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舀了一勺炖蛋,举着勺子伸到林知的嘴边。
林知避开,厉南书便继续递过去。
林知再避,厉南书勺子底部轻轻敲击碗沿。
林知看过去,目光跟厉南书对视,只看到他眼底的坚定,又低下了头。
她以前就清楚的知道,厉南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旁人都以为,她家世好长相好,厉南书为了攀上她,自然是百依百顺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厉南书平常时候的确百依百顺。只是不是顺着她,而是包容她。
可一旦涉及某些问题,他孤傲又倔强。即使撞了南墙,也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将墙撞破。
林知是知道他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从来都是怕他这一点的,以前怕,是怕他太过骄傲,被现实折了翼。
如今怕,却是实实在在的怕。
林知眼底的畏惧,丝毫没有掩饰。她早已习惯了,从来不在厉南书面前掩饰。
这一抹畏惧,刺伤了厉南书的眼。
他抿着唇,握着勺子,越发坚定的喂到林知嘴边。
她不吃,他便不肯离开。
林知头晕的厉害,也不知是办公室窗户都关着,楼层太高,害得她缺氧还是怎样。
实在难受,肚子也忍不住发出叫声。面前的炖蛋又太香,里面放了许多切碎的虾仁。
鲜虾的味道融入到炖蛋中,闻着越发难受起来。
林知实在没有心神跟厉南书耗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冷声道:“我自己可以吃。”
厉南书并没有为难她,将碗勺递给她,还不忘提醒:“小心烫。”
林知就当没听到,心底稍有波澜,也不过是吓得。
这一瞬间她捕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倒是更为惊诧。若是以前,她堵着气,必然要在心底加上一句烫死也不用你管。
但此时,她连这种闷气也不会跟厉南书生了。
林知一瞬间外漏的气息,突然有些沉寂。她低着头,安静的吃着炖蛋,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这样冷漠的反应,更是触痛了厉南书。
这不是厉南书记忆中的林知,至少不是他记忆中,爱他的那个林知。
他看着林知吃了两口,突然开口:“你的房东要把房子卖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搬到我这边来。”
林知蓦地抬头,眼底仍然有着震惊。只是那一抹震惊,已经很淡,淡到,压不住失望。
之前厉南书说要baoyang她,她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遗憾,年少的那份情,到现在,竟变得这样不堪。
却没想到,还真的有更不堪的事情。
她将碗放回厉南书手里,冷着脸道:“厉总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要让我搬到哪里去?”
厉南书看着她,眼底似有千言万语,沉默许久,最后只道:“仙女湾。”
林知一下抬头,像是在确认他说的话。死死盯着他,直到厉南书毫不避让,任由她盯着,才突然笑了出来。
仙女湾原本不叫仙女湾,只是林睿博在那边买下了一座最豪华的庄园,才特意改名叫仙女湾。
当时林睿博说,家里有两个仙女,仙女自然要住在该住的地方。
那一片地方,其实是林睿博擅用职责造的别墅群。后来,也成为了一道罪证。
林知三年前看到新闻,说贪官林睿博的庄园被一位在国外的中国富商拍下,价值六个亿。
林知此时才知道,这位富商,原是厉南书。
好像是在侮辱她一样,林知不觉得气,反倒笑开了。
她原开始还笑得压抑,越想又越觉得可笑。
到了最后,笑得也不顾形象,单手伏在厉南书的肩膀上,笑得整个办公室都在她的声音。
她笑完之后,累的喉咙发哑。
林知抬头盯着厉南书,又想笑,厉南书便抓住她的手腕。
林知止住了笑,语气也变得夹枪带棍:“当时我们恋爱,对你最不满意的,应该是我的大伯。”
她的那个大伯,并不是亲大伯。
她父亲是独生子,那些亲戚,本就不太亲近。只是都背靠林睿博的大树,从小就对她不错。
当初知道厉南书的存在后,曾有一次,她跟厉南书逛街,遇到了那位大伯。
大伯故意带着他们去了一家昂贵的餐厅,又言语挑衅,要厉南书付钱。后来又语焉不详的表示,林知是全家宠着的公主,不是他这种穷小子能配上的。
当初林知气得要命,几次都拦了回去。
后来大伯实在过分,林知便直接撕破了脸。大伯不敢惹恼林知,才悻悻离开。
那次,厉南书便多少有些沉默。并不是生林知的气,只是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他们的差距。
林知没有告诉厉南书的是,后来她大伯不知哪根筋搭错,又来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诫林知。
说什么这种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以后不发达还好,若是发达了,必然会报复。
林知当时将他骂了回去,自信厉南书并不是这种人。
可此时,也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的眼光到底有多差。
当然,她那位大伯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林睿博一出事,他是第一个划清界限的。原先阻止林知谈恋爱,也不过是觉得厉南书不好控制,无法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林睿博的众多产业罢了。
林知想起那些人的嘴脸,又觉得可笑极了。
她道:“要是我当初听了他的话跟你分手,是不是也不会有今天的对话?”
