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手臂扒着窗沿一撑,三两下又翻进了车厢中。
众人看着他气定神闲地拍了拍原本也不太干净的衣服,然后如释重负般屁股一落,坐回到椅面上,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他旁边,他也未曾施舍过半分眼神。
之后的三十分钟里,无人再进这个车厢,倒是不断有人往外出,连叫卖的列车员都再也没有来过。
江年一手撑在桌上,看向窗外思绪放空。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窗户旁边的一道铁管,他刚刚就是瞅准能抓住这支铁管才敢毫不犹豫地跳车。
他倒没想别的,火车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列车员恐怕早早报了警,一会儿到站后,该怎么从六所的包围圈中逃出来呢?
唯一的答案,快到站之前就得先下车!
江年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小马,我是江年,碰头地点临时改变,不要在九龙城火车南站接我了,你们现在就把车开出来,沿着轨道往这边开,我得提前下车........啥?哎呀别问那么多,接到我之后再跟你说怎么回事!”
“啪”挂断电话。
江年一扣手机,再抬头时竟发现整节车厢的前排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姑娘,一触及到他的目光,便唯唯诺诺地移开了视线。
江年:“..........”这姑娘心真大。
几个小时眨眼一过,临近六点,太阳都隐隐下山,车里浓重的血腥味越来越恶心人,昏昏欲睡的江年把头向窗边又移了几公分,结果一抬眼的功夫,还能看见那姑娘仍然稳稳坐在前座,江年要不是看她那极度苍白的脸色,差点怀疑她是条子的人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那姑娘一直看着自己,江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正踌躇不定呢,突然——
叭叭叭叭叭!
火车外骤然响起喇叭声,江年陡然精神一振向外看去,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和火车保持一样的时速行驶在野地里。
司机是个胖男人,皮肤很黑,毛发很密,五官带着异域风,副驾驶上坐着的是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他向江年大大地挥了下手臂,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头儿,我就猜到你要跳车,专门把我媳妇开出来了!”
江年一笑夸赞道:“好样儿的!”
随后他抬起一只脚踩在窗沿上,那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跳的动作,起跳前江年突然想起什么朝后一看,那姑娘愣愣盯着自己,像尊雕塑。
“你........”江年舔舔干涩的唇,搜肠刮肚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
“头儿!你倒是赶紧跳啊!”干瘦男人忍不住喊道。
跳你妹啊........
江年一咬后槽牙,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别过来!”姑娘吓得直往座位里缩。
江年:“?”
他满腹疑惑正要开口,那姑娘泪水夺眶而出:“别......别绑架我,我......我就是个瘸子。”
江年:“.............”
从火车中一跃而出,身形宛如敏捷的猎豹,直到江年在后座坐稳后,脑海中还久久忘不掉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可能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了,毕竟那是一颗在太阳即将落山前隐隐萌动的春心。
夕阳昏黄的光芒温柔地照在他俊秀的侧颜上,却抚不平他眉间生生皱紧的一道纹路。
前座的干瘦男人见江年一言不发,好奇地转过脑袋向后一看,张口就来:“头儿,你刚起跳前看啥呢?”
江年闻言偏头一瞪,眸中带起火星,有那么一瞬间真是想把他嘴堵上然后打包扔下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chapter10
t国弄湖市九龙城单阳县六所分局。
7p.m,日薄西山。
“局长!”
“嘭”一声巨响,詹萨的办公室被一名执法者大力推开,“咳咳咳”紧接着传来一道因为被茶水呛着的咳嗽声,那人站在门口好不容易喘上气才咽了口唾沫。
詹萨看这毛毛躁躁的样子,有些不悦:“什么事儿!”
执法者颤颤巍巍道:“西索.......西索死在........死在火车上了!”
“咚”一声轻响,茶杯从詹萨手上滑了下去落到桌子上,水珠四溅。
“你......你说什么!”声线因为极度害怕都变了音调,詹萨一下瘫软地坐在办公椅上,“你的意思是.......前几个小时火车上那起杀人案.......死的是西索?”
执法者面色苍白地点了两下头,继而补充道:“车上还死了其他人,现在还在调查中,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快跑过来报告您。”
“这个不重要,优盘,优盘在哪里?一处的人有没有拿到它?”詹萨抓住一线希望赶紧问道。
执法者说:“我们的人先接到的报案,所以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趁一处的人来之前便搜过西索的身,并没有发现优盘。”
“局长!局长!”又一个男人跑了进来。
詹萨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只见那男人大喊道:“骆处他们把巴颂带回一处了!”
