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萝看临海大长公主愁眉苦脸,“可是这事,娘你上书也没用啊。”
大长公主是外命妇,就算和容衍说,也没啥用处,还是要人在朝堂说好些。
芙萝眼眸动了动,“不如这样,我写了,然后娘去找人,再在朝廷上提起,怎么样?”
事先向容衍说一声,就算不是在朝堂上提起来,也算是示好,到时候再有人提起来也算是和自己一个鼻子出气了。
临海大长公主哎呀了一声,喜笑颜开,就在芙萝的手上拍了两下,“果然还是阿芙聪明!”
“这外面的人有比死鬼家里聪明的,多好的机会,谁会放过。”
说着临海大长公主就拉着芙萝去了书房。
“也不要写文绉绉的话,你娘他是知道的,书没读过一句,字也认不得几个。”临海大长公主让丫头们给芙萝铺纸磨墨。
“你就写些大白话,怎么看的明白就怎么写,反正咱们心意尽到,他也不至于和我们娘儿俩过不去。”
临海大长公主说的喜气洋洋,芙萝想到容衍那次杀人的一回。
“就说舅母生生养他不容易吧,”芙萝沉吟一下,“不要提舅父。要不然就弄巧成拙了!”
临海大长公主听着不对劲,这都要做皇后了,怎么不提丈夫?
“开头提一句年少嫁给先帝为妻就行了,舅母是怎么没的?”
芙萝一句话把临海大长公主给哽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她坐在那里,长声短叹,“她就是命不好。”
芙萝听了不说话,遇上先帝那种渣男,李氏何止是命不好,简直倒了血霉。
好不容易带着孩子活下来,结果丈夫娶了大家族的女子为妻,根本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这还不算,还要怀疑她给他戴绿帽子。
就算是亲舅舅,她都觉得真的是渣的可以了。
芙萝略略思考了一下,就下笔开始写。
她写完了之后,左右看了看,见着差不多了又重新誊写一遍。左右都看的差不多了,这才令人明日就送到宫里去。
临海大长公主在一旁看着,坐在那里感叹,“只盼着这次能管用,咱们家过了这关,以后就好说了。”
“阿旭那里也麻烦。”芙萝想起前段时间临海大长公主还各种走动,想要给郭旭谋一个好位置。
“你弟弟那里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临海大长公主在外人面前维护儿女,可是自己生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儿还好,儿子那真是让她头痛的很。
十六岁的年纪,书不好好读,郭旦都是靠自己考的功名,人人都夸。到了她这里,儿子能不惹祸就要谢天谢地了。
临海大长公主坐在那里生闷气,她不喜欢郭忠原配的那两个,总觉得郭旦和郭敏心里看不上她这个继母。
但比起孩子来,她儿子是拿不出手。
女儿曾经何时是她的骄傲,奈何被她这个做娘的给坑了。
临海大长公主握住她的手,“早知道……”
说着临海大长公主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早知道什么,她当初打死也没想到,容衍那么个小可怜家伙,竟然还真的能翻身做主人?
“娘,现在说再多也晚了,何况就算是早知道,我也不想嫁他的。”
临海大长公主握住她的手,“我自己倒无所谓,就想保下你们。”
芙萝笑了,“放心会没事的,他和个女人家过不去,还是为了当年退婚的事。会遭人笑的。”
临海大长公主也跟着笑了,她坐在那里,叹口气,“希望如此吧。”
容衍亲手杀了大儒,在京城的读书人里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不过也无人公开站出来和他当面对峙。
读书人说有风骨,可是绝大多数心里还是想着能入朝拜相,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他们绝大多数人的追求。
开科取士都是朝廷,朝廷做主的是谁,那么给谁做事。
读书人最多不过是写他如何如何可恶,又是如何的篡位谋逆,好让他臭名万年。
那些招数就算不说,容衍也知道。他根本就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他自小就有很多人不喜欢,被人讥笑指摘,他早已经习惯了。再多多少,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
陆蓉站在一旁,她瞧着容衍批阅公文,“殿下都已经批阅公文这么久了,还是出去走走吧?都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殿下也该累了。”
陆蓉说了这话过了小会,也没有等到容衍出声,她忍不住去看容衍。
容衍盯着手里的公文,突然开口,“你要是站累了,就出去晃一晃,不必在我跟前。”
陆蓉顿了下,“不,我要陪着殿下。”
“不必。”
陆蓉有些懊悔的咬了咬唇,她不相信燕王对她的心思没有半点察觉。她原先也是官家小姐,那时候父亲陆江见着燕王势大,回来感叹燕王用兵如神,在陆江投靠燕王的那天,她远远的看了容衍一眼,不顾自己金娇玉贵的身份,从来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她,直接去做女官。
但是燕王对她总是淡淡的。做的也都是一些端茶倒水传话的活计,上回甚至直接给弄去照顾曾经把他给抛弃的郭家女。
陆蓉不想走,她赌气似的戳在那里。想要她下去,她就偏偏不下去。
容衍没有分半点注意在陆蓉的身上。
黄孟进来的时候,就见着陆蓉站在那里,两眼含怒带怨的望着容衍。
年轻的姑娘家眼里带着淡淡的怨怒,瞧上去有些任性。再加上年轻,瞧上去还是能看的。只可惜容衍坐在那里,头都没抬一下,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跟前还有那么一个人。
黄孟想起另外一个来,心里颇有感叹。
“殿下。”黄孟躬下身子。
燕王喜欢有话直说,不耐烦和人拐弯抹角。这是这几年在燕地养成的脾气和习惯。
“临海大长公主有折子给殿下。”
容衍的手上一顿,“姑母?”
