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TXT全集下载_13(2 / 2)

陵王温文有礼,郓王虽有点吊儿郎当,在御前还算规矩,两位皇子的性格都不错,因此明面上的关系尚好,不算交恶。

私底下不好说,毕竟有个储位摆在那儿,想来暗中勾心斗角一定也是有的。

这回陵王与郓王倒是真真切切的同甘苦同患难了一回,跪了一整日,膝下连垫子都没一个,隔日出宫时,险些走不动道儿。

两位皇子尚且如此,下头的人更是如临大敌。

今年秋节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被京郊流寇这么一闹,各部衙门反而人心惶惶,愈发担心那些不怕死的匪贼们赶在秋节当日混入金陵,凑到御驾前来折腾一番,一时排查的排查,加强防卫的加强防卫。

程昶是巡城御史,程烨是在京房的统领,兼之又都是宗亲,各自差事都重,便无闲暇去侯府叨扰脏脏了。

日子终归是要一天一天过去的。

在朝臣们惶惶不安之中,在百姓们争相期盼之中,秋节终于到了。

这日一早,方芙兰在侯府门口贴了秋神蓐收的画像,挂了稻穗。

云浠留在府中用完午膳,打算早些出门,陪方芙兰去街上转转。

她这日是夜里当值,前一阵儿程昶与她说,那个手心有刀疤的仆从,会在秋节当日赶来见他,告诉他有关真凶的线索,程昶怕自己伴驾走不开,请云浠帮忙留意。

云浠应了,之后还特地去张怀鲁那里调了班,换到程昶伴驾随行的那条街巡视。

自大理寺为云洛翻案后,张怀鲁对云浠已不似以往那般苛待,这种小请求,他当即一口答应,还和颜悦色地叮嘱:“秋节这样的大日子,金陵自有巡查司和在京房看着,轮不到咱们京兆府,你一个捕快,权当是过节,在街上逛逛即可,累了就回府,不必等天亮。”

赵五套好马车,将要出府时,府上又来了客。

竟是罗姝。

她笑道:“我今早起迟了,紧赶慢赶,险些来晚了,叫阿汀和芙兰姐姐好等。”

听她这话的意思,原来是事先与方芙兰约好的。

方芙兰温声道:“我近日听说了你的事,想着你这几日必然辛苦,原本想让鸣翠去你府上说一声,让你不必特地赶来陪我,又怕你觉得我多事。”

“芙兰姐姐哪里的话?”罗姝一笑,去挽方芙兰的胳膊,“姐姐难得出府过节一次,姝儿怎么能不作陪?再说了……”

她一顿,脸上微红,“我这阵子被那事搅的,心中乱极了,还想来找姐姐你说说话呢。”

她虽未言明“那事”是何事,但云浠心知肚明。

时距云浠退亲已两月,风声平息,裴罗二府不再藏着掖着,虽尚未定下日子,已将罗姝与裴阑的亲事摆到明面上来议了。

裴府门第显贵,裴阑又官拜大将军,罗姝能嫁给他是实实在在的高嫁。

罗府生怕这门已到屋槛的好亲事跑没了,裴府还没下聘,已暗中备起了嫁妆。

罗姝像是的确有一肚子的话要倾吐,几人刚上了马车,她便迫不及待地与方芙兰细语起来,左不过女子闺中带了些娇羞的忧虑,云浠在一旁听着,没开腔。

她其实是放心不下罗姝的,毕竟她至今都未查出两回跟真凶报信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何况方芙兰要与罗姝来往,云浠也找不到理由相阻,总不好直接跟方芙兰说,罗姝这个人,也许没有面上看着这么简单吧。

理由呢?

她只好一路跟着她们二人,打定主意等日暮华灯上了再去上值。

大绥尚灯,以为明灯如星子,能向天上地下的神灵祈福。

秋节这日,秦淮河岸张灯结彩,只等日暮时分,銮驾从宫中一出,齐齐将灯点亮。

云浠陪着方芙兰与罗姝四下转了一会儿,路上,遇着了不少与她们一样早早出门的贵妇贵女们,说来也巧,走到一处僻静地,老远瞧见了姚素素。

云浠与姚素素关系不佳,不想上前与她撞个正着,便在原地驻足,等着她先离开。

谁知姚素素竟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四下张望一阵,见是无人注意到自己,将手中雪团儿交给身旁的丫鬟抱着,提裙进了近旁的一座道观。

大绥本就尚佛不尚道,这是秋节,常人都向秋神蓐收祈福,哪有莫名去道观的?

