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盆友,你是不是有许多问号?
对于这个选择,许白焰却丝毫不意外。
教授这人,也不知道有什么阴影毛病,躲医院跟躲恶鬼似的,怕就是死也不愿意在医院待着。
半晌,他只淡淡回了句:“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你同我说又有什么用?再说,我现在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许秋舫以为他们这是在拍偶像剧吗?蓝色生死恋里边,得了绝症就要分手决裂的那种……
冷不丁挂了电话,男人把口罩再次悬于耳上,拿上桌案前的ICU查房记录本准备出门。
拉开抽屉取走笔记本时,眼神无意间瞥见了在本子下压着的几页纸上,目光怵然愣住。
他抽出这几页薄薄的纸,上边记录着几项基础体检数据,正是许久前教授出事时,应急检查后留下来的数据资料表。
许白焰浏览着上边几项明显不同于常人的表样数据,眉头一时紧皱起来,连带着脸色莫名苍白了些,适才强装出来的冷静淡漠也染了裂纹。
其实那日护士告知他检查仪器出了问题,他见了这纸上数据是真信了的,毕竟没有人拥有这么不正常的检测数据还能活得好好的。
但还没等他转头通知检修人员前来检测,那小护士就又过来知会说,仪器又恢复了正常:
除去教授的体检数据存在极大问题,在他之前和之后的病人检测数据都是处于正常范围之内,就好像偏偏教授与这一堆机器不对付似的。
他也曾心生困惑,难道真的恰好在那时仪器全都坏了,片刻又全都恢复了正常?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但因为整日忙碌、这几日又满心都陷在被拒的苦恼中,所有这一切都被扔后脑勺去了。
如今仔细想来,会不会教授这体检数据是真实的,他确实……许白焰突然想起那日在教授家中他周身冰块似的体温,心里蓦然冷了下来。
而许秋舫这边,还没来得及细说,就被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句话堵了回来,紧接着耳侧就响起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莫名好笑又没好气地低骂了句:
“死鸭子嘴硬!我就不信你真不担心。”
话虽撂在这了,但许白焰心里总悬着,忍不住分神去担心那个丝毫不注重身体的怪人。
但好歹也是一名尽职尽责的白衣天使,许白焰还是强行按捺住不安,先和几个医生同去了ICU日常探视。
和主管ICU的主任医生一起走进这与死神搏命的小小病房,他们这次要来探视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患者,刚被送来时胸闷气急、血压极低,被紧急送往急诊室后确诊为急性爆发性心肌炎,多脏器功能衰竭,再后来就被送进综合ICU,直接上ECMO再附加呼吸机,连续抢救好几个小时,好歹暂时稳住了一条性命。
虽说这病人如今状态是好些了,但之后却还会面临一系列并发症后遗症之类的,局面依旧不容乐观。
来时她还半睡着,没到家属探视时间因而周围有些冷清,几个医生略微检测了番又询问了看护者,好在一切都还算正常,他们也才稍稍放下心。
其他人转身去探视别人,许白焰走的稍慢了些落在后边,从病床前擦过正要走,却突然感觉衣角被什么力量略微牵动着。回头一看,发现那病人已经略微醒转,眸子半睁着望向自己,眸光闪烁似乎要说什么。
他登时略微俯身,略微笑着低声询问道: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及时直说。”
那少妇鼻间插着输氧管,呼吸弱不可闻,虽病入膏肓而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但隐约还是能瞧出她往日美貌神采。
她并未喊痛,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眼角略微泛着水光:
“医生,如果我不行了……你帮我给我丈夫带个话,”女人身体极其虚弱,说上两句就已经耗尽精力,手上力气却极大,硬生生把质地极硬的白大褂压出几道褶皱。
歇上许久稍微有了力气,女人才又继续说着,“让他别一直想着我,再去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她似乎不忍说出口,双唇微颤地紧抿着,半晌却仍说了出来,话中满满都是不舍与痛苦,让俯身倾听的许白焰颇有些震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人心情有些激动,检测仪器上数据直线上升超出正常值,见状他赶忙出声安慰道:“你好好治疗,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要相信医生!”
