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封城对刘家的影响也不小,毕竟大部分的土地都在邻近的乡村,哪有在北平内种植的道理。
当初何玉轩请刘生对土豆番薯等物都进行一定规模的种植,并且研究这些种子有没有大规模种植的可能性。刘生原本就是做这一行的,面对何玉轩的请求,刘生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下来了。
何玉轩的钱袋也是在这个时候瘪下来了。他请人做事,自不好让人承担这份开销。
“临近秋日下种不是适宜的时节,然土豆,番薯,玉米等物亩产量依旧不错。这几类对土壤的要求远没有小麦与水稻等多,而又能勉强作为粮食的替代品,这意味着这一类种植物都能在贫瘠土壤或崎岖地方种植。”刘生欣喜地说道,“这样一来,便是贫瘠土地,只要老天赏脸,再困苦也能扎根生存下去。”
何玉轩敛眉,心里松了口气。
小黑屋没诓骗他。
这一件事虽隐秘进行,相较于亲身亲为的制药与热火朝天的打铁事业,这农事才是何玉轩最担忧与关切的问题。
民以食为天,这农作物的收成如何,往往是要靠老天赏脸保佑的,因为各朝各代才会兴修水利,不仅是疏通渠道,也是为了能调剂不同时节的水量,不至于旱灾便毁掉一切。
然往往人力有时穷,还是抵不过老天的变脸。而其中最无法改变,便是天生的土壤贫瘠,肥沃的土地毕竟少数,大费周章来改造远难于重新开辟,让有些地方的百姓每年勤勤恳恳折腾大半年,最终的收成也就少许而已。
何玉轩眉目微弯,流露出的淡淡喜意让刘生忍不住说道:“您为何要让我把此事告知官府,又不肯提及您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呢?”
当初在进行尝试前,何玉轩便告诉刘生,如果这件事情真够能成功,那就把这件事情连带着成果告诉给官府。
官府虽会核查一段时日,然若核实的结果是真话,以如今北平的情况,官府自然会进行尝试种植,一成功且大有收获。若燕王真的顺利登基,日后在处理农务时也自然而然就继续推广。
这些农作物不是为了要取代原本粮食的位置,而是作为原本的那些农作物的补充,使得在偏远地区也能够有着较大的产量。
一旦明确这点,这些还未流行的新作物也不会遭到米商的抵制。
何玉轩想得很周全,唯一一个让刘生不解的是,从头到尾何玉轩都不曾要刘生一家提及他的名头。便是城外花了何玉轩重金买下来、用作试验的大大小小上中下等田,也是挂在刘家的名头下。
何玉轩为了让此事能成,费尽了不少功夫。
秋日不是合适下种的时节,然何玉轩为了尽快出结果,让刘生在大部分的地搭建了暖房,保持着作物合适的温度。
刘生通过对比尝试,也能推算出来这几类最合适的下种时间。
这暖房的开销便又是一笔极大的支出,可何玉轩只字不提。
“声望于我也没太大的作用,便是嘉奖又如何?”何玉轩漫不经心地说道,半合着眼缩在厚实披风里的样子,就好似一个球。
这球甚至都没动弹过,就握着刘生泡好的茶,暖暖的杯壁让何玉轩舍不得撒手,老神在在地坐着。
“这是你应得的好处,莫要推辞了。”何玉轩啜饮了一口暖呼呼的茶水,那暖意顺着心肺而下,暖得他眯眯眼。
刘生最终劝说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玉轩离开了。
……
何玉轩背着手慢吞吞地走着,安静的模样掩盖不住那流露出的笑意,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岂能不高兴一场呢?
他漫不经心地漫步在街道上,正打算回燕王府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鼻。
何玉轩:!?
又是他?
这是何玉轩最后残留的意识。
一刻钟后,朱高炽得到急报。
何玉轩被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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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轩:怎么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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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四十一本书
人之一生大抵是平平安安度过,遇到大灾大难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何玉轩在短短半年内又一次被掳走,且端看这一次的手段姿态,就不是好易与的……他不得不叹息,自己到底是怎样的运气。
这与张昺那次截然不同。
何玉轩半昏半醒地感受着胳膊的擦痛,看来那捆绑他的人对何玉轩很不放心,即使他是一个普通文弱的大夫,都用粗绳束缚得如此紧。
这下手可比第一次狠多了。
何玉轩扭了扭脖子,试图观察这里的模样,却很快发现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民房。屋外洒入的光束内悬浮着淡淡的灰尘,安静的氛围宛如这是一处平安祥和的宅子。
他努力坐正了身体,发现除了手脚被捆住,何玉轩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摸走了。至少腰间那薄薄的一层带着几包药散消失不见了。
这人看起来很是谨慎。
何玉轩敛眉,迅速思索着他现在的处境。
他得罪的人寥寥无几……不可能是朱高煦,以他的能耐和手腕,如果能悄无声息在北平城里面把他带走,那如今朱高炽不会还在世子的位置上。
那还会是谁……
何玉轩思索了片刻,仍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努力蹭了蹭,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这小小的屋内有些凌乱,摆放着许多生活的摆件,像极了有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日。
这安静的屋子看似安全,然何玉轩深信,外面定然是有人守着!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大门被推开了。
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精瘦的男子,看着有些驼背,大汗淋漓像极了刚干了什么粗活,抬眼望去就是个普通至极的民夫。然随着他的走动,不过是从门口到屋中央这短短的距离,他的腰板就渐渐挺直了。
那不过是伪装!
