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当即找付筱晨对峙。付筱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在担心自己被撤职于是恳求杨老师保密并且拿出一笔钱作为封口费。而应和司机进行交涉的谢栗则被杨老师支开，直到驾驶到跨江大桥的时候谢栗才发现司机师傅的不对劲。

谢栗想要校车停车，但是杨老师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让司机继续开，两人立马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苏环担心再耗下去会出事，想要直接去驾驶位逼司机停车。可他甚至还没走到驾驶位，事故就发生了。

227事故之惨烈被多月报道。许多媒体在没求证的情况下将矛头指向活下来的谢栗身上。谢栗的生活和精神毁于一旦。在这些辱骂的言语里，他也逐渐把自己当成那个该死的人，终日像条过街老鼠躲在阴暗的出租屋任由自生自灭。而在濒临崩溃之际，谢栗突然被传送到了这个系统。

……

真相如摊开的烂肉铺在台面上任人观看，来自各方的恶臭扑面而来，逼得苏环面色煞白。

“现在你觉得我和你姐姐，到底谁该死？”谢栗轻声道，“我不否认我也该死。但凭什么你姐姐凭着‘植物人’的身份逃过一劫，而一直活在愧疚里的我……要在无数人的咒骂里受尽折磨？”

遍地狼藉的事故现场空余稀稀拉拉的雨声和小孩子低低的啜泣。

“好好想想吧。”谢栗说完就转身离开，“我是227事故的幸存者。”

副本里最后一位227事故的相关者已经袒露，这场闹剧也将步入尾声。

苏环失魂落魄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顾皎之，而那个对自己向来有求必应的男人眼里再也没了耐心，仅剩下的是不属于自己的歉意和爱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好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一样？为什么自己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和谢栗相关？

苏环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双目斥血，平时的温良模样被彻底摘下，脑海里全都是不甘的尖叫和疯狂的怒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背影，他起了杀心。

谢栗有所预感地止住步伐，他骄傲地仰着头像个从战壕里爬出来的战士，保持着骨子里的东西，看着细雨自暗夜飘下，看着那抹弦月紧绷的线条，看着夜风拂过云片留下的痕迹。

好想哭。他忽然这么想。可是为什么要哭？他想不明白。

明明一切都紧密相扣，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

纤细如针的雨扎进他的肌肤里换来一丝清明，他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正常，这是习惯。

耳边传来莉莉丝的尖叫，顾皎之的怒吼，琛哥的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他感觉到腹部被什么东西扎穿——那是公交车的残骸。过去的残骸包裹在现在的身体里，他知道自己即将回到死亡这个归宿。

走马观花地看完自己的一生，谢栗发现或许自己并非是不幸的。他看着不远处双手沾血的苏环突发奇想，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不幸，“你真可怜，和你的姐姐一样。”

身体被分解成漫天的灰烬自发向上飞去，雨水不停但却无法左右那些灰烬朝高处而去。谢栗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眼属于顾皎之，他从那对熟悉的眉眼里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

所爱之人最后还是变成了异乡。

……

林应琛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苏环将带着尖角的横杆穿过谢栗的腹部，鲜血混着雨水落了一地。

他看见莉莉丝将苏环狠狠推到栏杆上，顾皎之想要将谢栗抓住却抓了满手的灰烬，但很快灰烬就从他的掌心挣脱离去，只有一块长了一道裂痕的心形水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谢栗死了。

即使锋利的匕首已经在苏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他依旧不在乎，只是死死瞪着那个抓着水晶的男人大吼，“你欠我的，顾皎之！是你欠我的！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魏祁一把握住脖子，剩余的话连同空气卡在喉咙里，向来温和的面孔因为缺氧多了几分狰狞。

林应琛慢慢走到顾皎之身边，带着从未有过的声调喊他，“皎之！”

是共情技能！其他人错愕地看向林应琛——谢栗是借着林应琛的身体回来了吗？

跪在地上的男人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林应琛，薄唇微开想说点什么但始终说不出，最后只能念出那个名字，“谢栗……”

林应琛脸上露出独属于谢栗的灿烂笑容，“皎之，来不及和你说——”

“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回来……”顾皎之伸出手想要拉住林应琛的手却被躲开。

林应琛的笑容消失了，眼底恢复一片清明。他看着惊慌失措的顾皎之，轻声道，“他走了。”

“游戏结束。生存人数五人。”