女人似乎有些失落,偏过头去:“我父亲三十多岁就走了,也是心脏的问题,我……我知道我的身体……”话未完,水光就已顺着眼角滑落,在洁白的枕巾上浸出一团水晕。
“我不想拖累他,我这副身体只会耽误他……”
“你别这么想,既是夫妻,你就不应该如此想你丈夫,你的丈夫自然也不会把你当成累赘,两个人本是一体就该共同面对,你不应该如此丧气。”许白焰微笑略耷拉着,轻叹口气,委婉着劝说这个处在崩溃边缘的女人。
“可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与我在一起终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如此倒不如我先将他拒了,他也好离开我去迎接新的生活……”
这句话轻飘飘地却意蕴深长,一旁的许白焰突然心里停跳了一拍。
自知外人身份怎么都劝不动她,许白焰只能先稳住女人情绪,出去后迅速联系她的丈夫,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眼见着这个被压力整日捆绑着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的男人,靠在ICU的外墙上哭成泪人,许白焰突然也有些眼酸。
半晌低下头瞥见手中记录本上的黑色字迹被水滴晕成一团墨,许白焰才惊觉,自己居然也哭了。
平日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再柔软的心肠也终归变得瓷实起来,或许他也会为此而心痛感动,但更多的也不过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冷漠。
但如今,事情却第一次与自己扯上了关系,适才女人的话让他莫名想到了都云谏。
他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才狠心拒绝自己?
许白焰觉得自己的头脑简直可以去写剧本,这么离奇狗血的故事也敢真想出来,他未免太高估自己在都云谏心里的地位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如此想:
万一……是真的呢?
迎面有病人家属走了过来,许白焰慌乱用衣袖抹去了眼下未干的泪痕,装作只是挠痒痒才把眼睛挠红的模样,转过身借浏览记录本的功夫,迅速平息了心情。
回到办公室,许白焰眼圈还泛着微红,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许秋舫,教授今天下午有课没?”
得到了肯定回复后,许白焰攥在手机上的手指蓦然收紧,“好,我总要去问问他……”
挂断电话后,许白焰随手抓了把猫粮洒在台檐上,手上揉捏逗趣着小猫儿,眼底却一片沉郁之色。
他就是要去打扰他,他生怕自己会像偶像剧女主角那样阴差阳错间就错过所有,他总要亲自去弄个清楚。
至于弄清楚之后要怎么做,他还没想好,但他现在就是憋着一口气。许白焰不信,对小动物这么温柔的男人当真对他会这么绝情。
好不容易有丝光照进这块贫瘠的土壤,他就不愿意再随随便便堕入黑暗里。
☆、另一个他
把手头任务安排暂且延后,再拜托同事帮自己暂时顶班,许白焰从安排紧凑的手术时间中腾出近一个小时。
对上同事略带埋怨的眼神,他才堪堪回神,往日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扎在医疗前线的自己……似乎最近一个月确实溜班地多了些,原本平淡死水的生活因教授的出现也莫名有了希冀与探寻。
他走出医院大门,心里莫名忐忑,像是去赴一场前路未知的晚宴。
跟许秋舫问好时间,没想到堵车耽搁了会儿,等他到时课程已经开始许久。他一路奔到教学楼却被一扇门悄然拦下,教授就在里边,许白焰并不想贸然闯入他的课堂。
不管是什么原因,单就是拎清自己已经奔三的身份,他也不好融进这堆洋溢青春的少年里。许白焰默默站在紧闭的门外,只觉得自己像集万千仇恨于一身的教导主任似的,隔着那面透明的玻璃窗侧耳听着里边的动静。
话说回来,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听教授讲课,课程名称是生物科学基础。
依稀记得上一次,他被路人猛地撞进教授的课堂,脸着地的状况着实有些使人尴尬,迸发的情绪使血液上涌到脑子,那时的他完全没心思细听这男人课上讲了什么。
而这一次,他注视着教室里的那人,许久心却静了下来。
白炽灯下他手执教鞭,根据备课本和ppt上的内容一一讲解着,所讲的内容对于许白焰这个插班生来说,实在有些晦涩难懂,他也不想为难自己,就也没有再花心思接收高级知识的熏陶,只一双眸子紧盯着讲台上那个身着白衬衫的男人。