厉南书记得那位大伯,私下不知找过他多少次,许诺给他一笔钱,要他帮忙留意林睿博的信息。
被厉南书拒绝后,便破口大骂,说他不识好歹。
林知眼底水光盈盈,像是起了一层雾。
她现在晕的厉害,完全靠着本能和毅力,才能还站在厉南书面前。
厉南书也发现她脸色不对,唇色苍白。本就没有化妆,此时看着毫无血色。
他扶住林知的腰:“还是不舒服?”
林知根本不愿跟他有这样温馨的对话,即使是表面文章,她也不愿意做。
她拂开厉南书的手,用了一些力道,反倒害得自己站不稳,险些跌倒。
厉南书将她抢住,顺势将她搂在怀里。
林知晕晕沉沉的,强烈的低血糖的晕感,让她整个人开始旋转起来,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
她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勉力维持着清醒,只低着头,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也看不到厉南书眼底的担忧。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说:“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好啊,既然你想baoyang我,一个月二十万,三个月为限。
三个月后,再无牵连。”
她没有得到厉南书的回复,只听到他急促的喊了自己的名字。再后来,她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排版好像有点问题,我还在外面只能用手机上传
嗷,等我到家再调整一下
爱大家,么么哒,明天见哟~
第31章
林知从小家境便好,祖上是书香门第,虽说原籍在江南一个小镇,也一直是镇上的权贵人家。
林睿博从小就受最好的教育,等林知出生那会儿,他已经是省长。
按理说,林知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有无数人跟前跟后照料,应当是无比妥当,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可林知从小身体就不好,刚出生那会儿,才三斤八两。
当初最苦最穷的人家,因为缺少营养,养出来的小孩也有四五斤。
林睿博告诉她,她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大点的茶壶大。他压根不敢抱,就怕稍一用力,便把她掐坏了。
林知大约五六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就过世了。她对于老人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奶奶不太喜欢妈妈。
以前跟她说过,南青不配为人母。要不是她,林知的身体也不会差。
只是才说了两句,便被爷爷呵断。奶奶是贵族小姐出生,再不喜儿媳妇,也不愿在孙女跟前嚼舌根。
也就那么一次,正面表达过对南青的厌恶。
林知朦朦胧胧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好像回到了儿童时候。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其他的小孩子到了春天,便欢快在草地上奔跑。
她却只能待在别墅里面,透过光洁的落地窗,看着草地上的孩子嬉戏打闹。
因为抵抗力差,总容易感冒。而且她一感冒,便要几个月才能好全。
林睿博怕极了,从不敢让她冒险。
梦里,林知好不羡慕。
耳边又是奶娘催着她快些去睡午觉,她又哭又闹,喊着要妈妈抱。
奶娘帮她去喊,南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书。
听到她的哭声,让奶娘抱远一些,不要打扰她看书。
林知并不知道这一幕到底是否发生过,只是梦里的她,拥有成年人的心智。
作为第三者的视角,脱离了那个又哭又闹的躯壳,一瞬间,只觉得心沉下去,变得恐惧又荒凉。
奶娘回过头来哄她,说妈妈在忙,让她乖乖的,妈妈忙完就来陪你了。
林知十分理智冷静的问:“我出生到现在,她有哄过我吗?”
