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找燕王。
皇帝容征在大军攻入城门的时候,在宫城里放了一把火,把两仪殿和太极殿给烧了。而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在宫内虽然不如当初入城的时候那般乱糟糟的,但也很多事要处置。尤其是内外政务,还要安抚人心,所以燕王也不留在内宫里,直接到了官署坐镇大局。
陆蓉到的时候,容衍正在看下面那些官员送上来的公文。
容衍入长安之后,恩威并施,一方面拉拢朝中大臣,表示他只是来清理皇帝身边的奸臣,至于其他的一切如常,另外一面,直接将当初朝中支持削藩的那些朝臣,不管官位高低统统下狱。
陆蓉到外面的时候,正好撞上陆江向容衍禀报事务。
父女俩一对视,就心领神会的看向了容衍。
“殿下,现如今外面盛传说是容征还活在世上,臣担心恐怕如果不封锁城门,挖地三尺将容征抓出来,恐怕到时候那些余党会更加肆无忌惮。”
“而且那些传流言的人,也不该姑息,也该早早处置,免得人心浮动才是。”
陆江说这话的时候,容衍低头批阅手里的公文。
“容征倒是挺会躲的。”容衍笑了笑,脸上浮现讥讽“京城到如今一直都是封锁城门,尤其宫城附近,更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要么他太会躲,要么就是趁着当时兵荒马乱的时候逃出去了。”
容衍说的很淡然,似乎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可是陆江却白了脸,“逃出去了,这……”
“无妨。”容衍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容衍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可是话语里依然可觉咂出一抹狠厉。
“至于说那些话的人,杀了他们,旁人就算是原本不在意的,都要怀疑容征是不是还活着。”
“可是……”陆江还想再说。
容衍摆摆手,“先帝在我入城的那天,被曹宗珍这些小人挑唆,放火火烧宫殿,先帝自身也葬身火海了不是吗?”
“只要天下绝大多数人相信,就行了。”容衍道。
陆江道是。
“陛下。”陆蓉讨巧道。
容衍手里的笔一顿,径直往她看过去,那一眼冰冷至极,“你在叫谁?”
陆蓉低头下来,“殿下。”
“殿下,仙师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容衍看了一眼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还有,有些称呼不是你轻易能叫的。”
陆蓉没有从容衍的脸上窥见半点不同的神色,心下也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果然殿下对那个负心的人并不是没有怨恨的。
哪怕没有被容衍给好脸,言语甚至比往常的时候更冰冷,尤其最后一句话还带上了点警告的意味。
可是她依然兴高采烈。
燕王平日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只手,甚至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有可能一句话都不会说,甚至连面也不会见。今天不仅仅能见上了面,甚至还说了几句话。
“我吩咐你的事,你都要好好做好。”
陆蓉还在沉湎在容衍终于肯多搭理她几句的喜悦里,听到容衍这么说,只是一味的应下来。
容衍吩咐完之后,又有人来见他。
陆江和陆蓉父女从署房内出来。
陆江满脸的喜气洋洋,他当初拿着身家性命奋力一搏,压燕王这个宝,如今算是压对了,到时候可算是否极泰来,扬眉吐气。
“你好好办殿下吩咐你的事。”陆江高兴之余,回身过去吩咐陆蓉,“记得也要小心,不要办砸了。”
陆蓉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淡淡的嗯了一声。
然而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慌慌张张来报,说是那个仙师不好了。
芙萝那里的内侍们,听陆蓉那一番话,以为燕王对里头的人并不在乎。只要人还在那里活着就行。自然也不管室内有什么动静,都去烤火取暖,就连留在门口的,也心不在焉,躲得远远的,偶尔投来一眼看看就行。
一直到傍晚有人进去送饭,就见到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原先这些阉货还想瞒过去,结果有人见着芙萝情况不太好,心下害怕人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要担上罪责。私下偷偷来告诉陆蓉。
陆蓉知道之后,大惊失色,连忙赶过来。
见到芙萝的时候,她看到芙萝紧闭双眼。在她额头上一摸,顿时就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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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大笑
陆蓉触碰到芙萝额头的滚烫,脸色惨白。
“你们脑袋是挂在裤腰带上不管用的吗!”陆蓉到冲那些外面看守芙萝的内侍声色俱厉的呵斥,“你们守在外面都是死人不是!竟然让她成了这样!”
内侍们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任由陆蓉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开始内侍听陆蓉那话,好像燕王并不在乎这个贵女的好坏,他们自然是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谁知道现在出事了,这女官反而还要趾高气扬的回头来骂他们了?
