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之此话一出,谢栗的脸色立马白了。顾皎之心里漫起一股得意,果然还是在乎了吧。曾作为一名合格的投资人的顾皎之最懂得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你不开心吗?只是他最近身体不好,月末快到了所以——”
边说边想抹去谢栗额角的冷汗。
谢栗慌张地避开那人的手,支吾道,“一定要这次去吗?”
顾皎之落空的手顿了顿,这才收了回来,“嗯。他的身体不能拖。”
“一个副本的时间能差多少?最多三天。苏环的破身子撑不住三天吗?”谢栗轻声问道。
顾皎之原本想要和他好好解释,却看见他手中的记忆石眼神一沉。
记忆石具有储存玩家记忆的功能,因此价格也十分昂贵。昂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就在他们之前不久送走司止的时候,司止手里就有一块记忆石。
这块记忆石难不成是司止给谢栗的?
顾皎之越想越不开心,不禁语气更冷了些,“我不想他难受。”
果不其然,他看见谢栗脸上出现受伤的神情,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失言,想说点什么弥补时,谢栗却勉强笑了一声,说了一声“好”,便落荒而逃。
顾皎之看见那抹纤细的背影离去,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朝着他的反方向走了。
下次吧,下次再好好和他说。顾皎之如是想到。
……
新的一轮入夜。
魏祁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清醒脑子,等他带着些许期望走回病床边,那人依旧没有睁开眼。
他站在那里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上前掀了掀林应琛紧闭的眼皮——
“……真没醒啊……”
魏祁很快收回手从身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又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小声念道,“你再不醒,小面包就都要给别人了。”
“不要睡了,快点醒醒。”
“……林应琛,你该不会要我吻你一下才肯醒吧?”
林应琛醒来听到的就是这句欠扁值极高的话,恼得他头不晕身子也不麻了,就连快要黏在一起的嘴皮子也瞬间分开,利落道,“滚。”
魏祁看见他的嘴皮子被撕开流血立马拿纸擦了擦,又转身拿棉签蘸水给他抹上,“我不。”
林应琛也没想让他真滚,而且长期昏睡导致的后遗症也一点点漫上来,于是他便一动不动任由魏祁动作。
“有哪里不舒服吗?”魏祁虽然是这样问他,但手上已经按下床头呼叫护理人员的红按钮。
林应琛看了一眼那个按钮之后就盯着魏祁,没有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魏祁吸了一口气,身子前倾双手合十,垂着脑袋没有看床上的人,“对不起。”
“对不起。我说过我会护住你。”
躺在那里的林应琛看着那颗垂着的脑袋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其实就在魏祁道歉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情景,那人初见时的满不在乎和兴味,到后面的拔刀相助,紧接着又是仗剑护在自己身前的伟岸背影,最后到不久前那双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的眼和掌心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温热。
有关他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不灭的火,肆意在自己体内燃烧,好似只有变成灰烬或者道出才能结束这种蚀骨的难耐。
林应琛看见魏祁合十的双手在不安地摩挲,心想,让那狗屁的好胜心见鬼去吧。
魏祁没有听见那人的任何回应,心里闪过酸涩,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人一把拉住衣领,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扭扭捏捏都不像你了。”林应琛忽然笑了一声,揪着衣领的手揽过魏祁的脖颈吻上那抹紧抿着的唇,落下如蜻蜓点水的一吻后,——
“你这次没有护住我,但不代表不可以爱我。”
“你想爱我吗?”
魏祁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上了那片滑腻的肌肤,摩挲了几下,就用这种说不上舒服的姿势猛地吻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喘着气分离两人的唇,“我想。”
“我想爱你。”
室内一片旖旎的光色却被门前的声响打破——
只见谢栗半只脚踏在门槛上,整个人呈呆若木鸡状,“蛤????”
第52章算了
里世界的夜没有一颗星,只有一轮月充当着照明的灯。病房里的白炽灯将小小的空间照的亮堂堂,林应琛和魏祁端坐在谢栗面前。
谢栗看了一眼嘴角嗜着笑的林应琛,有微微侧头看把玩着匕首的魏祁,“所以说,你们现在才确定关系??”