不知是灯光作用还是身体原因,他的脸色略微泛白,三十岁的人白肌墨发宛若少年。
教授上课不像那些老教授情景剧表演般的绘声绘色,反而轻声细语多分随性自由,也没有抽问提问的环节,只低眉自顾自地讲述着,一副外界与他无关的清闲模样。
若是换作别人,课下要么睡过去一大片,要么便是交头接耳猛刷手机,但这课上的学生们却极少有走神交谈的,好像在教授绝美的颜艺作用下,淡淡的语气反而多了分优雅从容,连带着枯燥内容也变得有魅力。
偶尔有人路过,见他在教室门前偷窥,都面露了然的窃笑,以为他是迟到后不敢进门的学生。许白焰也不好出声解释,只能暗吃哑巴亏,装作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默认了这猜测。
教授偶尔也会走下讲台,偶尔途径空调前,那冷风略微扬起衬衫下方并未扎进西装裤的衣角,明明最为禁欲系的白衬衫却莫名撩人心弦,让许白焰忍不住想到那薄薄布料下边紧致纤细的后腰。
小意外发生在下课前的最后几分钟。
教授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转过来时幅度大了些,脑子有些发昏,腹部不慎撞上讲台一侧尖锐的犄角,下意识的吃痛低呼通过嘴边的话筒直接放大了许多倍。
心细的女学生大多是面露忧色,许白焰也是心中一紧,下一秒却见教授摆摆手,强装镇定地继续上课,只是隐约能听见声音有些发颤,束在耳后的碎发凌乱地洒落在额角。
教授身体……着实太弱了些,但他却仿佛已经不知道痛了,像一个不会喊痛的傻子。想到自己的来意,许白焰拳头捏的绑紧。
好容易挨到了下课,学生们从前后门鱼贯而出,许白焰躲在教室前转角的阴影里默默等待着教授走出来,他余光瞥向门的方向有些紧张地摩挲手指。
说实话,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等了许久,教授才抱着课本和电脑,从已经只有寥寥几人的走廊走了过来,距离他还有三米距离时,男人拿着书的手指蓦然收紧,下一秒脚下一软做势就要栽倒在地,见此情形许白焰心里咯噔一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冲了过去。与此时正巧站在教授身后的一名男生一起环住了他。
症状有些像低血糖,面色苍白无血色还连带着手脚无力,脑子也迷迷糊糊不太清醒……那个学生出力扶住都云谏,许白焰便腾出些功夫观察分析了一番。
“许白焰?”男生却突然吱声,许白焰冷不丁抬起头,瞧见这人居然还是个熟人,“你怎么还没走,没课了吗许秋舫?”仓促的回复颇莫名有种被揭穿打脸的局促。
“这不等你吗?我还怕你不来了呢。”许秋舫看穿一切轻笑着回复道,又费劲往上搀了搀略微下滑的教授。
教授虽面上迷糊着,但看起来情况也不算糟,在一干人扎堆包围嘘寒问暖下,两人突出重围把教授搀扶着送到了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没人。许白焰小心地把男人放在椅子上,又寻了个软乎的靠垫塞在他背后,在一旁眼巴巴观望许久,半晌见他神色清明了些才稍稍放下心。
只有对上教授,他才顿觉自己多年的医术修炼完全派不上用场,愣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样子才像个傻子。
教授彻底清醒过来看清来人时,面上还露出微惊的神情,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人垂下双眸,随手把紧扣着的衬衣领口扯松了些,微敞的衣领隐约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
再抬眼,那眼神里就又带上了许白焰熟悉的情绪,似笑而非的和煦笑容配上这冷白的肤色,活像一张过度曝光照片上的纸片人,瞬息之间情绪就已经收个干净。
“不好意思,病容憔悴。请问,你今天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商务来往似的官方交流……许白焰有些语塞,半晌没问出口。许秋舫见他一副当机的迟钝模样,连忙侧过身给许白焰使了使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临去前还颇为贴心地关上门,只留下这两人单独在办公室里。冷气开得有些足,盛夏七月的天,许白焰却莫名感觉有股寒气顺着光膀子淌
gu903();进了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