这些都是宫里的老油子,能屈能伸,舔着脸讨好,“是,是,是。都是小的们做事不够好。不过现在怎么办?”
“奴婢们的确难辞其咎,可是现在那位仙师要怎么办?”
陆蓉一下语塞,她原本就惨白的脸上,越发的惨无血色。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候。皇帝销声匿迹之前,在宫城里放火,容衍入城之后,宫规不但没有比之前松懈,反而还更严格了。
入夜之后宫城各宫下钥不准互相走动,如果有人夜行,巡逻禁军可以直接就地格杀。
这些阉货不知道把人放在那里多久了,照着他们的做派,弄不好已经有段时间,见着根本没法瞒下去这才来找的她。
这些达官贵人娇生惯养,现在烧的这么厉害,就算是身强体壮的人都不一定承受的来,更何身娇体弱的贵女。
陆蓉看着外面的天色,跺了跺脚,赶紧去禀报容衍。
这个时候要不惊动任何人把医官请过来,难上加难。再拖一下,还是把人给拖出好歹,办事不利四个字是要贴在脸上,陆蓉就浑身发冷。
容衍入夜之后还在处理公务,听到陆蓉的禀报,他看了她一眼。
陆蓉站在那里,满心搜刮着用词,“殿下,小人已经让人看着仙师了,可是也不知道仙师怎么……”
容衍直接叫过一个人,“你带上一个资历老的医官过去诊治,”说着他又顿了下,“医药听凭取用,不许克扣。”
那人听了直接领命离开。
“殿下,小人……”陆蓉还想说话,但容衍显然不想听她解释,抬手起来就制止她开口。
“你出去吧。”
言辞一如既往的冷淡,陆蓉没听到他的责备,松了口气,可是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阵失落。
她最后只有道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容衍合上手里的公文,他看向外面。他沉默的坐在那里,过了好会,令人送水进来。准备洗漱。
芙萝朦胧里感觉到有人靠近,有人给自己把脉,她只觉得身上冷的很,喃喃几声冷之后,身上属于锦被的重量又加重了些,她还听到有人往她被子里塞了个暖炉。
暖意在厚厚的锦被里熏腾上来,裹着她的躯体。可是那股寒意是从心底里生出来,想要完全驱逐不是那么容易。
心里觉得冷,可是浑身上下却是不停的在出汗。
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着实难受,似乎整个身子都被劈做了两半,一半被火炙烤,一半被冰泡着。
那滋味真是让她恨不得跳起来打人。
火烧冰冻不知道挨了多久,她听到那曾经让她不安的脚步又到自己跟前了。
那曾经的,在道观里听过一次的脚步声。
“水……”她虚弱又蛮横的发令。
到现在为止,除了那些被灌下去的汤药之外,她还没入口过什么东西。尤其是被灌了不少苦药,又没有人给她漱口,现在满嘴的都是苦味。
很快有水送了来,是这个天气里适宜入口的温水。
温水入口,很快冲淡了嘴里的苦涩,滋润了口腔。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
而后嘴唇里露出些许啜泣。声音脆弱。
她没有再等待什么,直接放任自己陷入昏睡中。
过了一个晚上,芙萝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已经没了之前的昏沉,发冷也没有了。
她吐出口气来。过了好会外面的人进来,见着她睁着眼躺在那里。连忙过来查看。
“仙师醒了?”
她嗓子里干的很。这会高热退了,但是鼻子难受,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夜里被人用被子厚厚包了一夜,喝下去的水全都变做汗水发出去了,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干干的咸鱼,而且还在泥巴里头滚了两圈。
现在泥巴水都干了,就这么黏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她嗓子不舒服,鼻子不通气。鼻塞的她心塞。
过来的不是外面守着的那些阉人而是个小宫女,小宫女年岁小,可能进宫没多久,眼力都还没有练出来。没瞧出芙萝这时候的所需,只是傻呆呆的站在那里。
见着芙萝瞥了自己一眼,也没觉察到不对,直接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显然是去叫人了。
不多时,陆蓉进来,她看到床上坐着的芙萝,原本不好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点。
“既然仙师醒了,那么就把药喝了吧。”陆蓉说完,自己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把药给接过来,直接往芙萝的面前送。
陆蓉比不上芙萝的出身,不过也是家里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不擅长伺候人衣食起居,一碗药直接大咧咧的端到芙萝跟前。
芙萝低头看了一眼陆蓉手里端着的药,黑漆漆的泛着一股浓厚的苦味。
“仙师,请吧。”陆蓉见她不动,不耐烦的把手里的药又往她手里送了送。
芙萝从她手里把汤药接过来,才喝了一口,立刻眉头蹙起,转头全都吐了出去。这还不够,芙萝还一把就把手里的汤药泼在地上。
陆蓉离她近,躲闪不及,直接身上就沾上了一大片的药汁。
陆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好心好意伺候你,你怎么还不知好歹?”