黄孟立刻将手里的折子给送过去,容衍看了一眼上头的字迹,陷入了沉默。
上面的字迹娟秀纤细,一看就知道是那个人所手写。
她的字迹很好认,字迹娟秀,她并不怎么练什么字体,自己练。成了什么就是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来。
几年前她也不爱写信,他喜欢她的字迹,问她为什么,她笑说‘与其见字如晤,倒还不如我来见你’。
可是她的自己还是被他所熟识,哪怕到了现在,也依然没有忘记。
黄孟站在那里等了小会,没有等到回应,“殿下?”
他抬头就见着燕王在那里,瞧着手里的那张纸,这个时候天气还没转暖,屋子里关着,只是点了烛火照明。
燕王面容深邃,烛光照在他脸上,映照下一片暗色,将他的大半张脸都拖陷在其中。
“去吧。”容衍说着,他看见陆蓉还在那里戳着,“你也下去。”
陆蓉才想说不要,可看到燕王投过来的视线,低头出去了。
容衍看着手里的折子,上面的字迹入了眼钻到了心底。
他自从懂事开始,记住的,全都是生母的苦难。乱世里,连壮年男子都求生艰难,更别说带着孩子的女人。
容衍回想幼年,记得的永远都是饥饿和朝不保夕,还有生母的苦痛。谋生并不是什么容易事,有时候能有一口热饭,就已经足够好几日庆幸的了。
他懂事的很早,他和平常孩童不同,他不会哭闹。在望不见天日的时日里,他几乎是发自本能的跟着母亲,紧紧的跟着母亲,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离开她。
李氏对他并不是很好,那个世道对谁都不善良。她发狠起来,也把他打的遍体鳞伤。
每次打完他,又抱着他痛哭,甚至还抱着他到河边打算母子一同投河,还是他拉住母亲的衣服,母子俩对视好久,最终还是把他抱了回来。
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不觉得生母有任何不好。
他只有一个母亲,生他养他,只有她才会真正的把他放在心上。甚至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她的清白,还有他的出身。
他成了皇子,可也从此一无所有。皇宫里对年幼的他来说,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他没了母亲,他什么都没有,似乎也没有什么是他的。
在皇宫里,他是皇长子,看起来高高在上,实则不过是在帝后手下讨饭吃罢了。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在宫里容衍不敢有自己想要的,帝后给什么,他就拿什么。丝毫不挑。
只是那日在立政殿的中秋家宴是个例外,两人相遇是嫡母的有意安排,但月色下的人确实实实在在的入了他的心。
她像是一块蜜糖,给他尝到了全新的,完全从没有过的滋味。
他欣喜万分,觉得上天终于垂怜了他一回。
他小心翼翼的呵护自己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可是到头来,却终究是一场空。
他幼年时候沉浸在被生母抛弃的恐惧中,长成之后,曾经何时他以为上天对他终究是有所眷念的,给了他光亮和希望。但是他却依然被抛下了。
他这半生终究还是逃不过被人鄙弃。
容衍靠在那里,坐了许久。
他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外面候着的黄孟被里头出来的容衍吓了一跳。
“殿下?”