魏祁收回匕首看见林应琛耳根的一片红和宛如覆着一层蜜的红唇,轻轻哼了一声充当回答。
“你,你们……”谢栗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因为他每次感觉琛哥祁哥在一起的时候氛围就会变得很暧昧,所以一直以为他们俩早就有一腿。
谢栗的脑海一团糟,想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们没在一起就那么腻,在一起不就……
淦。
魏祁看着脸色变换几遭的谢栗,伸出手将林应琛微凉的手抓住,挑眉,“你也可以去找顾皎之。这样子队伍里面的单身狗就只剩下莉莉丝了。”
这话本意是在调侃谢栗,谁料话音刚落,谢栗就猛地站起身,连带着椅子都因为起身太快被掀翻在地。
谢栗的脸色微白,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林应琛看见他这么大的反应,先是暗暗掐了一把魏祁的手心,随后便看向谢栗询问,“谢栗你……”
谢栗没让他把话说完,兀自拐了话题,“皎之说,这一次副本他要带苏环去。”
“苏环?他这次怎么会想跟着去?”魏祁垂眸盯着掌心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
“他……”谢栗看上去很难受,几次张口没能说出话,最后落下一句,“祁哥去问他们吧,我也不清楚,有事先走了”,就同手同脚地走出去了。
林应琛看了一眼谢栗路过窗前的身影若有所思。就在想的入神时,脑袋被人掰了回来,魏祁的脸贴近了好几分,呼吸间吐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亲一口吗?”
“……”林应琛嘴角的笑彻底没了,把他的脸推开,“滚远点。”
臭不要脸。
……
谢栗步伐匆匆,一副正在逃难的样子。他的心思此时全都放在梦里的场景,逼至绝境的惶恐几乎快要把他填满。
要不告诉琛哥或者祁哥?
可是如果那样,未来就会发生改变。
想到这里,杨碧涛还在世的话又回响在自己耳边,“全体利益之下,个人牺牲是必要且富有荣誉的。”
谢栗惨淡地笑了一声,彻底灭了把预言告诉琛哥他们的打算。
他清楚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他拥有的从来都不多,因此他就像那个守财的葛朗台,日日夜夜清算,日日夜夜守护。
为了推塔一战,他可以付出一切,可偏偏顾皎之,他无法托出。
……
谢栗心不在焉地拐过走廊,却撞上一片炽热的墙。
这一撞彻底把他纷飞的思绪抓了回来。他捂着脑袋看向那片“墙”,却看见顾皎之插兜站在那里。
谢栗已经在嘴边的“问候”咽了回去,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想从那人身边走过。
早在这里守了有一段时间的顾皎之怎么可能会让他走?他一把抓住那段又瘦了一圈的手腕,面露不满,“怎么又瘦了?”
因为那段腕骨过于清瘦,所以顾皎之下意识没用多少力将它控制在自己的掌中。谢栗轻轻挣脱,扯出一抹敷衍的笑,“最近天热,没什么胃口。”
确实,过了春雨之后,天气渐渐闷热起来。
但是水晶宫里常开着空调,怎么可能会有“闷热”一说。
不过是托词罢了。
“你在躲我。”顾皎之将谢栗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笃定道,“你看到什么了。”
谢栗吹则身侧的手紧攥着衣角,垂着头的模样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有看见什么。”漫长的沉默之后,顾皎之只得到了一句回答。
谢栗扭身就要走回房间却听见顾皎之在身后说道,“是有关苏环的对吧?”
谢栗瞬间定在原地。身后的人一点点逼近,等到谢栗浑身都笼罩在那抹高大的身影里时,他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谢栗,你真狠心。”他听见顾皎之说,“你是不是看见苏环出事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吗?你以前对他做过什么你自己——”
“闭嘴!”谢栗忽然转身用力推了一把顾皎之。
顾皎之没想到向来乖顺的人会动手,被推了个踉跄。
他怒极了,想要呵斥谢栗,却被那圈泛红的眼眶止住。
谢栗眼角泛红,像是盛着一汪清泉的眸此时水意更深了,他的胸膛因为呼吸过度大弧度地伏动着,看上去比被推了的顾皎之还生气。
“我……”顾皎之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谢栗伸手止住。
谢栗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男人心里尽是酸涩。
把一切都告诉顾皎之又如何,以他对苏环的重视程度,他反而会逆其道而行。
“算了。”谢栗感觉自己的四肢好似被浸在寒冬腊月的雪水里,冷的他直打哆嗦,“顾皎之,算了吧。”
谢栗说完便扭开门走了进去,随即双脚无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眼眶的水意“啪嗒啪嗒”地坠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过了几分钟,谢栗忽然连滚带爬地跑向洗手间,伏在马桶上吐得脸色发青。等到他吐得只剩下胃里反涌上喉的酸水时,他才撑着洗手池漱口。