“骆处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优盘里面有什么东西,哈珀雇我劫这批货,我就拿钱做事咯,你们再怎么问我,我也是这个答案。”
审讯室里,巴颂两手搭在桌面,直视对面脸色冷淡的骆昀湮,嘴巴叭叭叭说着就是没一句实话。
门一打开,戴松元走进来拉拉骆昀湮的袖子,示意他们出去说话。
审讯室外,隔着厚厚的玻璃,戴松元道:“骆处,我算是知道咱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把巴颂这家伙给抓上了,他和詹萨明显商量好,只要巴颂落到您手里时,他不招供,詹萨就能把他保出来。”
骆昀湮看向他:“詹萨在路上了?”
戴松元点点头:“快到了,他一到,肯定跟我们抢人,怎么办?”
正说着,大门一推,詹萨穿着深蓝制服,领着几个执法者,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速度还真够快的!
人一进来,詹萨就道:“骆处长真是辛苦您了,还劳烦您把这东西给带回来,我这就把人领走好好审问,不敢继续多叨扰您。”
几个执法者很有眼色地向审讯室走去。
“慢着。”骆昀湮一开口,戴松元就挡到了门跟前,“在这里审就行了,一来二去也挺麻烦的。”
詹萨一听笑容有些僵硬,他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骆昀湮又发话了:“你也可以进来在旁边听着,一处的审讯室和六所的审讯室没什么不一样,正好你不也带人过来了吗?”
他这话一说,如果詹萨还要执意把人带走,恐怕骆昀湮就有理由怀疑他心怀鬼胎了,左右权衡下,詹萨笑眯眯点头道:“是是是,既然您不嫌麻烦,那我们就在这里审。”
他坚信,巴颂不会出卖他,而骆昀湮这么问也不会问出什么东西。
几个人齐齐走了进去,巴颂看见詹萨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詹萨狠狠一瞪,示意他不要露出端倪。
巴颂撇撇嘴,又把头低了下去,而前后这些表现都落在了骆昀湮眼里,只是他早就发现二人间的联系,也懒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说什么。
关键他要是指出来,詹萨肯定又要在撇清关系上吧啦吧啦一顿解释,他现在心烦,实在不想听。
“考虑这么久,还是刚才的答案吗?”骆昀湮走到巴颂的面前,点点桌面。
在审讯室中白炽灯的照耀下,巴颂一抬头就能看见骆昀湮冷峻的脸色,光线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甚至都有些反光,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下颌骨的线条有些冷硬,眼眸中平淡得仿佛一片死海,但看久了会让人有种溺水的窒息感,此刻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巴颂,一股难以言说的压力感顿时扑面而来,让巴颂内心生寒的同时,意志力也渐渐有些摇摆不定。
他吞了口口水,点两下头。
彼时,站在角落观察这一幕的詹萨不比坐在椅子上直面骆昀湮威压的巴颂强,尤其是看他犹豫不决点两下头的时候,那种紧张感犹如一波浪潮临头而下,背在后面的双手牢牢握住,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骆昀湮向前微微倾身,两道视线犹如寒冰直射进巴颂的心窝,然后问了一个大家都有些困惑的问题:“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巴颂结结巴巴道:“一处........一处分局?”
骆昀湮听到答案,两手撑在桌上,又离他近了几分,“一处分局那也是一处,和六所的办事风格不太一样,你可能不清楚,在六所你也许会有你的法律权利,但在这里,你,什么都没有。”
尾声一落,巴颂脸色巨变,骆昀湮话里的意思清楚明白,在一处的地盘上,现有的法律根本阻挡不了他只要结果时的不择手段,他早该想到的.......他怎么能乖乖听詹萨那个大骗子呢!
“骆处,骆处!”忽然一道声音打断僵持的局面,詹萨面色已经极度苍白,但还是勉强维持风度道:“骆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他是毒贩,理应有我们六所去管,我们只是暂借你们这里的审讯室,要不您还是回避一下,我在这里.......”
骆昀湮这时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詹萨接下来要说的话一下噎在喉间说不出来,只能化作密密麻麻的冷汗从额头、后背渗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无权干涉是吗?”