“去临海大长公主府上。”
容衍丢下一句话,就往另一头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容衍:你伤害了我,却还扣我锅~~~~
芙萝:哎呀,习惯就好了呀
第23章恶念
芙萝去看了一趟郭旭,郭旭从马背上摔下来,没摔断腿,只是崴了脚。
不过就这样,自小养的细皮嫩肉的郭旭还是在床上躺了几天。
芙萝坐在那里,瞧着他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脚踝那里原来肿的和馒头一样大,现在倒是消了不少。
“姐姐怎么来了?”郭旭见着芙萝,一面从丫头手里把外袍披在身上,一面冲芙萝笑。
郭旭自小就挨芙萝的打,临海大长公主或许是因为和丈夫关系恶劣,甚至是不同戴天。所有的感情全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儿女都一起宠。
芙萝还好,可是郭旭自小就宠成了个霸王。舅父在世的时候,郭旭甚至还敢和皇子打架。简直就是一两眼长天上。也就芙萝抓住他就往死里打。
有她看着,郭旭还不至于真的长成一二世祖。
临海大长公主溺爱儿子,几乎都事事顺着他,芙萝这个做姐姐的,只要看到他横行霸道少不得一顿暴打。而且是亲自上手打,打得临海大长公主都看不下去,抹泪说女儿太心狠了。最后还是郭旭长到十二三上,个子窜高,再挨打不像话,芙萝才不打他了。
说来也奇怪,芙萝对这个弟弟并不是很和颜悦色,还会动手。可是郭旭相比母亲,倒还更听她的话一些。
“看看你现在好的怎么样了。”芙萝说着,就去看他的脚。
“你知道你上次冲撞的是什么人吗?是给燕王送军报的信使,亏得当时不是什么要事,要不然把你当街宰了,都没有人说你可怜。”
芙萝这话当即让郭旭给白了脸,他的长相和郭忠比较相似,都是白肤俊秀的类型,就连瑟缩的模样,都是好看。
“姐姐不会吧?”郭忠还是忍不住问。
“怎么不会?我在宫里亲自听燕王说的,亏得我进宫去了,要不然燕王给你算后账,你还想在家里呆着?”
郭旭一下就吓住了,他坐在那里满脸无措,“姐姐,我,我真的……”
芙萝没好气的看他,“难道我还在这种事上骗你?”
郭旭着急起来,“那姐姐怎么还去宫里,”他感觉到自己声音大了点,连忙让屋子里头的丫头全都出去。
郭旭压低声音,“燕王还因为当年退婚的事记恨姐姐,他没对姐姐做什么吧?”
说着郭旭忍不住就往她身上看,在郭旭的脑子里,燕王那是把自己一家都恨死了,自家姐姐入宫,那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没有。”
“这燕王也真是的,当初明明就是他自个不管用。怎么能怪到我们家头上来。”
话刚说完,外面就一阵声响,还没等屋子里头姐弟俩发问,就有丫头慌慌张张的掀开帘子,“姑娘二爷,外面来贵客了,公主让姑娘赶紧过去呢!”
临海大长公主在皇室里辈分高,能让她这么请人的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
芙萝一面起来,一面让丫头给郭旭换衣服。
她急匆匆赶到前厅的时候,容衍已经在那里坐着了。临海大长公主笑的殷切,看向芙萝的时候,眼里才漏出点紧张来。
“阿芙来了。”
芙萝看向容衍,她对容衍正要屈膝,容衍一抬手直接阻止她的动作,“你不喜欢行礼,就不要勉强。”
芙萝脸色有些奇怪,她的确是不喜欢行礼,觉得拜来拜去的简直烦躁。
“今日殿下来了。”芙萝看向容衍,她满脸笑容,“倒是让我们一家吓了一跳。”
容衍坐在那里,见着她穿着道袍,脸也是不上脂粉。头上就插戴着一根碧玉簪子。整个人都干净的可以。
“不请自来,让姑母难做了。”容衍去看临海大长公主。
临海大长公主挤出笑来,“怎么会呢。大侄子能来再好不过了。”
“听说姑父不小心摔到了头,现在如何了?”
容衍坐在那里和临海大长公主说家常,芙萝听到这话,脸上微微变色。
夫妻吵架不光彩,尤其英国公在公主府差点一跤把命给摔没了,自然是不能说的。郭忠也知道传出去面上无光,全都是嘴上咬的死死的。连郭旦郭敏两个都没有告诉,只说不小心摔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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