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这么煽情,要不是老子全面研究过80年代的卷宗档案和影像资料,还真就信了他的邪。更觉得怕是这岩壁都厚不过他的脸皮,20多年前他的老家就开始成团伙的武装贩毒暴力抗法,渐渐让所有公权力职能瘫痪,私刑泛滥,气焰嚣张,毒枪赌黑市三不管的名头全国瞩目,怎么到他陈舸嘴里,却通通变成良善?他可真有脸。
但掰正他价值观教他做人是监狱的事情,姜铎只得忍着恶心拣重点问:
所以你们干脆化整为零,分化岩盘的集团势力,在边境培养掮客代理人,不沾手国内的运贩毒犯罪活动只抽水钱?
没错。陈舸回答,边走边回忆:
背靠剑潭冶炼厂的毒品贩运中继站,是岩老师一手带起来的,当时缅北过境西南有7成的货走了这条线。这么一个显眼招摇的涉毒集团,从生铁铸模里那些特意留出来用于藏毒的空洞,到装货、到过磅、到运输,再到三不五时被扔进垃圾焚烧炉的尼龙袋,以及一靠近就能闻见的肉焦味。厂子里近千号人,再瞎也会有一些察觉的、隐约知道内情的,甚至动了心思参与进来的,而当时所有人只知道,主谋是我,跟着我能发财。
但我和骆驼从一开始就觉得,在国内这么搞风险太大,积重难返,轻舟才好掉头。所以那时候就算骆驼不动手,从你父亲化装进入我们厂区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弃厂逃跑另谋生路的准备,只不过后来正赶巧的,骆驼觉得那是个机会。
知晓内情并参与运贩毒的工人?姜铎眉头一竖打断他,从他话里切入继续追问重点:都有谁?
陈舸含笑顿了顿,满脸上钩了的表情,看着姜铎
80年代,国内什么东西最泛滥,也最暴利,你不会不知道吧?西南几个省份几乎大一点的部门班组都成立过戒毒学习班,吸毒的比抽烟的都多。
说到这,陈舸放鱼钩一样停顿了一下,吊足姜铎的胃口才继续说
我是1987年被分配到厂里的,剑潭冶炼厂1981年建厂,前身叫做小潭山钢铁厂,厂子成立没多久就有人利用运输车从边境倒腾一些珍贵的板材、药材、野味到国内倒卖,直到后来开始流行起那些让人着迷的东西,只要有人冒险夹带一趟,哪怕只是点散碎的,也能顶工人们大半年的收入。
所以,小姜警官,知情人很多,足够你们源州警方重新翻案追责,但这会儿我肯定不会告诉你,只要你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等咱们回到临潭,我就是你的第一人证。
额边跳起两股青筋,姜铎火冒三丈。一把掐住陈舸的后脖颈往岩壁上一甩,扑过去用胳膊肘压砸在他肩上,在用强烈的光源直刺得他瞳孔骤然缩小,慌忙甩头躲避。
八百年前就倒闭的破厂,我他妈去翻个屁的案!我看你胆子没被吓破,是被脏钱撑大了挤着脑门了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要挟我?再给我绕来绕去废一句话,我他妈现在就埋了你。告诉你,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哈?被砸进坚硬的石缝里连骨头都在抖,陈舸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疑惑:我是陈舸?