“相关数据已传输至玩家私人频道。”

“预祝各位玩家再接再厉，早日赎罪。”

这五人里，再也不会有谢栗了。

林应琛压下心底快要沸腾的苦涩，转身快步朝出口走去。魏祁将苏环押到在顾皎之面前，留下一句“你自己处理”，就追上前面的身影。莉莉丝看了他们一眼咬咬牙想做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追上了脚步飞快的林应琛，“琛哥，刚才真的是谢栗回来了吗？”

林应琛脚步一顿，“谢栗很早就把记忆石给我了。莉莉丝，他没有理由回来。”

所以刚才谢栗并没有回来，只是林应琛在演戏。

莉莉丝听见后面传来苏环竭尽心力的大喊和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没有回头。迟来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苏环的死去换不来谢栗。

“蠢死了。”莉莉丝倏然呜咽一声，“真的蠢死了。”

明明就是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能为了做情圣去甘心赴死？

谢栗你蠢死了。

第66章选择

入夜的凉风裹着雨丝打在翠绿的蕉叶之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大抵是因为雨下的过于突然，出入任务中心的人们大多都没有撑伞，要么匆匆走到屋檐下避雨，要么直接干脆地淋雨，只有一个女人身穿素白兰花纹旗袍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任务中心，像是在等着谁。

林应琛一出任务中心就看见方姨换了身派头撑伞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双方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方姨看到最后出来的顾皎之衣襟上都是斑驳血迹终是吐出了那一口的含的有些时间的烟。袅袅烟灰把方姨的面容映的模糊，但那股怮怮之色到底还是渗了出来。

广场上空的那块赎罪榜发出“滴”的一声细响——那是赎罪榜发生巨大变动的提示音——榜上所有人的位置全都下移三个位置，榜单顶端新出现的前三的人像引起了行人的驻足和讶然——“司止”“谢栗”“苏环”。

方姨没有回头看那份变动的榜单，只跟林应琛遥遥相对一眼便离开了。林应琛对她的离开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方姨等的人并不是他。

这一晚除了顾皎之其余人都回到了系统分发的初始住宅，接连三名队友的离开和愈发扑朔迷离的真相正在逐步瓦解他们某些信以为真的防线。

凌晨2点，千赢区。

雨停的有好些时候了，但弦月依旧隐于厚云之后窥视着这篇大地。乌鸦有恃无恐地驻足在某栋小屋前的一棵枯树上，它在无声无息的黑夜里舒然地施展自己的躯体，可就在他要蹦上另一根枝桠时却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惊的飞离自己的驻地。

那道黑影并没有对此抱有歉意，或者说连看它都没有看就直接翻过围墙跃进小屋的院子。那人走到门口正欲开门进去时，却看见了门前吊着的白灯笼倏尔停下了开锁的动作。但很快他就从翩飞的思绪里挣脱出来，带着些许生疏地按出开门的密码最后推门而入。

来人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墙角的书架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度适中的书，下一刻一封白色封皮的信就出现在他手里——“给琛哥。看完即焚。”

林应琛掏出里面的信件坐在落地窗前借着常亮的路灯看信。等他看完的时候月亮也探出了头。朦胧的月色藏不住他紧皱的眉心，等到夜露沾湿额角的发缕他才恍然惊醒，随后从壁炉旁的桌子拿过打火机将信点燃。火舌至上而下点燃，像谢栗那样一点点化成细碎的灰烬，在最后的火光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许句子——“……这是我的选择……你也要做出你的选择……”

……

林应琛悄无声息地翻回自家的院子时发现隔壁屋的灯竟然还亮着。他思虑片刻终究还是从中间的围墙翻了过去。一落地就看见魏祁修长的双指之间夹着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那双沉沉黑眸原本盯着烟头的星火，看见有人来才懒懒散散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结果看见是林应琛就被口里的烟狠呛一口，匆忙按灭，“你怎么来了？”

林应琛耸肩，“我看见你屋子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共度良宵的。”

林应琛没应他，坐在他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魏祁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睡？”

“是挺想睡的，”林应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可不是有人让我陪他吗？”

魏祁笑着摸了一把林应琛裸露地后颈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坐在那里，仰望天空看着半颗星都没有地天际。过了好一会儿，林应琛才听见身边的那人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队长做的不怎么样？”

林应琛扭头看向那个兀自说道的男人挑眉，“不会。”

