问题。
太累。
何果至嘴里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字符,何玉轩仔细听了听,“阿希斯?”
这似乎是其中一段音节。
何果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太对。”
这倒是正常,不过何玉轩回身看着何果至,瞧着他金发英俊大胸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建议你还是换一个名字。”
何果至:“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挺满意自己的名字的。
何玉轩不紧不慢地说道:“阿希斯听起来都比何果至好听,名字给人留的印象也很重要。”他留下这么句话后,扭头看着这还有大半地盘没清理的库房,“等春节过完后,你便可以离开了。”
何玉轩已经确定何果至并无大的问题,余下的皆是传教士的通病,这个问题理应是礼部在考虑的,何玉轩不打算插手。
何果至对何玉轩的逐客令并不奇怪,他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何玉轩对此的回应是踱步慢悠悠走入了库房深处。
……
大明的放假制度很吝啬,便是春节也只能休假个五天,好在今年帝王加了个元宵假期,是从正月十一日开始,为期十天。
这让人好歹有个盼头。
这件事其实何玉轩也有推动……朱棣虽然是有这个打算,但是他隐约记得是在后面几年才落实的,可有假期这等大事,何玉轩当然要赶紧赶慢早些推动。
要知道在朱棣之前,大明官员的公假只有俩,元旦和冬至。
元旦放假五日,冬至放假三日。
没了。
这官员当得还不如庶吉士,好歹在休沐这件事上,庶吉士五日一休沐。皇太子与诸位皇子、国子监的学生则是朔望给假,也便是初一十五休息。
罗列下来,还是朝官惨。
如今这元宵再加十日,已经是大大的享受了。
除夕当天,宫中设宴,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收到邀请。
何玉轩身为工部尚书自然也在名单上。
去年这个时候,何玉轩还记得他在太医院轮值,那夜还偷跑去陪朱棣喝酒,最终喝了个烂醉。
今年……何玉轩摇了摇头,推脱己身受寒不得出行,避开了这除夕的酒宴。何玉轩压根便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能避则避,如今身份还算是能任性的时候,便随性而为了。
且这借口也算不得错……
“哈湫——”
何玉轩缩在被窝里,莺哥已经往被褥里面塞多了俩暖炉,忍不住摇头,“昨日还是不该让的人去清扫库房,这冷水碰多了对身体不好。”他絮絮叨叨地去关门窗,被闷声闷气的何玉轩阻止了。
“不用关紧,留着条通风透气的缝隙。”何玉轩憨声地指挥着莺哥把距离他最远的窗户给打开。
风寒塞鼻,畏寒怕冷,何玉轩深感这样的日子还是窝在被子里才舒服。
早晨起来的时候,何玉轩便发觉自己头重脚轻,毫不犹豫给自己诊脉后,他让柳贯帮忙跑一趟买到了药材。好在何府的人与一两条街外的药铺很相熟,那老板没嫌弃这大过年的还来抓药,麻溜儿地就把药方给抓好了。
何玉轩本是大夫,原本马晗还提议过在库房开辟个地方装些常用的草药备用,被何玉轩给拒绝了。
何府库房那些药材基本都是皇家赏赐,这属于不得不留下的。光是偶尔侍弄这些药材就很头大了,若是在安排些常用的不同的草药,难不成要让家中这三人去学习如何保护药材?
要知道这药材要保持住药性,可不是简单丢在库房就能了事的。后期晾晒维护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何玉轩压根没想过同意。
吃过饭后,何玉轩把这浓浓苦汤给喝完了,放下药碗的同时顺手摸走了一块蜜饯。
这等苦涩的味道,哪怕何玉轩习惯了,他的味觉也在垂死挣扎:不!
嚼了几口把蜜饯吞下去后,何玉轩又慢慢让自己滑入了被窝里,几本杂书被他随手堆放到床边,何玉轩靠在床头的时候刚好能顺手摸到。
莺哥退出去的同时,许是告诫了外头的人莫要吵闹,何玉轩就这么安安静静度过了上午的时光。
午后,何玉轩感觉有些昏昏欲睡,顿时轩欣然决定小憩。
屋外很安静,因着何府主人在休息的缘故,门房并未开启。
何府的访客向来不多,偶尔徐玮辰会来逛逛。
可除了徐玮辰外,何玉轩回京师这一年多,似乎也没有其他人登门拜访过。
两条街道外,闹市区很是红火,那张扬的红色替代了白雪皑皑成为京城的又一道风景,摇曳的红灯笼鲜红异常,就好似这端庄祥和的京师也渐渐染上了这热闹的色彩。
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着买卖的小摊贩,嬉笑而过的幼童,娇俏美丽的姑娘,聚集在书摊前的儒生……这世间种种,百态如实。在这热闹的集市里头,陈娘子挤过这拥挤的人群,拎着两包油纸包挤着人回到了家里。
这些天眼看着陈化的病情一点点好起来,陈娘子心里也有了些盼头。
前日那药总算是喝完了,而陈化的气色恢复得差不多,陈娘子这才敢寻个时间出去买些东西回来。虽然家境一般,可这除夕也算是喜事。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今夜就把那些晦气都扫一扫,褪个干净。
陈娘子把备好的年货收到厨房去,然后撩开帘子进到屋里,却看到陈化正坐在床沿。
陈娘子顿时就紧张起来,几步走过去扶着陈化,生怕他有个好歹:“你怎么起来了?”
陈化相貌普通,可笑起来很是温和,他敛眉说道:“我已经好全了,年后就能回太医院,不必担心。”
陈化这次重伤,太医院自然是准假了。只是他毕竟是重伤在身,休养了小半年的时间,这休假的日期超过了三月,这俸禄就会停发。
而这一次许是何玉轩在其中周旋过,都数月过去了,那俸禄还是会送到陈家来。
“可是……要不然请大夫再看看?”陈化摇摇头,阻止了陈娘子的打算,“不行,咱家底不厚,我养病这么些天都不知空耗了多少……”陈化很是自责。
陈娘子有些犹豫,她看着陈化那忧愁的模样,忍了又忍,牵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你的药钱都是何大人给出的……”
陈化大惊失色,惊讶地看着陈娘子,那脸上满是诧异,“何大人,你说的是那了工部尚书何大人?”
陈娘子一脸愕然地看着陈化,那个人是尚书?
她看起来比陈化还诧异,“你重伤昏迷的那段日子,他来过几次,说是与你一同共事,又说你是因他而受伤,定要偿还……这些天的药钱与诊金都是他出的。”
陈化扶着床头站起身来,蹙眉说道:“你怎可收他的钱?何大人此前是太医院的吏目,又是我的长官,他何时欠了我……”他数落妻子的话刚说了一半,心中似乎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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