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湛微没有说话，林应琛注意到他握匕首的那只手青筋尽显，但他没有在意，只是把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夏湛微，京都市人，族别汉，从小到大成绩优异，十足十的好学生……不得不说夏同学真的很优秀。”

“只是……”林应琛踩着夏湛微的痛处，“像简楠这种一事无成人人讨厌的渣滓怎么会和有交联呢？太不可思议了。”

“话这么多，不怕我杀了你吗？”夏湛微看上去并没有被刺激多少，看着念档案的林应琛僵硬地咧嘴笑了一下，“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就该把你弄死在墙里。”

一旁静观其变的魏祈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剑鞘上的纹路染上他手心不断流出的血，在月光下反射出阴冷的光。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林应琛满不在乎地笑笑，“你如果早知道简楠会在你离校不久跳楼自杀，你还会走吗？不对，或者说，你还会在旁边看着吗？看他被人欺负，被人侮辱，被人看笑话，被人无视……”

“闭嘴。”

“明知道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可怎么没有在简楠受到不公处分时站出来呢？只在简楠死后才追悔莫及，怒杀学弟学妹的作为看上去也不太正人君子。”

“冒昧问一下，最后你是被火烧死的还是——唔！”

“琛哥！！”

“林应琛！!”

怒吼，惊叫伴随着从松落四散的文件伴着晚风纷纷扬扬散了这一片天地。夏湛微红着眼掐着林应琛细长的脖颈，林应琛的脸迅速涨红。

魏祈正欲拔剑，惊变也瞬即发生。

“学长……”林应琛忽然细微地喊了一声，看见夏湛微没有反应便抬起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抚着夏湛微的鬓边，又喊了一声，“学长……是我……”

那般的亲昵不属于林应琛。

简楠附身了。

夏湛微像被电触到一般，迅速撒开手，但还是警惕地拽着林应琛地衣领，“是简楠吗？”

“嗯。”沉默内敛的回忆一如记忆里的少年。

夏湛微神思不稳，这是在这里这么多年，简楠第一次跟他除了“吵”以外的字。

“你出来好不好？这个人他……”夏湛微也知道简楠附体在林应琛身上了，明明清楚就算把林应琛杀了也对简楠没有影响，但他还是无法动手，“这个人他必须死。”

“好。”简楠答应地干净利落，把一直在观察的谢栗气的跳脚。

“但是我想跟你再说说话。”林应琛那双冷淡的眼盛满了柔意。

“你出来也可以跟我说说话。出来吧，好吗？”夏湛微放下警惕，哄着在林应琛体内的简楠。

却见简楠摇摇头，“出来就说不了了。”

“学长，我那时候有跟你说过再见吗？”简楠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眼里的水汽漫了上来，“对不起，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夏湛微内心隐隐不安，但他找不到这股不安的出处，只能焦急地攥住简楠的手，“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学长。”简楠抬起那双湿漉漉的泪眼，笑着说，“我也从来没怪过你，不论是以前或是现在还有以后。”

“只是现在，我们该说再见了。”

夏湛微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外力将自己推下天台边缘，坠落感席卷全身的器官，清晰地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变故打得人措手不及，所有人看见夏湛微被林应琛，或者说简楠推下去的时候都愣住了。

只有魏祈扶着了林应琛瘫软的身体。

“虽然夏湛微被推下楼，可他又死不了——”

“叮——”

“游戏结束。”

“生存人数6人。”

“相关数据已传输至玩家私人频道。”

“预祝各位玩家再接再厉，早日赎罪。”

“玩家谢栗，获得等级数据B。隶属团队等级评定A。具体数据将在三十秒后储存记档……”

谢栗还没讲完就被系统的声音狠狠打脸了。

“不是说夏湛微死不了吗……”谢栗脑袋发懵，不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林应琛也恢复了神智，就着魏祈完好的手站在天台边缘看着楼下的尸体。

夏湛微的血再次染红了那片空地，以似曾相识的姿势躺在那里，依旧有温度的血肉注入灰色的水泥地，和前一位的交融在一起，成了一座满是秘密的坟。

“夏湛微是跳楼死的。”在简楠抽离林应琛身体的时候轻轻说道，“谢谢你，他解脱了。”

有一瞬间林应琛口中干涩不已。

“生人杀不死鬼，”林应琛过了良久和魏祈一起走进传送的光柱里，“但鬼杀得了鬼。”

“在刚刚是简楠杀了夏湛微。”

林应琛耳边一直响着嗡嗡声。共情能力不仅仅能让人感受到死者的情感，更能让被共情者看到死者所经历的事。

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和真相都在他的脑海里叫嚣，让他思绪翻涌。

但下一秒，一双温厚的大手抱住他的，熟悉的气息盖住他的周身抚慰他紧绷的神经，他没有去看向那个人，把头埋进宽大的立领里掩住了眼里薄薄的红色，内心却奇妙地平静下来。

他明白，这将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34章裁冰（夏湛微来不及看见的信）

致夏学长，

见信如晤。

不确定你是否会看见这封信，但我能确定的是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我已经不在你身边。

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又开始回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我躲在我的“秘密基地”，额上还带着被人肆意玩笑弄出来的伤，倾盆大雨里狼狈地好像一条狗。你却来了。

但你没看见我。

我看着你顺着墙壁蹲**，看着你将脑袋埋入臂弯，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孤独的，卑微至尘埃，遍体鳞伤的，又顽强生存的。