那精瘦汉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汗,把脖子上的汗巾丢到一边,然后大咧咧地扯了椅子在何玉轩面前坐下。
何玉轩双脚双手都被捆住,姿势略显扭曲地靠坐在地面,而精瘦汉子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何玉轩,面无表情的模样极为冷漠,“你便是何玉轩?”
何玉轩心弦微动,不管这人是谁,他都不曾见过他。
抓人的人难道不是他?
何玉轩抿唇,“我是何玉轩。”
精瘦汉子嗤笑了声,双手靠在椅背上,脚蹬在地面,后坐力使得椅子发出了沉沉的吱呀声,“你看起来倒是稳重,也是,不是你这般人,如何能提出改进炼铁技术这事呢?”
何玉轩一沉,他知道这人是哪一方的了。
——朝廷。
甚至可以说是建文帝的人。
何玉轩下意识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师傅戴思恭,心神不过一动又迅速收敛回来。炼铁炼钢与兵器锤炼一事,何玉轩除了出主意,从头到尾都不曾插手过,如若消息泄露也应该是在制药上,何玉轩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一处被抓住了把柄。
何玉轩:“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什么改进炼铁技术,压根便不是我能做的。”
精瘦汉子扭着关节,手指发出啪嗒的声响,他起身走到何玉轩面前,伸脚踢了踢何玉轩的胳膊,“我也很好奇,你这一个做大夫的,到底是怎么混到燕贼的面前,又提出了这压根与你本行截然不同的意见……”
陈三元冷冷地说道。
陈三元是早在当初张昺一行人来北平时就随着来的脚夫,这些脚夫到了北平就各自散去,明面上是回到了各自的行当。然而陈三元从一开始就是隐藏在脚夫中的奸细,这样的人约莫有十数个。
大部分的人经过好几轮的清洗,都被清除掉了。而陈三元恰好因为伪装的身份卑微,又甚少出现在燕王府附近,逃过了一劫。然陈三元并不甘心,甚至在燕王起兵后,更是怒火中烧,无时无刻充满着对燕贼的仇恨。
一月半前,陈三元偶然得知城内有一批工匠消失了。
这对百姓来说,不过是打铁铺少了几个,亦或者是转移了商铺罢了,可对陈三元来说,每一个小小的痕迹都有可能是疑点。
他借着自己原本是脚夫的身份混入了车马行,趁着这个便利的身份在北平走街串巷,一点点细节被陈三元给串联起来。
细碎的消息其实很多……北平悄无声息开了个药厂……不知何时酒厂有了个所谓的新标准行规……陈家等专职卖铁炼铁的大家族这些时日都沉寂无声……官营冶铁所一直热火朝天……
陈三元逮了个官营冶铁所里醉酒的铁匠,从他嘴里诱问出了更为零散的消息。
这些并无大用,陈三元只能一直隐忍不发,时不时与自己人对照着所有琐碎的细节……直到十几天前,瞿能与城内守军的巷战与伏击一战落败,最让人震撼的便是燕军所使用的兵器竟然比朝廷的更为锋利!
原来那批消失的工匠是被送去做兵器了!
可这与陈三元要抓何玉轩毫无关系,从明面上压根看不出何玉轩与此事的关联,除非……何玉轩抿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
陈三元在何玉轩面前蹲下,掐住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你认识一个叫许贺的人吧?”