不对!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陈舸啊被突然犯了神经病的年轻警察控制住,陈舸又疼又懵,满是哭腔的再次辩白。我真是陈舸。
不对!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姜铎踩着他的鞋尖往前威逼,电筒就快往他眼睛上盖出一个椭圆章,凶狠发难: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眼前一片模糊,夜叉一样青面獠牙的警察还在往下使蛮劲,陈舸大汗淋漓,浑身疼到酥,干脆眼一闭几乎是豁出去般喊出来:
我是陈舸!原剑潭冶炼厂运输部主任,1993年开始利用冶炼厂运输车从边境走私毒品=海=洛=因入境,最多的一次是96年5月份,我伙同驾驶员赵虎、押车师傅史金来利用百淮州拉矿石原料的大货车水箱,藏匿了近200公斤麻栗坡成色最好的双狮地球牌进入国境内,再利用生铁产品运输线的便利向沿海城市分销,仅那一次,我个人就从中得利300万元人民币。其他还有还有我记不清了。
不对!姜铎灌力往前一顶把他往岩石壁里塞,冲着他的耳孔大喝
你是陈舸、麻宇还是麻三宇?是剑潭冶炼厂还是景腊橡胶园?你到底是普通工人,还是毒贩。
有突出坚硬的石头棱角抵住骨缝,隔着衣服磨烂皮肉,陈舸绝望的大喊
我是毒贩!我叫麻三宇,我是贩毒的,剑潭冶炼厂倒闭后,我就成了景腊橡胶园的割胶工人麻宇,我一直靠运贩毒赚钱,负责联络缅北工厂和国内的下线。
联络?姜铎再一推,只听见喀啦几声,是被压得掉了渣的细小沙砾滚落到地上。可缅北制毒工厂里怎么有人指认说你才是老板?就那家位置在石猴子山盘山道上行,进入佤邦地界900米处的佤山化工原料厂。
参股!参股!陈舸疼痛更惊惧地大声叫嚷着,希望能让肩上那只轧钢冲床一样的手肘能够稍微轻一些。
我只是参股,骆驼才是大老板,所有厂子都是岩盘早些年就和缅北民地武兵头和官员谈好价的,都建在深山里,最后却让骆驼伙同他们果敢的掮客一起给吞了。
气喘吁吁的嚷嚷完,山隙里还在回响吞了!这句尾音,顿了一会儿,肩上那只铁凿子终于慢慢松开。
陈舸浑身脱力,胸口剧烈起伏着,背靠山壁往下滑眼睛疼得直流泪,又不敢用满是泥灰的手去揉。
听到了想要的,姜铎同样站立在陈舸身前深沉的调息,队伍早就停下了,纷纷回头把电筒光照到他俩周围浓黑不见影的地方,笔直的光束聚拢到一起,像是架起了刀跺。
只耽误了片刻,可他们连片刻都耽误不得,姜铎却仍旧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而是抬眼瞟了瞟前方山隙尽头已经有车轴大小的光缝,又悄摸看了看正站定并随时会冲过来帮自己的林逆涛,眼底难掩心疼不忍的流光,再咬牙定神,最后又重新注目回已经半死的陈舸身上,上前蹲身扶住他往下耷的肩膀,用牙咬住手电筒吊绳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质问:
这就对了,陈主任,现在麻烦你再跟我说说,骆驼是谁?
额间有汗却浑身冰冷,原本已经跑得发热的肢体这会儿也被吓没了温度。陈舸可以肯定这个神经病警察就是在质证,可他完全不明白在这种鬼地方,他不逃跑反倒停下来质个什么狗屁的证?!能有什么用?
虚脱且僵直无力,陈舸哆嗦着两条腿,眼镜架又卡到嘴皮上,想抬手却抬不起来了,还是姜铎帮他重新扶正,半晌才心如死灰的说:
小姜警官,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骆驼原名卢隐舟,从来没有改过名字。早些年是省专科医院的心理咨询师,剑潭厂出事那年,他就辞了工作考进源州卫生系统,现任副处,主管你们源鹤市的传染病管控预防和心理疾病康复工作,他的资料你们到人事局组织部去查,祖上八辈子都记在档案里,但半真半假,至于他背后的那些势力,我根本说不清楚。
山隙内安静极了,静到姜铎几乎可以听见林逆涛皮肤里鼓噪的血液被火烧起来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同样被推到了岩壁一侧,被人紧紧的逼迫摁压着,只是与自己不同,突然发难的林逆涛手里还架起了刀。
你们隐瞒了我什么?!瞒了我什么?!
尔扎都惹不吭声不辩解,只悄摸顶肘垂胯卸力,消解掉一些柴刀盛怒下的力量,虽然疑惑那小子为什么非要赶在这一刻捅破真相,但他心里并不怨恨,毕竟决定向柴刀隐瞒关键时间点,并把重新印制的放火案卷宗交给他的那一刻起,注定有朝一日,自己必须面对并承接这样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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