云浠见姚素素行踪诡秘,心中起了疑,但她不想多管她的事,便和方芙兰说:“走吧。”

方芙兰应了,然而罗姝却仍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道观的方向。

方芙兰唤了声:“姝儿妹妹?”

半晌,罗姝才似回过神,勉强勾起一笑,问:“怎么?”

云浠道:“酉时快到了,阿嫂晚间的一道药还没服,我要送她去药铺。”

方芙兰常看病的那家药铺子不远,不到半柱香就走到了,大夫去煎药的当口,罗姝一直心神不宁,方芙兰与云浠都猜到她这幅样子,定与方才见到的姚素素有关,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毕竟与姚素素有关,八成就和裴阑有关了。

罗姝坐了一会儿,蓦地起身,对方芙兰和云浠道:“芙兰姐姐、阿汀,我闻不惯这里的药味,心口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言罢,也不带丫鬟,自己一个人出了铺子。

方芙兰看云浠一眼,说:“你跟着去瞧一瞧,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她。”

云浠正有此意,当即应了,拿了剑,跟着罗姝离开。

她没有追上罗姝,而是不动声色地缀在她身后数步开外。

罗姝像是也没注意到自己后头有人,快步来到之前的道观,抬手在自己心口微微一抚,沉了口气,径自入内。

道观清幽,越往里走,越是一个人也无。

云浠跟着罗姝,忽见她在一扇月牙门前顿住,月牙门内,隐隐传来啜泣之声。

罗姝盯着月牙门内,收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直要将指甲嵌入掌心,从云浠这个方向看去,她大半张脸血色已褪尽,整个人似乎还在微微发颤。

云浠狐疑,挪了个方向,又朝月牙门内望去。

她目力极好,这一望,也是愣住了。

门内的花圃间立着两人,一人是方才见过的姚素素,另一人,却是裴阑。

两人不知说起什么,姚素素拾起帕子来抹泪,裴阑看她伤心,似是于心不忍,轻轻拿过她的手帕,帮她把脸上的泪渍擦去。

他们靠得极近,一人替一人拭泪,温柔缱绻得连外人都感知得到,一时间也不知谁先动了情,裴阑俯身,在姚素素颊边落了一吻。

“……”

云浠无言以对。

若不是心中对罗姝存了疑,她真想转身就走。

月牙门外,罗姝颤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如一片风中落叶,凋零枯败。

云浠心道自己这么干看着也于事无补,何况眼下事态已十分明了,不如先带走罗姝。否则这事一旦闹起来,只怕不好收场。

她没有为罗姝出头的意思,更没有为姚素素和裴阑着想,她只是念着老太君之前已狠狠气过一回,至今尚在病中,眼下是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云浠刚要上前,只见罗姝蓦地回身,目光直直与她撞上。

她从未见过这副样子的罗姝。

那目光里,怨毒,愤恨,伤心,全都袒露无遗。

与她平日里笑盈盈的样子哪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云浠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罗姝也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收了目色,快步地走到云浠身旁,说:“走吧。”

云浠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罗姝垂着眸,低低笑了一声:“没事。”

“我不能有事。”顿了片刻,她又道,“他……从来就不喜欢我,小时候,他喜欢你,长大了,他喜欢素素。”

像是在竭力遏制住自己心头的怒意与难过,她哑着声:“我不能和他闹,不能。若闹开了,他就……不会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伙伴在评论里说古代称呼小姐不直呼其名,我想了想觉得是,从下一章开始,文中出现过的几个小姐改成云大小姐,姚四小姐,罗二小姐。

其中只有云浠是独女。

别问小姐们其他的姐妹去哪里了,问就是夭亡或者远嫁。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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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

两人还未走出道观,迎面撞上姚素素身边的丫鬟。

这丫鬟方才不知上哪儿躲闲去了,手里还抱着雪团儿,一见云浠与罗姝,猜到姚素素私下与裴阑幽会的事败露,慌张道:“姝儿小姐,云大小姐,我家小姐她、她……”

然而云浠与罗姝谁都无心思与她搭腔,径自绕过她,往道观外去了。

回到药铺,天已有点晚了,云浠虽有些放心不下,但也不敢耽误了上值的时辰,倒了盏温水放在罗姝手边,看向方芙兰:“阿嫂。”

方芙兰看了看罗姝,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你安心上值去吧。”

云浠离开药铺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罗姝一只手紧扣着案角,讷讷地坐着,脸上仍是一点血色也无。

云浠担心的自然不是罗姝有多么难过,但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顾虑什么。

是罗姝这个人吗?还是那个藏在背后的真凶?又或是,源自内心深处,莫名而来的不安?