芙萝抬头看她,眼神鄙夷,“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陆蓉被芙萝这话问的“你”了一声。
“身为宫廷女官,应当是以贵人为重,我问你,我已经病了一夜,水米未尽,你把这药直接送到我跟前。你是想要熬坏我的肠胃是不是?”
“宫里的规矩不说,就算是外面的那些人家,也不会直接抓着我灌药。你说你是好心好意?还是歹毒心肠毁了我底子?”
芙萝虽然还在病中,但是通身自小养出来的气势还在,她平常等闲不和人红脸,但是一旦发作,绝对是能打得人措手不及。
陆蓉目瞪口呆,她挂着淋漓的裙子,对着芙萝的指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为女官,却不知宫中规矩,照着自己的心思随心所欲,是给你的脸面说好心好意?”
陆蓉被说的哑口无言,明明芙萝说的她都没有想做过,可是偏生却没有一句能反驳的。
“看来,你病好了不少。”
容衍从外面走进来。
陆蓉听到容衍的声音,喜形于色,叫了一声殿下,就回头往他看去。
陆蓉满脸委屈,她低头看了自己被药汁弄脏的衣裙,“殿下,仙师她不肯喝药,而且……还发了脾气。”
容衍径直看向床上坐着的芙萝,坐在床上的美人脸色并不好,哪怕退了高烧,脸上也是惨白的,没有多少生气。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浓烈。惨白的脸色将那份浓艳逼人的美色,转化成了柔软凄楚。
一头乌鸦鸦的柔顺黑发从垂了下来,披在肩膀上。
她看着容衍小会,掀开了被子。径直从床上下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一夜出了一身大汗,到了这会还没有干透,内里的中单黏在身上。
芙萝直接赤脚踩在地上,病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又有那么几分娇弱不胜衣的意味。
“你来了。”她躺了一夜,什么都没吃,方才怒斥陆蓉的那些话,用掉了留存不多的力气,此刻她的话很轻,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吹跑了。
容衍低头见到她踩在地板上的脚,“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殿下请问,我家可还在?”
芙萝说着,眼里泪光盈盈,她不等容衍说话,她却已经是盈盈一拜,跪是坚决不能跪的。她连自己爹娘都没有跪过,最多只是每逢大节日入宫拜见先帝,跟着临海大长公主拜见帝后,就那样,先帝都还要说一家人不用学得那么多的规矩。
她这双膝盖金贵的很。
芙萝只是慢慢的行了个宫礼,眼神凄婉,“我知道殿下现在恨我,我无话可说。现如今也是我的报应。”
啊呸,报应个屁。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嫁他,也没想过嫁太子。只不过她没料到容征是个没用的,继位才三年就让容衍给顶了个四仰八叉。
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丘八,就这狗玩意儿,跪在地上给她擦脚她都要踹到一边。也就唐太后和郑皇后两个对她严防死守,生怕她把她们的好儿子好夫君给叼走了。
她在男人上面,向来眼光很高,如果容衍的样貌不是她好的那一口,她早就直接和他一刀两断,都不会和他有任何牵扯。
可是现在看来,她还不如当初直接把容衍给踹了。
她当年是怎么觉得容衍是个小可怜,就算被渣被分手,最多躲起来哭一阵就安静了的老实人??
话说回来,容衍又没失身!到她面前讨什么公道啊!
芙萝心里骂娘,脸上还得继续端着凄婉的楚楚姿态。
做出这幅模样对她来说着实信手拿来。
“我对不起你,当初的事,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想所为,我娘只不过是太顺着我了。和我爹更是无关。”
“我们家里在朝堂里清贵有余,却没有什么实权。现如今,更是对殿下毫无威胁。殿下如今正要向天下表明你是清君侧,一心为公,而不是为了别的而来不是吗?”
芙萝抬头,依然是那么一番楚楚姿态,“一切罪责都是我的,如果殿下愿意给我一条生路,从此之后我愿意独自一生。”
骗你的。
她才不会呢,做道姑可好了。可以和各处贵公子往来,都不必遵守那些臭规矩,再加上父母早就给她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