“在谢栗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吗？”

林应琛就这样支着手看着魏祁，那如刀细细琢刻的侧脸此时流露着一种紧绷和难得的哀伤。

“不会。”林应琛忽然伸出手指，指腹带着安抚的意味微微划过魏祁的下颌，又补充道，“死亡更多时候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一种凭据。”

“问题本身在于死去的那个人。就好比谢栗，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一点与你无关。”

魏祁的打手合着林应琛的，尽管不寻常的茫然已经被林应琛嗅到也没有去正视他，“如果不是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

“魏祁，”林应琛阻止他突如其来的揭伤疤行为，“这一次你不仅没有害死谁，而且还救了人。”

“如果不是你，我就会被永远困在那个衣柜里，永远从缝隙里看外面的世界。”林应琛有些强硬地将男人的头扭过来和自己面对面，“是你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全新的开始。”

只因为你说我是你的救赎，是你的百分百有意义，所以我也由此活了下来。

魏祁看着眼前那张柔美的脸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被柔软的东西堵上了嘴，那是一个消除所有顾虑的吻。

无星暗夜里他们心无旁骛地沉沦在这个可以救命的吻里。

第67章选择2

在第二天的阳光如期而至降落到千赢区万万千千的红色屋脊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进副本前和司止有过短暂交流的女子，此时她倚坐在林应琛屋里的木椅上，淡定地和对面四人对视——顾皎之一大早上就从第六区搬了出来，花了一笔大价钱从新手玩家那里买下了谢栗之前住的屋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姜，名静。”那人喝了一口林应琛倒出来的水这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六面体状的小黑石丢到了桌面上，霎那间室内的光线暗了几分，小石块弹出四散的蓝光最后又汇成聚点形成一个人像，“这是会长叫我带给你们的东西。”

姜静的会长就是司止。

蓝光铸成的人像在半空中悬浮，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轻易看出眉眼轮廓。林应琛看见这人便立刻扭头看向魏祁，魏祁朝他安抚一笑，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这是任务中心的NPC？”

女人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摇头，“他不只出现在任务中心。”

“我在商业区见过他。”林应琛忽然想起来，“就是在我被人转移的时候碰见了他。”

魏祁闻言不禁皱眉，“一般NPC只会在固定一个地方出现。”话刚说完他就忽然顿住，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震惊的东西。

“对，”姜静的手在空中一滑，原本的人像变成了里世界的地图，上面布满了许多小点，“他不止在一个地方出现过。”

“与其说他是NPC，不如说他是玩家更来得贴切。”

“可是他没有参加过任何副本也没有被‘罪’抹杀——”莉莉丝道，那张过度失眠的小脸满是灰意。

姜静默不作声地将另一份数据调出来，“因为‘罪’动不了他，他只是被放逐了。”

“他是‘罪’的创造者。”

屋内一片死寂，奈何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人会是支配‘罪’的幕后者。

“这个人是在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才出现的。”魏祁忽然说道，“也就是说那场大战之后他才被驱逐出来。发明家被发明的东西驱逐出来……”

“这就是会长叫我拿给你们的东西。”姜静打了一个响指，蓝光瞬间消散。她将小石块抛给魏祁，“会长还叫你们要小心，因为你们的对手不只是系统了。”

“对了。”姜静走到门边，倏尔停下来转头看向坐在中间的魏祁，“会长还让我给魏先生带话。他说，眼见不一定为实。”

姜静走后莉莉丝就立马看向魏祁，“祁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和顾皎之先去找到这个人。我和林应琛去找方姨。”魏祁又加了一句，“动作不要太大，找到人立马带到这里，我到时候会赶回来。”

“还是我跟着去找吧。”林应琛起身，看向魏祁，“我找他或许会比较容易。”

魏祁沉默半晌，指腹摩挲了几下他的腕骨才放开，“小心点。”

林应琛勾着唇角笑了，“那是自然。”

说完便和莉莉丝一起往外走，在路过顾皎之的时候将准备很久的东西递给了他——一颗被处理过的记忆石乖乖躺在顾皎之的桌前。林应琛看着男人眼底下晕出的青黑，“这是谢栗留下来的。”

“里面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林应琛没有再看他，直接跟着莉莉丝出了门，脑海里只有那一句谢栗说的话，“你也要做出你的选择。”

他垂眸登上交通器，他知道，在这一刻，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将之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