水龙头流水出的热气把镜子熏得雾蒙蒙,根本看不清自己的眉目。这样也好。至少恶心不了自己。
谢栗脸上不复以往的阳光灿烂,而是染上一层阴霾的死灰。
指尖被满出的热水刺痛。谢栗猛然惊醒,伸手化开那层镜面的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拉开了笑,甚至连眼尾的笑意都和以往相差无几。
战斗的话,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第53章莉莉丝
林应琛的伤口在先进技术和悉心照料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非剧烈运动,否则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魏祁被司止和顾皎之拖去开会,谢栗和莉莉丝也整日不见人影,一时间整座水晶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诡秘的静。饶是林应琛再喜静,也有点无法忍受这种氛围。
在阳光洒满长廊的午后,他还是选择无视魏祁临走之前的嘱咐,下床到外面走走。
还没走到楼下,林应琛就听见露台传来些许细微的声响——
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伫立在那里,独属于女孩子的细小手指关节之间夹着一条烟。那人熟练地含了一口烟嘴,随后吐出袅袅轻烟,蒙住了侧脸干净的线条。
林应琛走到露台伸手拿过烟盒抽了一条,又趁着那人还在发懵时拿过打火机,“怎么这么多天没去看我?”林应琛伸手想拍莉莉丝的脑袋,手下却一空,莉莉丝躲了过去。
莉莉丝眨了一下眼,那双汪汪大眼散落着迷惘的光,答非所问,“琛哥,直到今天我还感觉那是一场梦。”
“你是指副本,还是谢栗杀了钱浩?”林应琛吐出一口烟,淡淡并不刺鼻的烟草味弥漫在露台上。
“都有吧。”莉莉丝微微歪头思考,“还有就是以前发生的所有事。”
“都好像一场梦。所以我总是在疑惑不解中被破坏摧毁,一次次经历就一次次坠落。久而久之,我就相信,如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如果不去抗争就不会有伤害。”
在旁人看来,莉莉丝的话就是胡说八道,毫无逻辑可言,可在林应琛这里,他却能真切地明白。
早在之前他们就知道这一次的副本是“罪”为莉莉丝而精心准备的,也因此得知了莉莉丝的身世经历。
莉莉丝是个孤儿,从小就生活在C市城郊的孤儿院。虽说日子拮据,但她并不会为此而烦恼,因为她有个一直很关照自己的姐姐。如果未曾撞见那些秘密,她都会一直在那里开心地活到成年。
那不是一个寻常的孤儿院,姐姐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姐姐。
如果不是因为玩躲猫猫游戏,她就不会躲进那间厕所隔间,就不会听见那些作呕的声响和言语,就不会看见爱笑的姐姐露出狰狞的哭脸。
可也在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所谓好人并非是好人,所谓幸运不过是有人在为自己抗下不幸。
从踏入这片罪恶之地,她就应该知道,自己早就被好运抛弃了。
莉莉丝何曾不想过逃离?
世间道理大抵千篇一律。逃离者会被砍掉手脚,求助者会被剪去舌头,旁观者会捂住双眼。
所以说,如果想像狗那样活着,你就要学会麻木。如果想要奋起反抗,你就要先学会遵守这世间的规则,先去变得肮脏,再用这双肮脏的手去报复去打压去终结。
莉莉丝一直这么想着。她熬过麻木不仁,放任自己陷于脏土,等着举刀化身侩子手的那一天。
但她等到的确实那张掩盖于红土之下,没了声息的脸庞。她抱着那具尸体哭不出来,她恨透了,尽管自己不知道自己该恨什么,但她恨意滔天。
恨卑鄙者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恨受害者却被人在午夜丢弃于荒土之下。恨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姐姐。
更狠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
莉莉丝的目光没有任何落点,就和她的灵魂一样,毫无凭借地飘在半空中。
她猛地吸了一口烟。
所以在当初,是自己把自己流放了。
是莉莉丝把她自己送到了“罪”。
林应琛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想要吸下一口烟时,夺过烧了一半的烟摁灭。做完这一切,林应琛才侧头看着莉莉丝眼神笃定,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姐姐没有恨过你。”
莉莉丝对上林应琛那双仿佛晕着高山远水的风情的双眼,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故人。
“我知道。”风吹起她乌黑的发丝,莉莉丝忽然笑着双手拍了一下木制栏杆,身体绷直,看向远方碧山之外的地方,轻声,“我当然知道。”
我的姐姐是一个温柔的人,她宛如初日,又似春风,明明风尘汹涌,泯灭只许片刻,她还是固执地想把自己的爱倾盆献给这样的自己。
所有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