“不不不,那倒不是。”詹萨连连摆手,要是有张椅子他都能一屁股坐下去。
骆昀湮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又落回到巴颂身上,弯曲的指关节敲敲桌面,语气不善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你现在的答案还是一个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的优盘吗?”
巴颂刚刚就已经把詹萨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顺带还在心里拜了拜各路神仙保佑他躲过此劫,此时一听见骆昀湮的逼问,那感觉就好像阎王爷本人亲临现场,他真怕下一句话就是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巴颂唯唯诺诺地抬起头看向骆昀湮,前几日的嚣张气焰统统熄灭,只有被骆昀湮那一盆凉水浇灭后所剩下的缕缕白烟,他掐了掐掌心,又移了移屁股,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骆昀湮见威逼的力度已达成效,于是直起身体,往后退了几步,巴颂头顶那骇人的阴影一消失,他仿佛觉得什么人移开了刚刚压在他身上的大山,这会儿总算能空出间隙喘口气了。
骆昀湮道:“只要你说实话,那就是戴罪立功,结局起码要比某些咬紧牙关试图负隅顽抗的人强很多........”
“我说!”
骆昀湮、巴颂齐齐看向声音源头——
詹萨颤抖着嘴唇,眼底是深深的绝望。
“优盘里的东西是一份安插在世界各地毒枭身边的卧底名单,原本这份名单我要送去迈古,让国际六所总局的人拿去a国,我........我一时财迷心窍,都是被他唬得!”詹萨食指一指,看向巴颂的眼神目眦尽裂,“他说.......说这份名单卖给哈珀,有两亿美金可以拿.......”
两亿........美金........审讯室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你!”巴颂一掌拍在桌子上,差点没在众人面前直接把詹萨掐死。
骆昀湮还是站在原地,维持原先双手放在大腿两侧的姿势,没有大怒,也没有震惊,眼底好像盛着一汪日光下风平浪静的海水,而詹萨和巴颂就是其中漂浮的两艘小船,而了解骆昀湮脾气的戴松元知道,这短暂的平静只是大风浪来临前的前兆,上司这回,怕是真的动怒了。
果真一片寂静之后,骆昀湮低沉着声音开了口:“一份能牵连数以万计人命的卧底名单被用来换你那区区的两亿美金,詹萨啊詹萨,你不需要留在t国了,事情结束后,跟我回a国见执行官吧。”
见......见执行官?
詹萨闻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倒还不如让他去死呢!
☆、chapter11
入夜,明月当空。
破旧烂尾楼的二楼,月光从半面塌陷的墙壁照在折叠桌上趴着的男人身上,骨骼分明的手指一下下轻扣桌面,手背因为过分白皙可以清楚看见青色的血管,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面前的优盘上。
“我说头儿,你咋一直盯着这小玩意看呢?”后背突兀响起一声,紧接着江年的肩膀缠上一条手臂,马齐东也就是那个又黑又瘦的男人拿着一瓶启封的啤酒放在他跟前道:“来点儿吗?”
江年摇摇头,一言不发。
马齐东在他身边坐下,琢磨会儿,忽然笑得有些淫|荡:“不会这里面存了几十兆家底吧?”
“去你的。”江年被他逗笑了,挤挤他的肩膀又道:“少喝点儿,今晚恐怕有麻烦上门。”
马齐东一听这话把原本灌酒的手放了下来,睁大眼睛有些好奇道:“.......为什么?”
江年一把抓起优盘,边向后方走去边问道:“大丁最近在这边吗?”
“丁焕明吗?好像在,要去见他吗?”马齐东紧跟其后。
江年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儿,他应该在北约狂欢呢吧。”
马齐东咧嘴一笑:“认识他这么久,他哪天空/虚过,要去找他吗?”
江年道:“去问他要几辆车,过两天带人进山。”
“进山?”马齐东惊了,“西索都挂了,就咱们几个进山?凭啥?凭送人头的本事吗?”
江年朝他扬扬手里的优盘:“凭这个。”
“..........”马齐东朝他走近,盯着他手里的优盘,喃喃道:“这该不会是.........”
不用他继续说,看见江年嘴角扬起的笑容幡然醒悟,马齐东急道:“不行啊哥!咱拿着这优盘等于去送死啊,你看看西索的下场,哈珀现在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黑吃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