她唤来赵五,叮嘱:“阿嫂难得出门一趟,你可要看顾仔细了。”

赵五的功夫一半承自云洛,着实不弱。

他点头:“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保护好少夫人。”

天色又暗了些,云浠刚赶到朱雀南街,銮驾已出行了。

一霎时间,金陵城千灯齐明,直要将天边灼艳的晚霞比下去。

大街两侧设有观灯的竹台,高矮不一,最高的一处堪比塔楼,叫做朱雀台,是专供今上歇脚用的。

但秋节不像花朝节、上元灯节,点灯只做装点,这是一个祈丰收的日子,等銮驾一过,还有祈福的舞队挤到大街上来跳丰收舞。

舞者一人握一把黍子壳,舞到极时,把黍子壳一洒,就像一场黄金雨,沐浴到的老百姓,来年都可以心想事成。

昭元帝坐在朱雀台上,看着百姓们其乐融融,个个脸上皆是笑颜,心境为之一宽,便对伴驾的宗亲们道:“行了,你们为这个秋节操持了一月着实辛苦,今日过节,不必再陪着朕,自去大街上走走,看能不能淋到黍子雨。记得把护卫带好。”

这话一出,陵王与郓王先做表率,与昭元帝谢了恩,各自带着护卫离开。

程昶心中记挂着刀疤仆从的事,当下也不逗留,下了朱雀台,唤来孙海平问:“看到云捕快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孙海平道,“就在这条街上哩。”

言罢,赶在前头为程昶开道,把他引到一处岔路口。

程昶观察一番,这个路口位子不错,四通八达,无论那个刀疤仆从从哪个方向来,都能看到——就是太挤了些。

跳祈福舞的人快要来了,百姓们自觉朝两侧散开,为舞者让出一条大道。

程昶个子高,展眼一望,总算在人群里找到云浠。

她就立在大道最前端,身旁的百姓们或是期盼,或是兴奋,个个都沉浸在秋节的气氛里,只有她,双唇紧抿,一脸戒备,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刀疤仆从的踪迹。

程昶愣了下,过了会儿,拨开人群往云浠那处挤。

身旁的孙海平与张大虎见状,连忙为他开道。

走得近了,程昶唤一声:“云捕快。”

云浠一愣,回头望去,只见程昶就立在自己几步开外。

或许是因为伴驾,他没像平日那样青衣素衫,一身绛紫华袍上绣金银线吉祥云纹,翻出来的袖口呈天青色,腰间佩玉下缀着暗朱丝绦,一头青丝束成髻,配着腰间的色泽,簪了根玛瑙簪。

这样的锦绣华服若换了从前的小王爷来穿,必然是十分张扬的,然而此刻穿在程昶身上,非但不张扬,反而十分的清贵。

仿佛他眉宇间自带一股能化世间诸般色相为淡日疏烟的气泽,雅致又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云浠怔了良久,才问:“三公子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要伴驾?

程昶正要解释,忽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伴着阵阵擂鼓声,竟是跳祈福舞的舞队绕过岔路口,往这里来了。

一时间人群攒动,百姓们纷纷往街心涌去,都盼着能在鼓声结束时一沐那黍子雨。

云浠本就有点愣神,这会儿一时不查,竟被推攘着的人们带着跌退几步,挤入舞队之中。

舞者舞姿癫狂,手里挥舞着的木头镰刀眼看就要打在云浠背上,程昶道一声:“小心。”

几步上前,握住云浠的手腕,把她往回一拽,随后一个转身,与她互挪了位,替她挡了那柄打过来的木镰。

他尚未站稳,又被再次挤过来的人群带得往前一倾。

云浠本就离程昶极近,猝不及防见他倾身过来,简直避无可避,一头便撞入他的怀里。

清冽的气息扑面袭来,带着些许如霜似雪的寒意,直直灌入她的心腑,把她包裹起来。

云浠只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住了,不敢呼气,也不敢吸气,连心跳都快要消失。

半晌,她讷讷地仰起头,目光恰好与垂下眼看她的程昶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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