心底那一块凝结的土地缓缓松动，我竟拉开自己的校服拉链，撑起白色的外套，就这样走进你的眼帘。

雨下的很大，我将外套庇护的空间全都交托与你。

我却被淋湿了。

你脸上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透露着错愕复杂，却轻声道了一句谢。

这一刻我内心的纠结和畏惧都消失了。

也从这一刻，被遮蔽的你走进了我的心里。

从那一天我便没在“秘密基地”看见你了。

再后来我就看见你的照片被贴在新高三的表彰墙上，我听他们说，没有意外的话你就会出现在校门外那面“杰出校友墙”上。

而就在隔天，我看见你和一群男生嬉笑打闹走过走廊，我和你视线在半空中对视。

但我选择垂头走过，不施理会。

这一刻我明白你和我是彻彻底底的不一样。

你的光明是不允许被我这种灰尘给盖上一丝一毫，那是玷污。

我这么想的。

从那以后我总能看见你的身影穿过我们年段的走廊，看见你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你属于美好。

可是，即使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狼狈，命运就偏偏爱捉弄人，你都看见了，也全都听见了。

我看见你站在窗台和班上相识的人聊天，看我的目光包含复杂含蓄。

那一瞬间，我给了一个难看的微笑，将脑袋转至窗边，透过玻璃的反光看着你模模糊糊的倒影拼命的想记住什么。

下一秒，我的衣领被揪起来，拳头砸在锁骨上，很疼。

我的眼眶第一次涌出泪水，却引起了一阵哄笑。

我看着玻璃的倒影，看着你一步一步向前走没有回头，停在办公室门口，最后打开了门，消失在那边。

又是一拳。我的小腿被击中狠狠倒在地上，头上小小的疤被摩檫掉露出粉色，尘土的酸涩涌入鼻尖，腥味漫上喉咙。

耳鸣间我听见有人在喧闹，“垃圾就呆在垃圾堆吧。”

“像你这种基佬就该死了算了。”

……

“我不是。”我听见我自己第一次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不是。”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椅背，手上微微用力，手骨清晰可见，教室也一片安静。

“该死的人是你。”我喘着着粗气，手上用力，下一秒发出椅子和物体发出的声音，教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我看着那血流不止的人心里满是快意。

我猜我还是疯了。

因为我是笑着拿椅子砸了那个人的头，毫无保留地用了全力。

就让我这样子腐烂发臭下去吧，就让我饱含痛苦地在这极乐园看着你走向光明吧。

最后，你是否登上了那座意味着巅峰的墙？

恭喜。

永远爱你的，

JN

第35章裁冰的番外

C市九中，一所无数家长想把自家孩子塞进去的高中名校。

所有人似乎都只看见他“进了这所学校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名牌大学”的传闻，所有人都以为那紧闭的大铁门和墙壁上的杰出人物展示栏是踏向大好前途的加冕，但光和影总是相伴相随。

简楠高二前九中已经扩出初中部，接受杰出校友的资助重新选址再建一个与其名号相媲美的新校区。

最后校方决定除了新建的初中部和高一年段，高二高三年段集体留在上个世纪修建的老校区。一时间抱怨声和叫骂声传遍了这两个被留下的年段。

但也只不过持续了一段时间便消失了。

无用的抱怨只是他们释放自己学习压力的方式，持续不久的原因是他们有更好的消遣。

这个消遣和抱怨也有类似之处，都是对某样东西的唾弃，贬低和谩骂。

这个东西就是简楠。

简楠喜欢男孩子的传言是在高一下学期开始出现的，传言的源头没有多少人在意，传言的内容才是大家所关注和好奇的，至于是真是假他们觉得无关要紧，反正又不是自己，有人这般想着。

于是这个校园里除了学生老师，还多了三种角色，受害者，旁观者，以及压迫者。

简楠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争辩的人，况且对于事实他也无从反驳。

他就坐在垃圾角的前方，看着他们“物以类聚”的说法把自己课桌搬来此处，习惯性地漠视那些大声的嗤笑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烂人一个。

简楠站在雨幕里面出神。

细碎的雨声里面夹杂着风的咆哮，带来了远方即将到达的家里男人的咆哮和女人的哭泣。

简楠看着屋檐的雨滴在不负重压之下坠落溅落到满是泥土的水坑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好寂寞啊。

脑海里面有个声音突然低低说着这句话，清浅低喃，让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

直到某个角落发出一声长叹简楠才意识到这里除了他还有第二人的存在。

那是一个转角，有人蹲在那里，不像是在躲雨，毕竟躲雨的人不会抱膝蹲下好让发顶有雨水打湿有了水色。

简楠没有想过自己会那样，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又庆幸自己那样做了。

他拉下长袖校服的拉链，展开外套护在那人的头上，雨滴隔绝在外，“雨滴在你头上了。”

那人满脸错愕，简楠有些好奇，他是在惊讶自己帮他遮雨，还是这校园偏僻一隅竟有第二人。

又或许两者都有？

那是夏湛微第一次看见简楠。

一场冬日的寒雨，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一场有始无终的爱恋就此拉开序幕。

夏湛微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表里不一，外强中干，甚至，不择手段。

可惜周围的人连他真面目的冰山一角都无法触及便试图走进他的世界。

真是可笑至极。

他蹲在屋檐干燥的一脚这样想着，对那些人不屑也对自己。

简楠就在他思绪繁杂的时候将外套撑在自己脑袋上面。

那是只干瘦白皙的手，手指的骨头因为力道清晰可见，好似下一秒就可以刺破皮肤而出。

“雨滴在你头上了。”

猝不及防的开场白。

gu903();他原本以为他会说一些没用的关照话，比如“你没事吧”，这种之类的。但眼前这个人却没有。