奶娘的脸一下崩塌,画面一转。
好像回到了她念大学的时候,她裁纸的时候太粗心,划破了手指。
皮肤太嫩,血一下流了出来。口子挺大,很快流了一手。
林知吓得叫了一声,也不知厉南书从什么地方,突然蹿了出来。
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等不出血了,才安抚她:“好了,别怕,不疼。”
林知才不怕,看着他着急的模样,低下头抿着唇偷偷笑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心太久,画面又猛地旋转起来,林知头晕极了,按住太阳穴揉了揉,林睿博便站在了她面前。
林知这些年,很多时候都能梦到林睿博。
她有时候忘了一些事,在梦里总能记起来。
梦里的林睿博,一直是那个和蔼慈祥的父亲。
从来对她笑着,从来不让她有任何痛苦。
所以林知并不害怕,还开心的扑上去。
却被推开了。
林睿博冷着脸,是林知从未见过的冷漠。
他说:“你跟厉南书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林知觉得窒息,她没法形容这种窒息感。明明是在梦境里,可这种真实的窒息感,让她生生喘不过气来。
她问:“爸爸,你是不是嫌弃厉南书穷啊?他现在已经很有钱了。”
“不是穷。”林睿博的声音变得缥缈,即将就要消失一样:“爸爸不允许你跟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一起,他不爱你,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
爸爸不想你走我的后尘,一辈子,爱一个不爱自己的……”
林睿博的身影渐渐消散。
“不会的,他对我很好的。”林知扑上去要追:“他……”
林知一下扑空,却是一下跪在了南青的跟前。
南青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这句话,她曾经真实的对林知说过。
她重复了一遍,平静的似一潭死水:“早知道如此,我当初不该心软,你出生那会儿,就应该掐死你。”
南青说着,对她伸出了双手,掐向她的喉咙。
“不!不要——”林知喘不过气来,猛地推开身前的人,一下坐起来。
厉南书被她推开,伸手摸了摸林知的额头,立刻呼叫了医生:“她醒了,来测一下温度。”
林知坐在病床上,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像是睡着的时候,衣服太紧了,勒着脖子。
她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被换上了干净的病人服。
厉南书拿着温热的毛巾,大概在帮她擦脸。
林知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的要命,她便闭了嘴,没打算开口说话。
厉南书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她嘴边。
林知不要他喂,伸手接过。
厉南书也不强求,让她自己喝。
林知这样晕倒,军训的时候也有一次。
那时候她还在追求厉南书,晕倒了被紧急送医院,还是厉南书的舍友告诉他,说美院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军训晕了,他才知道。
他那时忍着没去看望,后来跟林知在一起后,尤其在意她的健康状况。
林知告诉他,是小时候身体不好,现在还有些低血糖。不过因为照料的好,十几岁过后就不怎么生病了。
厉南书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她一切情况都好,才稍稍放心。
这次又晕倒,他甚至无法形容自己的这种恐惧感。
厉南书的母亲,是心梗去世的。
在他父亲走后,日日夜夜操劳,劳心劳肺,不到半年,就跟着去了。
在某个炎热的下午,当着厉南书的面,直挺挺的倒下,就这么走了。
救护车过来,大约也就二十五分钟时间。
医生告诉厉南书,心梗发作,也就那么七八分钟黄金时间。
当时厉南书才七八岁,不哭不慌,去喊邻居帮忙叫救护车已经是极其冷静,其他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母亲倒下的这种恐惧,一直萦绕着厉南书。
看到林知晕倒,他仿佛一下回到了那个无能为力的童年时期。
即使他如今家财万贯,地位尊贵。
可看着林知倒下,除了狂躁发怒,他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好在医生来得快,林知也没有大碍。
只是饿了一顿,最近又过度劳累,导致低血糖晕倒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主要还是,最近气候忽冷忽热,受了点寒,连带着感冒,才需要输个液。
林知没有看到厉南书无能狂怒的模样,总助办公室的人和医生却全看到了。
他们再看林知,不敢有半分懈怠。
不一会儿时间,总裁那一层楼,就已经传遍。
只是大家都克制着,不敢传总裁的八卦,才不让下层员工知晓。
宗承经过旁人提醒,听到了一点风声,急忙赶到医院。他当年读书时候还跟林知见过几次,希望看在老同学的面上,林知不要记恨他的故意为难。
医生很快来了,量了体温:“温度还是有一点高,要卧床休息,不能太累。另外一定要按时吃饭,少食多餐,身边最好备好一些巧克力,以免饿的时候低血糖。”
厉南书应了,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要林知忌口,辛辣大寒的东西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