何玉轩被迫仰头,听着精瘦汉子的话顿时心下一沉,他大抵知道消息泄露出去的源头之一了。
许贺是厨房大娘的儿子,而莺哥一直备受厨房大娘的照顾,曾在许贺被人敲闷棍失明后请何玉轩治疗许贺的眼睛。
许贺是一个碌碌无为又好大喜功的人,身为官营冶铁所的铁匠身份让他深以为豪,在面对炼铁陈家的蒸蒸日上却又有种无能为力的不满。
那次所谓的受伤,压根不是许贺所谓的被敲闷棍,或许根本就是他私下与人寻仇,才招致报复。
何玉轩推演出这个过程,也曾告诉过莺哥。然救人救到底,何玉轩给许贺施针过三回,让许贺彻底复明……而在这寥寥数次的接触后,许贺侃侃而谈给他俩讲述了自己在冶铁所的光辉岁月。
何玉轩那时整日扑在这些琐碎资料上,与许贺也闲聊过,偏偏就是这点,让许贺记住了燕王府有一个知晓钢铁之事的大夫。
如果只是这一点,倒也不至于招惹来陈三元。
何玉轩微眯起双眼,被反扭在背后的两手紧了紧,以陈三元的身份能接触到的消息不多,再继续挖掘下去也几乎不可能,尝试拼一把不是不可能……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北平仍然封锁,你便是要带走我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陈三元冷哼了声,“我怎的需要带走了,我现在便杀了你!”他抽出了腰间的利器,尖锐的刀锋宛如一把弯月。
这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何玉轩眼都不眨,似乎没看到这近在咫尺的威胁,仍旧慢吞吞地说道,这语气都不曾随着这僵硬的气氛而变化。
“如果你要杀了我,不必大费周章把我给捆过来,直接杀了我便是。如果是要拷问我得到某些资料内情,你现在对我也未免过于优待。那换个想法来推,你需要一个还算健康的人……你要带我出城。这意味着你需要一个手脚正常的人。”至少不会拖累到陈三元的速度。
受伤过重,何玉轩可经不住路上的折腾,可能掩藏的过程中就直接死亡……他这身体到底只是个普通人。
虽日日打五禽戏,然只有强身健体,万没有耐糙的道理。
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性,但是都没眼下这个可能大。
别的不说,何玉轩对自己的分量心知肚明,朱高炽知道他失踪后,至少会花费点心思来寻他。在这种全城封锁的情况下,陈三元虽然功夫厉害,但是看起来孤立无援,如果敢于动手,那肯定是有所依仗的。
陈三元淡淡地说道:“你猜中了又如何?”他扭曲着脸色阴笑了声,狠狠一刀扎在何玉轩的胳膊上,“我这不还是能让你快活快活吗?”
锋利的匕首划破布料,恰好又割伤了何玉轩原本的旧伤。
何玉轩胳膊的伤势刚要好全,又被陈三元这一刀割得鲜血横流,脸色顿时就苍白了起来。那剧痛一阵阵侵蚀着何玉轩,他嘴唇微动了两下,摇头道:“你可再继续往深扎,看看到底是谁先死?”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听在陈三元的耳中便宛如嘲讽。
陈三元阴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何玉轩,他自然知道何玉轩的言下之意。
何玉轩受伤过重,陈三元为了保住何玉轩的命,到底还是需要去买伤药。
这敏感的节骨眼上,任何一个小的异样都如同崩坏的琴弦,牵一发而动全身,陈三元是不能乱来的……事态严重了,也不知道是陈三元先被发现致死,还是何玉轩先流血而亡。
陈三元憋着气给何玉轩的大臂扎了布条,那压力迫使着血液渗出的速度减缓了许多,然后再胡乱给何玉轩上了些药,然后冷声说道:“你最好别搞些小花样!”
陈三元离开后,何玉轩强撑的轻松自如立刻就松懈下来,额头与背后的冷汗一瞬间就打湿了他的整个后背。
无论是何玉轩还是陈三元,刚才的对话都是心里没底的。
何玉轩是在诈,陈三元是心虚。
一个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一个不知道对面到底几斤几两。
何玉轩靠着墙壁喘息了一会儿,没想到陈三元是真的要带走他,那他肯定还有人接应!而且以陈三元刚说出来的内容,根本不足以推断出何玉轩便是那个提出改进钢铁技术的人……除非燕王府还有内应!
电光火石间,何玉轩猛地回忆起当初燕王府那个死去的内侍。
有人暗藏在府内……世子殿下曾暗示过那人迄今都未抓住,而燕王府因此加强了对世子的保护。
千算万算,没料到那个人的确下手了。然针对的人压根不是朱高炽,而是何玉轩!
这倒能说明陈三元不认识他,却能准确抓住他的原因。
那内应定然画了他的相貌给陈三元。
何玉轩压抑住喉咙里的叹息,他这是人倒霉都塞牙缝,早知道今日就不该出门……只是王府内也有人在,怕是早就针对何玉轩下了个套。
不论今天何玉轩到底出不出王府,他终究都会被掳走!
何玉轩抿唇,那伤势勉强止血了,看起来也不似上次何玉轩自己动手那般严重,然而接连两次受伤的时间过近,何玉轩的反应比上次大了些,额角一直在冒冷汗。
傍晚时分,陈三元进来给何玉轩喂了几口馒头,然后便用布条塞住了何玉轩的嘴巴,把他搬到了这屋内的一个地窖内。
小门盖上后,地窖内一片漆黑,不知是何处留了条缝隙,何玉轩还能感觉到那隐约的空气流动。
何玉轩沉沉地闭眼养神,那突突跳动的伤处让他一直半睡半醒,不知何时才彻底昏厥过去。
何玉轩在小黑屋里睁开眼时,浑身的难受都褪去了,他昏睡前怕是晚上了。
何玉轩摸了摸胳膊,慢吞吞地起身在屋内踱步,且不论他到底要怎么被送出去……提出要送走何玉轩的人定然不是陈三元。
他看得出来陈三元对他的仇恨,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他,陈三元怕是能当场给他分尸了……是燕王府那内应提出的?
若是这般,那陈三元他们掌握的便不止是改造钢铁技术的事,更有关于制药的内容了……这两相叠加之下,确实有可能让人动了心思想要何玉轩归顺。
更别说应天府内确实藏着何玉轩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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